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1 / 1)

李大平睁眼看见明月当空,耳中鸣声不止,动了动左手,又动了动右手,再动了动左脚,最后动了动右脚,确保自己四肢尚全视力无损,重温了一番上半年到医院取生育功能检查的结果,得知一切正常时的如释重负。

从地上爬起时,李大平依旧感到难以置信,纵观全身,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身上那套趁双十一抢购回来的山寨名牌被能量碰撞产生的爆炸撕得褴褛,实在无伤大雅——112元换回自己一条小命,这优惠的力度,哪里是某宝或者某东可比的?

“咳咳。。。。。。”

被漫天的灰土呛得咳嗽不止,李大平赶忙用手掩住了口鼻,弓起身子,一步一步往来时的方向腾挪。尽管李大平身体并无大碍,但方才和幽蓝火焰交锋的时候,他不惜使用断诀,拼尽了自己的老底,以至于一时虚乏,手足都隐隐有些发软,再加上四周烟尘滚滚,走起来分外艰难。

本来他还犹豫着,是否该原地搜索一番,看能不能抓到那恐怖蓝色火焰余下的蛛丝马迹。这么一个妖异骇人的妖怪,哪怕是零星的尸骸怕是都能卖出个不俗的价钱,但他转念一想,正是突然萌生的贪念,才令他在鬼门关打了几个转,如今死里逃生,还是趁早离开的为好。

“哟!你这人,把别人的地盘闹得乱糟糟的,现在说走就走啦?!”

“你?!”本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大平突然闻听在这爆炸的中央、自己的身后传来一把陌生的男性嗓音,一时心提到嗓子眼,扭身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用迎风抖动的指头掐了个断诀虚张声势——他已然无力再发出哪怕一式言咒了。

“你紧张个什么劲啊。”浓如重帘的褐黄色烟尘被拦腰扯开,那把陌生嗓音的源头便从中探出。先是手,然后是头,一个一米七左右个头的年轻男子,清秀的面孔上头挂着一双了无生气的死鱼眼,赤条条地,只穿一条藏青色紧身内裤,大大咧咧地站在李大平的眼前。他扭了扭脖子,松了松筋骨,挠着自己的满头乌黑乱发,张嘴说:

“明明因为那些居民报警都布下结界了,结果跑来个半桶水的行家,真是有够倒霉。你小子算是命大,幸好我刚刚不至于完全失去了理智,借你那一击,趁机解除了术式,不然你都要烧成炭了知道嘛?”

“你、你是刚刚,刚刚那个火焰怪物?”

“我去。”内裤男子甩了甩手,无奈道:“你用怪物这个词真的是。。。。。。没见过化身术式?没见过喝符水战斗的符咒师?难怪,都用断诀了也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的程度,真是半吊子。”

一番肆意讥讽后,内裤男子也不理会李大平的怒目而视面红耳赤,似是看穿了李大平的虚张声势,径直弯下身去,空门大开,右手食指竖起,只见指节上隐隐露出几个符文,蓝光一闪,食指便如火把般被点燃。借着那蓝色火光,内裤男背对着被他惹怒的李大平,仔仔细细地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搬开石块、拨开泥土,最后在离自己三米多远的一个石堆中翻出一个白色的浑圆金属球体。内裤男扫了球体侧面一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下意识地就想往兜里揣——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只剩一个已然被填得鼓鼓囊囊的裤裆。

“唉,头疼。今天闹过头,估计把带来的后备衣裤都给烧坏了。”

本来正自顾自地苦恼着,内裤男却突然扭过头来,满脸坏笑地看着李大平,后者恍惚之间,心头窜出一股不祥之兆。

“那个,把你裤子借我穿穿好不?”

“哗!”

内裤男空着的左手一亮,就在自己狡黠的笑脸前,燃起冲天的幽蓝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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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城桂山半山腰,钟家豪宅内。

豪宅两扇唐风推拉门大开,正对一林竹木山树的偏室内,白闻钟跪坐在一团轻薄的鹅黄色蒲团上,面前一方黑白。

白闻钟面沉如水、心静如冰,自攻自守,浑然融于天地风林之间,他食中两指衔起一枚黑色,一记打吃,逼得盘踞一方的白子,顿时没有了退避的余地。

“贵客大驾光临,何必藏头露尾?十三位陌生的朋友,请现身吧。老夫正欠着一个对弈的、一个清棋盘的、一个煮茶的、一个准备糕点的、一个扇风的、一个捏骨的,还有若干打下手的朋友,你们无需拘谨,大可自行分配。”

“啧。”

浑身裹着一层黑色,头戴一面全覆式亮白色哀恸面具的李小逸从推拉门外大大方方地进入到偏室。她略显媚俗的妆容被面具遮掩,她那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材却不因身上恶劣的漆黑失色,在夜色其中,反显一种异样的微妙妖娆。

甫一站定,李小逸身后一十二名与她一般装束,只是面具上表情各异,或喜或怒或悲或惊的手下便鱼贯而入,一如影视剧常见地围成一个直径十余丈的战圈,将白闻钟包夹其中,利落地摆出形形色色的架势,有的掐指诀、有的取符纸,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一帮好手下。暴露不乱、临敌不慌、优势不骄,没有杀气却又饱含杀机。不会被鲜血冲昏头、不会因同伴死而急红眼,是一把把明晃晃的亮眼尖刀,只为扎穿心窝存在。这位小姑娘,你幕后的人,好手段呐。”

李小逸嬉笑出声,讥讽道:“老头,看你仙风道骨的,结果老人病还是这么重啊,唠唠叨叨啰啰嗦嗦废话连篇——什么幕后不幕后,此时此地,本姑娘才是话事人!要求饶,磕头上茶,叫三声救命!”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

白闻钟放下手中白子,捏起搪瓷茶杯,就着热气,慢条斯理地将余茶饮尽,而后将空了的茶杯轻轻敲到棋盘的空处,“咯嗒”一声脆响,轻微而有力。

“棋下不成了。”

白闻钟扫了李小逸一眼,那掩藏在花白眉毛底下的眼珠,像冰又如火,咧嘴笑问:

“给老头子倒杯茶,总不为过吧?”

“妈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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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闻钟负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腰部,抬头望天,见当空皓月被厚重的云层半遮半掩,皎洁依旧,感慨明月如故,岁月却不饶人。

“当敲门砖有一个好处,总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将敌人要传达的消息口讯,亲口传回掷出自己的主人耳中。不像你们——”

白闻钟在满屋血腥中,找了一处空白落脚,慢慢地蹲下身子,挑了一具就近的尸首,摘下他那表情依旧鲜活、与佩戴者的了无生气形成剧烈反差的大喜面具。藏于底下的来者面目,早已被毁得寻不到先前的分毫痕迹。白闻钟又抓起这具尸体的一手,发现果不其然,指纹早被通通磨尽,想来这人生前的个人记录,也早在来前就被销毁殆尽,仅剩白纸一张。

如今躺在地上的,这一十二具被逐渐凝固的一片暗红所覆盖,或完整、或支离破碎的,是名副其实的“东西”——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曾经为人的痕迹。

“不像你们啊,不过是一堆送死的弃子。”

夜黑如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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