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景止笑的意味深长,忽的凑近了荆斩,眸子中如拢雾霭,“朝廷的重犯?不得不捉拿归案?荆官,你可想好了再说。”
荆斩的心突突地一惊一跳,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下怕是彻底得罪这位爷了。内心暗自替自己以后的前程担忧着,但是转而却又想,不过自己毕竟是皇后安插在大理寺里唯一的内线,皇后为了自己考虑,也应该不会任自己被王爷给怎么着吧。
想到这,荆斩的心稍安定了些,低眉垂首,恭恭敬敬的对景止回道:“回王爷,是的,下官不用想,这秦姑娘确实是杀害六公主的杀人凶手,您,您今日不能带走她。”
景止眯起眼睛,骤然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休得在此胡言!六公主暴毙一案早就结案了。本王前些日早已受了皇兄所托,暗中调查此事,而就在昨日本王便已将杀害六侄儿的真正凶手捉拿归案了,如今那贼人正在宫中受本王皇兄亲审定罪,你无凭无据,何以如此胆大包天,蓄意陷害本王卿卿?本王看,你这分明就是你受人指使,早有计划!”
一向都是以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待人的止王爷,陡然一怒,荆斩的心肝都跟着颤了三颤,吓得几欲失语,连忙跪伏在地,惊慌失措的道:“不,王爷明察啊!下官怎么敢欺骗王爷呢,这秦姑娘确实是杀害六公主的凶手啊,下官的为人您一向也是了解的,若不是有证据,下官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抓人呢?如果您非要这么说下官,下官也不能不认,毕竟主子是奴才的天,主要奴死,奴不得不死,奴才心甘情愿。但,王爷,您,您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枉顾了六公主在天之灵,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啊!”
荆斩声泪俱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荆斩真是个憨厚朴实,善恶分明的正直父母官呢。
只可惜了这真挚地表演,却不幸被一条恶狗学了去。
秦云笙不动声色地看着荆斩,心中冷冷的想着。
想当年,当初他是如何让自己在这大理寺内如此没有尊严,屈辱的活着的,没想到现在竟还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真是苍天有眼呐!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血气,秦云笙压下心中翻覆的情绪,垂眸不语。
景止不欲再跟荆斩纠缠下去,听他喋喋不休,脸色已阴沉得仿佛能够滴出墨来。只见大袖一挥,一阵银白色的流光晃过,秦云笙就已经被拉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掷下手边的碎瓷纹茶碗冷声道:“倒真是你主子在这大理寺里养的一条好狗,敢这么跟本王说话,是不想要命了!”
这么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在四周灰不溜秋的灰老鼠狱卒中顿实显华光四溢,颇有一室生春之感,好看的着实令观者久久不能移目。
秦云笙眨眨眼睛,尚还有些不明白如今究竟是个如何形势变幻。
景止握着她柔荑,掷地有声,“无论此事云笙是不是幕后的真凶,本王都不会任你把她留在此地。无它,她是本王心仪之人,之于本王,纵然她这个人有千般可恶,万般不好,那也是本王情愿惯得。只要本王活在这世上一日,本王便会让她在这世上逍遥一日,其他人若是胆敢辱她,欺她,害她,伤她,虽万人阻挡,世人唾弃,本王必诛之!”
秦云笙嗖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谁知,少年吹皱一池春,但看她,心湖泛起圈圈涟漪,经久不绝。
这一幕,纵然她早已心知是景止为配合自己演出的一场戏,这一幕,纵然早已心知只是由自己策划为自己脱身浑水的必走之步。但,也许是这日的风光太好,也许是清风太过清凉,也许春花太过明艳,亦或者是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总之,这话偏偏就被她听入了耳,入了心。
自此,无论日后朝堂风云如何变幻,二人如何在朝堂上对立,牵制,甚至厮杀,她的心中也总会有那么一块柔情似水的地方,揣着他的这段话如水融化入春风细雨日光之中,惊艳一生,温柔时光,却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从此万劫不复,不疯魔,不成活——
不过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了,不可再深说。对此一无所知的秦云笙却只是定定的望着景止,面上纵然一直努力维系着平静无波如入定老僧断绝红尘缘,但心中却早已因这凡尘中清风海啸来袭,一阵阵翻波浪涌,万千变化难以守心。
只可惜,早已见遍世间炎凉,人心凉薄,情场浮沉无真假,她心已干涸苍老,再如何因人而柔软?
在景止身后,秦云笙凄然一笑,眸底深邃浓黑的透不出光亮来。
“荆斩,你且帮本王给你主子带句话,就说,这人本王带走了,他日后也莫要再想害她了,否则,本王定然要他满门血渐京城街头!”一回首,墨发倾泻如瀑,衣带当风,银线所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在日光中泛着清冷光辉,如同他眼神中那清幽寒光,灼灼直逼仙人之姿,却又煞气浓重,不寒而栗。
荆斩不敢直视景止的目光,身子低伏越发厉害,恐惧的不能言语。
景止深深睨了他一眼,一刻也不想再跟他周旋下去,索性直接令了守在门外的布衣护卫将他从脚边拉了去,牵着秦云笙的柔荑走出了牢房。
沉重石门一开,刺目的阳和雨丝如潮水般蜂拥而入,秦云笙下意识的想要抬手用手掌遮住眼前的光线,但拉到眼前,才意识到自个儿的手原来还被景止牵着,微眯起了眼睛歪头看他,眼神纯真的没有一丝邪念,“王爷这是何意,都从戏台上下来了,戏都演完了,莫非王爷还沉浸在自个儿救世主的角色里久久不能自拔?”
挑起眉头,调侃的笑起来。
景止瞟她一眼,坦然的松开了她的手,若无其事的拍拍自个儿的宽大袖摆,道:“今日阳光明媚,春风拂柳,手牵佳人而游,人家一大快事啊。只可惜,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唉,本王这次可真是亏大发了。”特意手指阴霾天空,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俨然是受了多大的苦的模样。
秦云笙磨了磨牙,越过头顶的水墨青蓝的油纸伞,看向阴雨霏霏的天空。这厮究竟是眼神不好呢,还是真的就瞎呢,没见过哪个明眼人,这么阴的天还在这儿一本正经的跟人说什么阳光明媚,春风拂柳?
对上景止皓月临空般明澈亮目笑容,唰的拉下了脸,秦云笙心中越发气堵起来,适才在心中存下的那抹温柔情愫瞬间消磨殆尽,余下的就只剩了对景止的无限鄙夷和嫌弃。这人本质上就是个无赖,自己适才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此人会真想保护她!
一想到这里,秦云笙就忍不住一而再的狠狠磨了磨贝齿,启唇,从齿缝间挤出来一句话,道:“今日多谢王爷仗义相救,云笙先在此谢过了,他日必定滴水恩以涌泉相报。”
景止莞尔一笑。真是个可爱的丫头。
摆摆手,颇为潇洒的道:“不必了。”
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
秦云笙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不知所云的看他。
景止站在雨幕中,朝她粲然一笑,眼波流转光华璀璨,好似云破月明,眉眼绝艳直有皓月的出尘仙姿,明艳煞人也。
“卿卿忘记了吗?前二月,西南边陲瘟灾,秦府的一船珍稀药材。”景止好心提醒道,和田玉髓般的手指,在烟雨帘幕中,犹显诱人明晃色泽。
秦云笙顿悟。景止说的原来是她那船“主动”交由王府从而与他净然王,止王爷换取的三个不可拒的要求。
秦云笙眯起眼睛,目光审视地在景止身上打了个转。那日,她本以为,那只是景止的一句戏言,用来搪塞她怒气的借口而已,做不得数的,是以并未放在心上,再加之,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时日久了,也就更不记得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但没想到,景止却是真的对此事上了心了。
原来,前不久那日,她去求他帮忙,他果断答应,令得她好生怀疑他的用意,再三试探也无果的因果竟是在这。
秦云笙的眼神松动,没想到,这无赖竟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天空陡然一道闪电霹雳而来,如银龙张牙舞爪的要跃入人间,秦云笙惊得双手一颤,从深思中拢回了三魂七魄。
温婉垂眸,她屈膝向景止深深一福,礼数周全,肃然说道:“即便如此,云笙还是要多谢王爷仗义相助,不然今日云笙便是蜉蝣撼树,哪里还有跟王爷在此清谈的福气。这恩,云笙是要谨记于心的,他日若是王爷有难,云笙也必定会倾囊相助,纵然身死,莫不敢辞。”
景止微挑眉梢,迎上她那双坚定眼睛,失笑一声:罢了罢了,这真是个执著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