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与宇文倩赶在交午时前,辞别简沫出了宫去,待终于出了西华门,眼见自家的马车已近在咫尺,宇文修与胡严已在等着了,宇文倩不由暗暗舒了一口长气,总算今儿什么事都没有,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度过了,她方才真是担心极了会“偶遇”上某些不该也不想遇上的人。
她也没问简浔与简沫那么长的时间,都说了些什么,浔妹妹能告诉她的,迟早总会告诉她。
宇文修与胡严已齐齐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见二人都安然无恙,宇文修方道:“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淑妃娘娘有很多话儿与你们说吗?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接人了。”
胡严笑着接道:“不管怎么说,出来了就好,时辰不早了,早上那么早就起来,也不敢多吃东西,必定都累了也饿了,我们且先各自回去罢,有什么话,明儿再慢慢的细说也不迟。”
宇文倩也笑道:“是啊,我可饿得狠了,顶着这身行头,也累得不行,只想立刻回去换一身舒服的衣裳,暖暖和和的饱餐一顿。”
宇文修便不再多说了,与简浔一道与他们夫妇作了别,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马车一启动,宇文修便立刻斟了杯热茶给简浔,在她吃茶时,给她放好了脚炉,待她吃毕,又立刻递了手炉给她,看她整个人都舒服得舒展开来,方低声问道:“淑妃都与你说什么了,这么长的时间?”
简浔也压低了声音:“马车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回去后再细说罢。”
宇文修闻言,也就不再多问了,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道:“累了罢?靠着我歇一会儿罢,到了我叫你。”
简浔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这身行头有点重,脖子都快给我压酸了,得亏一年下来穿这身行头的机会是屈指可数,不然要不了多久,我肯定会被压矮几寸。”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她以前不说日日都得穿戴比现下更重的行头,却也是隔三差五就得穿戴一回,还一穿戴就是一整日,那时候一点不觉得累,如今想来,那时候她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
很快马车便回了睿郡王府,简浔回到自家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卸下身上的行头,待换过一身家常的衣裳,发髻也拆了,只松松的挽了个纂儿后,她才觉得自己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宇文修也换过一身家常衣裳了,还叫人摆了饭,待她从净房一出来,便笑道:“快过来用膳罢,不是饿得狠了吗,父王那儿我已打发人过去说过了,晚间我们再过去。”
简浔笑着上前与他对坐了,夫妻两个安静却温馨的用完了膳。
待瑞雨琼雪服侍他们漱了口,上了吃的茶退下后,简浔才把上午在宫里,简沫与她说的话大略说宇文修学了一遍,末了微皱眉头道:“她想的是能带着大皇子逃离皇宫,哪怕隐姓埋名粗茶淡饭,只要能平安顺遂的一辈子,只怕未必会愿意配合我们,做母亲的,有时候对自己孩子的期望,其实就只是这么多。且她愿意抛下如今的一切,也的确对宇文嵩不抱什么希望不剩多少情分了,但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宇文嵩去死,她却未必做得到,这世间恨一个人就恨到真看着他去死,甚至亲自动手送他去死的人,譬如杨氏那样的,毕竟还是少数。”
顿了顿,继续道:“便是狠毒如杨氏,不也如她所说的那样,一再的对父王心软吗?不然平心而论,如今的局势会是什么样,父王还在不在,真就不好说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先有爱,才会有恨,那这事儿就棘手了,师兄说我该怎么答复她才好?”
宇文修一脸的淡漠,道:“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宇文嵩去死,那是因为他们母子的性命安危还没真正受到威胁,她还没有真正绝望,杨氏与宇文信当初可没有性命危险,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其实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们还有退路,他们最后是败在了自己的贪欲之上。她们母子就不一样了,不进不是退,而是死,而且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等她真正受到威胁,真正绝望后,她会知道怎么选的。”
简浔闻言,忙道:“对了,她说大皇子的奶娘近来已两次不明不白的上吐下泻了,她如今谁也信不过,是能不与大皇子分开,就绝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师兄知道这事儿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宇文修点头道:“我知道,我还知道第一次是贤妃动的手,第二次是谨妃的手笔,而且她们给大皇子奶娘吃的东西可不只是让人上吐下泻的,而是大人吃了或许没事,婴儿吃了却绝对能致命的,我怕打草惊蛇,便只是让人悄悄儿的将东西给换了,没想到,却只是吓得淑妃生了退意,却还没绝望,看来下一次,我得顺水推舟了。”
宫里的事,还真少有能瞒过他耳目的,尤其是在平隽先发现了明贞帝暗中靠“点金术”敛财的无耻行径后,他便越发加强了戒备与探查,务必不能再重蹈覆辙。
“果真是贤妃与谨妃!”简浔脸色不好看起来,“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子也敢这样谋害,果然如简沫所说,如今是她们还没生下皇子,已这般肆无忌惮了,等明儿真让她们生下了皇子,她们岂不是要飞到天上去了?”
宇文修道:“谁让淑妃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偏又生了皇长子呢,不趁现在皇长子还小,便除了他,一劳永逸,等过几年他长大了,让皇上越发喜欢与看重了,岂非后患无穷?这事儿浔浔你别管了,我自会安排人去与淑妃接头的,她知道你心软,对上你时,难免会存几分侥幸心理,对上别人时,她没了侥幸心理,自然就能清醒的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冷哼一声,又道:“何况男人真要让一个女人对他彻底绝望,还是很容易的,两厢里一夹击,便能事半功倍了。”
简浔忙道:“师兄是打算下一次贤妃与谨妃再动手谋害大皇子时,就不管了吗?还要设法儿让皇上对简沫越发的冷淡无情,甚至连她暂摄六宫的大权都给剥夺了去?非是我心软,实在是有些可怜大皇子,那么个白白胖胖的玉娃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成为大人们争权夺利的受害者,甚至是牺牲品……师兄,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保住简沫和他的命,在允许的范围内,至少少让大皇子吃一些苦头,好吗?”
她若真心软,就该劝甚至是求宇文修设法儿将简沫母子弄出宫,让简沫如愿以偿了,可那样一来,宇文修和平隽这些长时间以来的种种筹谋算什么,他们又该怎么跟底下的人交代,就更不必说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们了,他们才真是生命时刻都在受到威胁,甚至连死都不能死得稍微体面尊严一些。
所以,她的心软,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终究,在这个早已乱了套的国家,什么都改变不了。
宇文修已道:“浔浔放心,我肯定会保住淑妃母子的命,也会尽可能让大皇子少吃苦头的,不到万不得已,我又何尝愿意那样逼迫妇孺,以强凌弱?”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希望事情能顺顺利利的,大局也能早些定下来罢!”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简浔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早上四更天就起来了,她这会儿真有些撑不住了。
宇文修见状,便笑道:“反正也没事了,我们睡个午觉罢,晚上肯定又要闹到很晚,明儿也要早起的,很该提前养精蓄锐。”
“可你不去给上峰们拜年吗?至少荣王叔等几位王叔那儿,得走一趟罢。”简浔道。
宇文修笑道:“谁不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的,何况我哪来的上峰,只有别人给我拜年的,至于荣王叔和几位王叔那儿,我已吩咐人送过拜帖去了,横竖过几日彼此请吃年酒时,总能见到,所以,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睡午觉。”一面已揽了简浔的肩膀往内室带。
简浔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说,顺从的由他揽着进了内室,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当然,是不是只是睡觉,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翌日,宇文倩与胡严一早就回来拜年了,因胡二公子胡三公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个亲朋好友可以去拜访的,便让宇文倩一并给带了回来。
大家给睿郡王见过礼后,男人们便由宇文修带着去了外院,连宇文仁也一并带了出去,宇文修是真无心做世子,若睿郡王真不愿意再续弦的话,宇文仁便是唯一的世子人选了,宇文修自然要从现在起便开始抬举培养他。
余下宇文倩与简浔姐妹姑嫂几个,在银安殿的偏殿里莺声燕语的热闹了一整日,到晚间才兴尽而散。
次日,却是简浔与宇文修回崇安侯府拜年的日子,本来二人昨儿就该回去了,想着宇文倩和胡严要回来,所以特意推迟到了今日。
一时到得崇安侯府,就见侯府的门前也挂了大红的灯笼,贴了对联,门上还贴了大红的“福”字,只墙角和院子的花树上没有跟睿郡王府似的,都系上红绸,到底还在孝期,大过年的也不能什么都不顾忌。
睿郡王府报信的婆子早先到了,所以简浔与宇文修才在垂花门外下了车,就见简泽与简沂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冲夫妻两个行礼道:“姐姐姐夫,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简浔笑道:“都这么大的人,眨眼就该说亲了,还好意思讨红包呢,羞也不羞。”
说得简泽简沂都微红了脸,却笑道:“再大在姐姐面前,也是弟弟,一辈子都是,那姐姐的红包便休想跑得了。”
宇文修已笑着递了两个红包给他们:“这话且带你们有了外甥后,我看你们还好不好意思再说。”
这下轮到简浔红脸了,离出孝还早呢,某人倒是想得挺多!
大家说笑着,很快进了正厅,给简君安和平氏行过礼后,二人便分别递了红包给简浔和宇文修,见二人不好意思接,还拿方才简泽简沂的话来说他们:“你们就算活到八十岁,只要我们还在,你们便是晚辈,那便该接我们的红包,快别不好意思了。”
他们才笑着接了。
简君安便问起宇文修的公务来:“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更不能冷落了身边的人。”说到底,还是怕他的宝贝闺女受委屈。
宇文修十分上道,忙笑道:“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岳父只管放心。”
又说简泽简沂,“我瞧泽儿沂儿又长高了一头,尤其泽儿,都快有我高了,岳父想不想让他去军中历练一下?若是愿意,我可以安排他去西山大营,虽有些苦,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先苦后甜,何况离家也不远,每一旬就可以回来一次,有什么事,要带个信儿什么的也方便。”
简泽已经十三岁了,将来可是要支应崇安侯府门庭的,连宇文仁他都愿意抬举了,何况自己的亲小舅子兼师弟。
简君安闻言,思忖片刻,道:“你们祖父还在时,便是这样想的,如今他虽不在了,他的遗愿我们也该遵从,那你尽快替泽儿安排罢,千万别给他搞什么特殊化,普通的新兵怎么样,他就怎么样,若不能凭自己的真本事往上爬,就当一辈子的大头兵罢!”
看向简泽,“你去了西山大营后,最好给我老实一些,刻苦一些,别想着靠祖荫,也别想着靠你姐夫,他当初也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有了今日地位的,我不奢望你能有他一样的成就,能有他一半,就心满意足,也能告慰你们祖父在天之灵了。”
简泽忙正色一一应了:“谨遵父亲教诲,我不会有负祖父和您的期望,堕了我们简家祖上威名的。”又谢宇文修,“多谢姐夫为我操心。”
看得简沂在一旁心痒痒的,他也想去西山大营啊,却也知道父母都不会同意,只得暗暗算着时间,大哥如今十三岁,他还有两年也十三岁了,两年后他再提出自己也要去西山答应,父亲和母亲便都不会反对了罢?
另一边,平氏也与简浔低声说着话儿,“再想不到,那个杨氏竟是个那般放长线钓大鱼,心狠手毒的主儿,以前虽知道她毒,但没想到毒好这个地步,得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底还是让她的罪行一一败露了,为你婆婆和修哥儿讨回了一个迟来的公道,也让她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否则再让她活下去,还不定得有多少人遭殃!”
睿郡王都将杨氏给告到顺天府去了,平氏与简君安再是热孝在身,深居简出,也该听说的都听说了,当时便忙忙遣了人去王府问简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娘家人替他们出头撑腰?
简浔自然说不必了,又说她和宇文修都好好儿的,让父母别担心,只是打那之后,她便一直忙着,也没顾得上回娘家一趟,所以今儿是杨氏事发后平氏与她第一次见面,女人家嘛,再是端庄贤淑不好搬弄口舌,遇上这样的事,少不得也要八卦几句,何况是在自己家里,平氏自然更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那个女人的确可怕,自己看中了的东西,不管有主没主,一定要得到!”简浔心有戚戚焉,“不过总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可惜了我婆婆,年轻轻便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也可怜了师兄。”
平氏点头:“可不是,好在修哥儿的名声总算是挽回来了,虽是锦上添花,却也聊胜于无了。”
母女两个闲话了一回,简浔便说起初六到初八睿郡王府请吃年酒的事来,“……到时候还望爹爹与母亲去捧个人场才是。”
平氏少不得应了:“一定去,我们虽有孝在身,穿戴上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到底王府不比宫里,规矩不至于严到这个地步。”正旦时因为有孝在身,平氏便没有进宫去朝贺。
大家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很快,眼见交午时了,平氏便让人传了席面来,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可回避的,大家团团坐了,虽是素酒素席,也免不得推杯换盏,你来我来,气氛十分的热烈。
之后的日子便过得飞快起来,今日这家请吃年酒,明日那家回请的,简浔带着宇文佳和宇文伶去了荣亲王等几家宗亲的年酒,睿郡王府请大家吃年酒时,也一直将二人带在身边。
几日下来,大家都知道这是简浔做长嫂的,有为她们相看亲事的意思了,想着宇文修如今如日中天,迟早是要承袭睿郡王爵位的,那简浔便是当家主母,一个对小姑多有提点与抬举,还得夫君爱重的长嫂,作用可比长兄还要大……很快就有好几家人递了话儿到简浔面前。
简浔与人交际应酬毫无障碍,话虽不多却落落大方的,总能说到点子上,一个新年下来,宗室的人便都知道睿郡王府这个长媳是真聘得好,宇文修是真娶了个好老婆,她也因此有了几个比较投契,还待进一步了解后,决定能不能成为密友的妯娌朋友,算是基本融入了宗室的圈子里。
可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婚事却不是她说了能算的,她也不打算为此越俎代庖,到底彼此的感情还没到那一步,万一将来过得不好了,她岂非首当其冲的成为两个小姑子和她们生母怨恨的对象?
所以简浔只是将她认为不错的人选列了两张单子,呈到了睿郡王面前,又抄送了一份送到尹侧妃和宇文伶的生母,一位姓单的孺人屋里,让他们做父母的自己做决定。
饶是如此,也够睿郡王对她越发满意,够尹侧妃与单孺人对她感激涕零了,因为那些人选真的条件都不差。
如此出了正月,因尹侧妃要忙着给女儿准备嫁妆,宇文佳年纪可不小了,一旦亲事定下,三书六礼走完,就要说过门的事了,届时再着手准备嫁妆哪里来得及?自然是从现在起便开始准备起来,就这样,时间尚且有些紧张,自然管家她是一点顾不上了。
云侧妃一个人便应付不过来了,简浔总不能真把担子全给她挑去,把她累出个好歹来,再顾此失彼的把事情办砸了,到底是王府,不能失了体统,上下又有二三百口子人,一日下来事情是真不少,只得继续管着家。
宇文修知道了,又是一阵不高兴,恨不能立时分府出去单过才好,也省得简浔受累,到底还是让简浔给劝住了,感情这东西,大部分都是朝夕相处处出来的,宇文修在父母缘上本就单薄,再与弟弟妹妹们也冷冷淡淡的,一副拒他们于千里之外,不打算与他们有任何交集的样子,以后遇事时,岂非连个可以帮衬的人都没有?
若宇文佳姐妹几个都不好也还罢了,偏几个妹妹人都还不错,那她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也没什么,总归闲着也是闲着,难道还真能不征得睿郡王的同意,就顾自搬出去不成,父子间只是怎么也不可能如旁的父子那般亲密,而不是不做父子了。
宇文修见简浔坚持,且她也是为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来。
二月里,大皇子一连病了好几次,简沫宫里隔三差五就闹腾着请太医,偏药煎来后,简沫又不肯给大皇子吃,嘴里还不住的嚷嚷着有人要害她的皇儿,连明贞帝都惊动了。
到了她宫里一看,再听太医们一说,又不过只是寻常的小儿病,明贞帝便要亲自喂大皇子吃药。
简沫却仍嚷嚷着有人要害她的皇儿,将药碗都给砸了,惹得明贞帝勃然大怒,说她疯魔了,不宜再养大皇子,要将大皇子交给容妃养去,容妃也是新入宫的妃嫔之一,知书达礼的,颇得明贞帝喜欢,如今贤妃与谨妃有了身孕,她就是妃嫔里侍寝最多的一个了,只肚子不若贤妃与谨妃争气,如今还没有动静。
大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简沫尚且不能放心了,何况是让抱到容妃宫里去养。
简沫把头都给磕破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才总算是让明贞帝同意了,让她继续养大皇子,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她再这样疯疯癫癫的,就真要把孩子抱到容妃宫里去了。
自然,简沫暂摄六宫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改由了贤妃、谨妃与容妃三人同理六宫。
这下简沫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连她独自代摄六宫时,尚且弹压不住众妃嫔了,何况她如何还没了权利,分到她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明显大不如前了,她宫里的人也流失严重,剩下的也是日日委屈得不行,因为处处都要看冷脸吃刮落,谁能受不了?就这,还是因为大皇子如今是明贞帝唯一的儿子,那些人到底不敢太过分,否则,她的日子还要更艰难。
简沫又是悲愤又是绝望,她自己吃苦受累没什么,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也吃苦受累,更糟糕的,还是他幼小的生命时刻在受到威胁,太医们所谓的‘寻常小儿病’,能糊弄得过那个糊涂的皇上,却糊弄不过她,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只是精神绷得太紧,人也太疲惫,所以每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时激动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等醒过神来,再要补救也已迟了。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眼见大皇子又瘦了一圈儿,看着也远没有往日般活泼好动了,与此同时,据说太医们给贤妃谨妃诊过脉后,说二人腹中这一胎都是皇子,简沫心如刀绞,惶惶不可终日之余,终于下定了决心,让人传了话给宇文修,说她愿意配合,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若一直与她接洽的是简浔,她或许还能仗着姐妹情分,多少有几分把握求得简浔心软,给他们母子另一条活路,可她正旦之后就再没见过姐姐了,之后与她接洽的,也都是姐夫的心腹,每次只负责传话,她连想替自己母子求情都见不到正主儿,求不求的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家国大义,夫妻情分,在自己和自己唯一的儿子眼见就要性命不保之时,又有什么是不能摒弃的,何况她本来就已经死心了,一直一来,缺的不都只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宇文修听得底下的人禀报简沫愿意配合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倒是等得,大邺却等不得,在水火火热中挣扎的百姓们也等不得了,如今淑妃愿意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可以与平子清商定行动的日子了。
简浔听得简沫愿意配合了,也松了一口气。
明贞帝那个昏君,明明正旦时才当众宣布,将继续大赦天下,休养生息,誓与万千臣民共度难关,可就在几日前,却一意孤行的出尔反尔下了旨意,江浙一带的子民,赋税上调三成,说是说的等那些赋税上缴到国库后,便立刻拨到云贵川陕等地,以助当地的百姓度过眼下的难关,只要熬过这最艰难的两三年,后面的日子自然上下都好过了。
然谁能保证那些赋税能不能国库,而是进明贞帝的私库,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没有回?而且江浙一带虽富庶,经过连年战乱,流民四起,也是民不聊生,日子艰难,再上调他们的富庶,这不是生生在逼他们去死吗?都被逼到只剩死路一条的,还让人不奋起反抗,怎么可能?
偏明贞帝还为自己近乎明抢的主意沾沾自喜得很,身为一国之君,只知道弄这些小巧,目光短浅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眼儿更是针尖一般大,再配上他私下里那见不得人的暗夺,——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去,蠢得无可救药,也跟怎么喂也喂不饱的狗似,贪得无可救药了!
简浔因与宇文修道:“那要不要我进宫去,再与简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也算是安抚一下她,也省得她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如今的选择,不过是从狼窝跳进虎口,一样都是死,只不过死法可能有所不同罢了?她自小敏感多思,万一露了什么马脚,甚至不慎说漏了什么,可就糟糕了。”
宇文修想了想,简沫如今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据说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了,于大皇子生病一事上,固然有他在暗中有意的推波助澜,可若不是有他护着,单凭简沫,还真未必护得住大皇子至今,她若忽然受了刺激,就彻底的崩溃了,也不是不可能,能替她先松松弦,肯定利大于弊。
遂点头道:“你考虑得极是,那我尽快安排一下,届时让姐姐陪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了正事,宇文修整个人放松下来,见简浔起身要出去,也不知是做什么,他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便站立不稳,跌落到了他的怀里,他方在她耳边轻轻喘息着道:“还有十四日,希望到时候,大局已定,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那我就可以在家里好生过一过荒淫无度的日子了,真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也不知道这八个半月以来,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简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有十四日’是什么意思,耳朵被他灼热的气息扑得又麻又痒的,嗔道:“都忙成这样了,还成日里惦记这些事,看来还是不够忙啊!”
宇文修却是理直气壮:“食色性也,这有什么,忙就不能想了?正是因为忙,才更想啊,劳逸结合嘛。”
“呸,一肚子歪理,我懒得跟你说了。”叫简浔红着脸啐了一口,挣脱他起身自往外面叫丫头们摆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