说实话,对于他表情我拿捏不准,按照常理,这个孩子是谁的种,无法推敲,陈靖深死去不到四个月,祝臣舟和我的绯闻断断续续始终风波不止近三个月,而我和闵宝涞最早的一次是一个月前,这个孩子从生物学上来将,这三个男人都可能是他父亲,只不过如果父亲是陈靖深,那我也太粗心大意了,而且也不可能毫无察觉。真正想要确定下来只能等鉴定结果,可我心里有数,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我一清二楚,我不敢直接承认,也不敢贸然说什么,我只能根据闵宝涞的态度顺风而上。
我咬着嘴唇略带迟疑点了点头,原本是我心虚的表现,可不成想闵宝涞大约想要儿子想疯了,他无比渴望老来得子的惊喜,他竟然立刻认下,他非常激动将目光落在我小腹上看了半响,便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着,他语气颤抖说,“我闵宝涞,一生风光,可我唯一遗憾便是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这一切,我只能迫于无奈将我的股份交给女婿,交给外孙。我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能拥有孩子,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垂怜,沈筝,你和孩子都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我微张的嘴巴用力合上,我很好奇他竟然这样信任我的话,甚至都不找大夫确认一下,便直接承认这个孩子,如此轻而易举的成功也让我受宠若惊,可见我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常重。
我在点头时也想过他会不会明明认可却还要推辞,毕竟孩子虽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惊喜,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也是极其恐怖的定时炸弹,将会让闵氏、美索甚至巨文都变得惊慌不安,因为不管他是个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争夺闵氏财产的最大劲敌,如果他是个男孩,那么闵氏很有可能因闵宝涞一时喜悦冲昏了头,完全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将一瞬间成为心计女人最好的典范,变为道德与舆论的众矢之的。可如果我说实话,那么这一个多月我的苦心孤诣逢场作戏,都会沦为泡影,以闵宝涞的骄傲与地位,怎会为他人抚养骨肉,他得到了我,尝了新鲜,很有可能将我弃如弊履,我的仇恨找谁去报,我怎样再靠近他身,而祝臣舟又将陷入莫大的争议和漩涡内,陈靖深死都死了,我怎能让他魂魄不宁。
所以它即使是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子,我也必须含着血沫将它活活吞掉。
闵宝涞对我嘘寒问暖表达他感激之情时,另外一名护士从外面进入,她看了闵宝涞一眼,立刻认出他是谁,非常恭敬喊了他一声闵总,我本以为闵宝涞会觉得尴尬或者不愿被人认出,充满不悦,但真不愧是有子万事足,他竟非常高兴答应,而且还吩咐白筹取了一沓钱作为红包,护士并未收下,一直在婉拒,但最后也没有抵抗住金钱的诱\/惑,笑吟吟藏进口袋内。
她为我扎针时,闵宝涞始终非常温和陪在旁边,不停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护士讲出一切都好时,他便笑得愈发神采奕奕,好像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年轻了许多岁。
崔婕见我不再需要她,便起身和我告辞,约我改日再见,闵宝涞得知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并且刚才也是她对他进行通知,立刻向崔婕表达了谢意,他正要吩咐白筹再取出一份红包作为酬谢,崔婕忽然炸了毛,她也不管闵宝涞是什么人,便脸色不善嚷出来,“我像是没钱的人吗?你老眼昏花啊?我拿的是三十万铂金包,你以为是某宝几百山寨货?钱钱钱,我不缺钱,我没事还想找个地方烧钱玩儿呢,莫名其妙!”
崔婕吼完后,在闵宝涞略微诧异的脸色下,毫不犹豫撞了他一下,然后扭动自己身体走出病房,白筹大约从没见过这样火辣刁蛮的女人,他跟在闵宝涞身边见到的都是毕恭毕敬柔情似水恨不得立刻缠上的女人,于是非常不适应而惊悚得往旁边躲闪目送崔婕离开,生怕殃及自身。
我也被崔婕突然的爆发力吓得不轻,我生怕闵宝涞会因为一时下不来台而对她及她背后金主做出什么,毕竟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密友之一,我便对他央求解释说,“宝涞,你不要怪罪她,她这个人脾气很火爆,但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第一个过来看我的,只要我有任何危险麻烦,我总是想到她,不知道自己叨扰过她多少次,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千万不要计较。”
我说完这些害怕分量不够重,我握住他的手抚在自己腹部,“就当为了孩子积德,千万不要迁怒她。”
闵宝涞原本就平和的脸上在摸到我小腹后更加温柔,他满是慈爱笑着说,“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不要说她是你的好姐妹,就算是陌生人,我如果和女士都计较,怎么做一个慈祥和善的父亲,怎么让我们儿子喜欢我。”
我有些肉麻他顶着那样苍老的脸说出这样柔情蜜意的话,我强忍住抖落身上鸡皮疙瘩的冲动,我问他,“如果还是女儿,怎么办?你这一辈子太风光了,也许老天不打算给你一个过分的惊喜。”
闵宝涞调节了一下滴流的快慢,然后坐在我旁边,在我额头上吻了吻,“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你为我生的,都是我的至宝,我会将我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他说完非常动情用自己下颔贴住我的脸颊,他重重呼吸着,喉咙内挤出略带沙哑和哽咽的声音,“沈筝,谢谢你。”
我和闵宝涞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极难压住,这世上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何况我还有了身孕,他虽然一直低调隐瞒,可这样的喜事,也是对他男人能力的肯定,他自然渴望昭告天下炫耀,所以很快,不少捕捉到风声的媒体都聚集在闵氏和美索大门外,伺机潜入。
针对发酵的言论,越来越失控的趋势,我非常惊慌,倒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名声,从我迈出这一步开始,我便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准备,我甚至想过露露也会恨我,误解我,但不重要,当结果尘埃落定那一天,她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只要可以大仇得报,我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然而我最惶恐之处在于祝臣舟,精明如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传言,他一定会将我腹中孩子到底是谁的种查得彻彻底底,到时候他怎会容忍他的孩子叫闵宝涞爸爸,他不放过我的下场,这段戏中我将全盘皆输。
我想到这一层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失态,我慌不择言询问闵宝涞,“除了我们在一起这点消息,我怀孕的事,外界也都知道了吗。”
闵宝涞说,“当然没有,这家医院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没有允许白筹安排公关部放出消息,所以外界尚不清楚,包括闵氏这方人员,都不了解,只是有些耳闻我们的关系,你是否有孕,完全不曾掌握任何风声。”
他说完有些奇怪打量我的脸,“怎么,你不愿意被知道吗,你不想要倚仗这个孩子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
我触及他探究的眼睛时脸上一僵,我这才反应到自己的失态,并且这份失态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渴望为自己和孩子都寻求一个名分上的女人脸上。
我收敛了自己情绪后,立刻挤出一丝讪笑说,“我只是担心,孩子现在才…才一个月而已,坊间有规定说未满头三不要说出去,孩子小气,不能被念叨,否则万一出了意外,我们不是空欢喜一场,我不至于一蹶不振,我担心你会难受。”
“不许胡说。”闵宝涞故作不悦沉下面孔打断我,满是嗔怨语气,他手指在我脸庞上温柔抚摸滑动着,“我们的孩子,是这个世上福气最足的孩子,怎么会出问题?你只要安心养胎,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安顿好你们母子。”
闵宝涞将这两天的工作全部搬到了医院,闵氏门外蹲守大量记者,他暂时也拿捏不准要怎样发出声明才能将对我对利益的伤害降低到最小,所以还没有即刻怎样,而韩竖接到我紧急求救电话后很快便从佛城乘坐最早的航班过来,他到的时候下午四点多,恰好闵宝涞在最里面的休息室办公后小憩,没有任何随侍陪伴,悄无声息。
韩竖刚进门我便从床上坐起来朝他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他放慢脚步扫了一眼里间的门,然后动作极轻走到我床尾。
对于我在做什么,他和蔡安最清楚,为了防止被人察觉我的企图和计划,我通过蔡安与佛城那一方联系,不管是韩竖还是秦霁,基本都是蔡安作为传话人,韩竖对于我有孕这件事,只是蔡安一点渗透,并未听我亲口承认,所以他站住后便一直紧盯着我一言不发,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我主动坦白说,“我怀孕了,孩子不是靖深的。”
韩竖眯着眼睛,他脸色凉薄至极,他似乎并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他将目光下移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看到他眼神后便用手盖住孕育孩子的地方,我毫无笑意的脸满满溢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孩子还小呢,具体多大,大夫说了不算,我们说了算。”
韩竖抿唇目光定格在我腹部,“什么意思。”
“一会儿你去找大夫,虽然闵宝涞始终没有询问孩子的月份,但我猜测他早晚会想起来,这样重要的事他怎会忽略掉,他只不过现在被惊喜和接二连三的困扰冲昏了头,完全没有多余心思去想别的,还有一种可能,我自己都没有告诉他,他怕主动询问会让我多想,毕竟我身份这样特殊,围绕我人生的男人可远不止他一个,传闻也好事实也罢,他诸多考虑才始终不曾开口,不过我猜想他一定会背着我去问大夫,我必须先发制人,你帮我打点好一切,让他们统一口径,一个月,这个孩子只有一个月。”
“你疯了?”韩竖像看一个疯子般看着我,“谎言会被拆穿的,你控制得了怀孕期间这几个月,生产是会根据真实月份,到时候日子不对你怎样交代,孩子生下来你以为闵家这样的贵族就不会去调查他的DNA吗?你瞒天过海能瞒一辈子?”
“可我现在没有办法!”我双目猩红,压着自己声音沉沉的吼出来,“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我束手无策那一天,在此之前闵宝涞也就命丧我手了!还有美索,我无法从祝臣舟手上夺取,但我可以用他需要的交换,他最觊觎闵氏股份,而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可以让闵宝涞被我牵着鼻子走,谁让他老来得子呢,他都这把年纪了,陪不了幼子一世,最起码也要给他充足保障生活无忧,两个姐姐嫁人,肥水流到外人手中,闵宝涞并不甘心,他也清楚,这个孩子无法从祝臣舟的掌控中得到丝毫好处,只有他免除后患,到时候他死了,我就可以拿他留给孩子的股份,交换美索,那是陈靖深毕生心血,就算我冒着危险,又有什么?我瞒天过海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我越说越激动,我眼睛里不知何时积蓄了泪,随着我眨动而滚落下来,顺着我鼻梁和颧骨,沿轮廓下滑,全部积聚在下颔的尖骨处,变成豆大一粒,滴在雪白的被单上。
“孩子是祝臣舟的。”
韩竖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问我这句话,我指尖紧紧攥住薄薄的床单,用力抓紧,再无力松开,如此反复良久后,我说,“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他只属于沈筝计划内意外得来的筹码与工具。起先我惧怕,无助又怨恨,认为他不该来,来的不是时候,不过闵宝涞的表现让我改观,我感谢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来,我根本没有最万全办法和闵宝涞生活在一起,我总不可能隔空掌控这一切。”
韩竖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看向窗外,盯着那大片黄昏的阳光看了半响,他眼睛内似乎燃烧起来,像一枚火球,慢慢膨胀延伸,最后砰地一声爆炸,火光冲天,万里荣枯。
他最终说,“这是我帮你最后一次,沈筝。除了尽我全力抚养露露,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不再重复那一幕悲剧,从此你的事我不再插手。你将你每一步都归在为陈靖深报仇上,可你扪心自问,你和祝臣舟之间,一桩桩一件件,也和这个有关吗?这个孩子最开始不在你计划中,他为什么会存在,你从来没有摸着自己良心拷问你对祝臣舟的感情,你一味自欺欺人,固执念叨洗脑自己,你对陈靖深是愧疚是深情的,可外人看得清楚,你早已不是陈靖深的沈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