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傅旭恒在听三夫人提出了除非他当上永定侯,让她当上一品诰命夫人方不跟他和离的条件后,一来是他自己从未死过争权夺利的心,二来他实实不能失去三夫人,不能失去勇毅侯府这个岳家,不然以后他的处境只会越发每况愈下。
是以即便明知以如今的情形来看,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当上永定侯的可能,他依然一口应下了三夫人的条件,待回去后,便开始四处寻找起机会来,皆因他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且他已算是被逼上绝路了,若是做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做可就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所以即便明知不可为,他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倒是没想到这一找,还真让他无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恨之入骨的人傅城恒,竟然在前方阵亡了!
傅旭恒当即欣喜若狂,傅城恒一死,永定侯府的嫡系便只剩下了孔琉玥和傅镕姐弟孤儿寡母几个,而傅镕虽然封了世子,却才仅只七岁,根本不足以担当永定侯爷之重责,更不要说傅氏一族的族长。下剩的傅希恒序齿虽比他大,却是庶子,大秦还没听说过在有嫡子的情况下,让庶子承爵的;傅颐恒倒是嫡子,却比他年幼,而且是他一奶同胞的弟弟,总不至于反过来要他这个亲兄的强罢?只要他把老太夫人哄好了,还愁爵位落不到他头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傅旭恒很快便提着一包补品药材,借口探望老太夫人,兴冲冲的上门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老太夫人搞定,让她站到自己这边。到时候就算有晋王和晋王妃干涉,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毕竟这是傅家的家事,晋王和晋王妃身份再高,终究只是外人,哪有外人过问人家家事的道理?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傅旭恒主意倒是打得不错,却没想到刚到永定侯府门口,就遭到了门房的阻拦:“府里最近琐事繁多,不便接待外客,傅三爷还是请回罢!”
当场便将他气了个半死,什么叫外客,个狗奴才又凭什么唤他傅三爷?抬脚踹向门房管事的同时,已破口大骂起来:“狗奴才,爷是外客吗?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竟敢挡起爷的道来,你好大的狗胆!爷回自己家,也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插嘴?还不给爷滚开!”
不想那管事挨了打骂,却依然不肯放他进去,仍是客客气气的道:“侯爷如今不在府里,下剩的多是女眷,实在不方便接待外客,傅三爷还是请回罢!”
任凭傅旭恒如何再骂再打,都是这句话,横竖不放人进去,直弄得傅旭恒越发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放缓了语气,“爷今儿个回府原是为探望老太夫人而来,不需要专人接待,也不会冲撞到众女眷,你只管放爷进去!”一边说,一边将一锭银子往管事怀里塞。
傅旭恒原以为硬的不行,软的总能行了,毕竟门房管事一个月月钱才二两,他给的那锭银子少说也有五六两,顶其三个月的月钱了,除非是傻子,才会将到手的肥肉推出去!
压根儿没想到那管事竟就是傻子,真把到手的肥肉给推了回来,“奴才多谢傅三爷赏,但只无功不受禄,奴才实实不敢领傅三爷的赏!”
他哪里知道自打上次他在老太夫人面前以死相逼,又逼得老太夫人宽限了三个月后,孔琉玥便动了真怒,当天便叫人传了话给门房,以后没有她点头允许,谁敢放他踏进府里一步,即刻打三十大板,并且全家都撵出去,打定了主意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他给的银子虽不少,比起一家人的前程和生计,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管事又不是真的傻子,才不会做那等“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的蠢事儿。
眼见门房软硬不吃,傅旭恒又磨了半天,依然未能得进府门,他没招了,只得恨恨的一跺脚,撂下一句狠话:“看明儿爷怎么收拾你们!”气哼哼的离开,寻别的路子去了。
傅旭恒气哼哼的往回走出了一程子,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门房的态度缘何敢这般强硬?想来定是得了上头的指令,而这个上头除了孔琉玥,他不做第二人想!
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好你个孔氏,一次又一次坏爷的好事不说,如今将爷逼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想将爷往绝路上逼,爷若再不给你几分颜色瞧瞧,你还真当爷怕了你,奈何不了你了!哼,不过一个寡妇而已,没了男人撑腰,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当下也不回去了,而是径自取道去了族中几位长老的家中,当然,并未忘记命随身小子即刻去备几份厚礼和回家去取银票。
说来傅氏一族自大秦建国以来,便一直是望族,不但家计繁盛,人口更是繁盛。但也正是因为人口繁盛,衍生出更多的旁支来,以致族中各家各户贫富的差距也越来越大,渐渐更是发展到只剩下嫡支永定侯府繁盛,其余旁支家计都越发艰难,甚至连族中几位族老家中亦不例外,日子只能说过得去而已!
因此当看到上门的是即将被逐出族谱的傅旭恒时,族老们虽心中不齿,看在礼物的份儿上,兼之想着他毕竟还没被逐出族谱,只要一日没被逐出族谱,他就一日还是傅氏的人,大多仍是让他进了门。
傅旭恒在别的方面如何且先不论,单论巧舌如簧,嘴甜如蜜,还是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的,因很快便说得族老们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看在眼里,立刻趁热打铁,将傅城恒在前方阵亡的消息说了出来,承诺只要他当上永定侯,即刻给每位族老一万两银子并五百亩良田,还将扶持各家的儿孙辈们做官,让他们都过上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日子,并即刻奉上了“定金”每位族老一千两银票。
那些族老们说得好听些是族中的长辈,德高望重,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寄生虫,平常多靠着永定侯府过活,是一群不折不扣有奶便是娘的墙头草,不然在逐傅旭恒出族谱一事上,也不可能老太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如今既闻得傅旭恒许了这么多好处,已是利令智昏,又听他说傅城恒已经在前方阵亡了,只不过朝廷还没正式公布此事罢了,想着傅城恒都死了,剩下孔琉玥孤儿寡母几个,如何斗得过傅旭恒?还不如顺水推舟应下他,为自家谋得好处和利益呢,当下几乎都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傅旭恒的要求。
惟独有一位族老二叔公皱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那孔氏毕竟是宗妇,又是朝廷封诰的一品夫人,本身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世子爷也是经朝廷正式册封了的,且他们母子还有晋王府撑腰,只怕不会轻易就范。除非,先设法将孔氏给休出傅家,再要摆布起世子爷一个小孩子来,自然就容易多了!”
一席话,说得傅旭恒也皱起了眉头,“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还是二叔公您老人家考虑得周全!”
但在做坏事方面,他还是很有天赋的,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不过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来,“虽说休书得由丈夫写才有效,但族老们一致做的决定也一样行之有效,到时候只要各位长辈都同意,就算有晋王府给她撑腰,她也一样回天乏术,毕竟这是咱们宗族的事,晋王和晋王妃只是外人,岂可插手?闹到哪里都是他们没理!”
二叔公被傅旭恒说得先是舒展开眉头,随即却又皱了起来:“话虽如此,可咱们该以何理由将孔氏休弃呢?七出里她好似哪条都不沾!”
傅旭恒一想,的确也是:说孔氏不孝罢,她过门后一直孝顺老太夫人,便是太夫人,不管私下里怎么样,至少面子情儿她是做到了的;说她无子罢,她才过门一年多,傅城恒又大多不在家,她无子也情有可原,况初华姐弟三个名义上也是她的孩子,说她无子分明不成立;说她淫罢,她连府门都绝少踏出,根本找不到证据,且连现给她制造一个都不好找机会!
再说到妒,这个她倒是能沾边儿了,毕竟傅城恒的三个姨娘都是在她过门后被送去庄子和家庙的,可人家借口找得好,为老太夫人祈福,也做不了文章;下剩三点恶疾、口舌和盗窃,就更不好做文章了,只说恶疾,谁都知道她跟伏威将军府的大小姐交好,而伏威将军府又跟华家交好,在医术方面,大秦难道还有人是能权威得过华家父子的?至于口舌和盗窃,他就更没有证据了!
傅旭恒绞尽脑汁想了一回,都抓不到孔琉玥的痛脚,只得咬牙发狠:“既然抓不到她的马脚,那我们就现给她制造一个,让她到时候无话可说,只能灰溜溜的被休出傅家!”
二叔公因说道:“虽说侯爷阵亡了,征西大军打了大胜仗却是不争的事实,指不定征西大军班师回朝之日,便是皇上追封侯爷之时。事不宜迟,我们果真要做,就得赶在那之前成事,最好能说动老太夫人亲自保举你,不然到时候孔氏作为功臣之遗孀,世子爷作为功臣之后,谁敢轻易触他们的霉头?只怕皇上就第一个不答应!”
傅旭恒闻言,点头不迭,“您老人家说得对,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成事,让祖母以镕哥儿年纪还太小,根本不足以挑起永定侯府的大梁为由亲自出面保举我,到时候便是皇上,也未必好说什么的!”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根本连永定侯府的门都进不了,又要怎么说服老太夫人保举他呢?且亦找不到机会给孔氏制造痛脚!
当下端的是又气又急又怒又无奈,再次将孔琉玥恨了个咬牙切齿之余,只得暂时让二叔公等人等他的消息,然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傅旭恒骑在马背上,由贴身小子德宝牵着马缰慢慢往家行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要怎么抓孔琉玥的痛脚。
不想刚经过一家当铺门前时,就被里面扔出来的一样东西砸了个正着,定睛一看,却是一柄玉玲珑佛手,一掉到地上,便摔了个粉碎。
傅旭恒当即勃然大怒,什么阿物,见爷他失了势,那些勋贵大户看他不起也就算了,如今亦连大街上随随便便一家店铺也敢随意扔东西砸他了是不是?他今儿不让他们好看,他再不活着!
因喝命德宝住了马,翻身跃下马背,便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了那间当铺,怒道:“方才是谁扔东西砸了爷的,给爷出来!”
那当铺的掌柜见砸了人,正是惊慌后悔之际,见苦主气势汹汹的进来,长相穿着都是一等一的,想必不是等闲之辈,不敢怠慢,忙赔笑着抢上前拱手唱了一个肥喏,“这位爷,对不住,适才是小老儿不慎砸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小老儿这一遭罢?”
傅旭恒连日来早因勇毅侯府上下都看他不起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早起又在永定侯府大门前受了气,虽后来想到了好法子,事情进展得也顺利,毕竟还是余怒未消,这会儿被区区一个当铺掌柜砸了,又岂肯善罢甘休?当即便冷笑一声,道:“饶了你?你知道爷是谁吗,砸伤了爷哪里你赔得起吗?说一声对不住就想脱罪,你想得倒挺美!”
德宝在一旁帮腔:“你知道我们爷是谁吗?竟敢拿东西随便扔我们爷,你今儿个若不给我们爷个说法,休怪我们砸了你这破店!”说话间,已将旁边一盆放在高几上的君子兰推到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掌柜的被他主仆两个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弄得黄了脸,却不是怕的,更多是气的。须知能在京城开当铺,谁家背后还能没个撑腰的?这位苦主瞧着虽非等闲之辈,他们东家也不是吃素的,未必就真怕他,只不过想着“和气生财”,眼下又快过年了,懒得跟他计较罢了。
因又赔着笑脸拱手道:“只不知这位爷要小老儿给个什么样的说法?若在小老儿能力范围以内,小老儿一定做到,还望大爷高抬贵手!”
说着见旁边另两个人抬了口箱子要走,立刻变了颜色,冷笑道:“都是因你们送了赝品来当,我才会砸到了这位爷,这会子事情还没了你们就想走,休想!”顿了一顿,继续冷笑,“说来也是经年的公卿世家,就算被夺了爵贬了官,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谁能想来竟会这么快便沦落到当东西,且当的还全是赝品的地步?”
那两个人闻言,脸上不约而同都闪过难堪,其中一个因不服气的冷笑道:“这京城里寅吃卯粮,靠当东西拆了东墙补西墙过日子的公卿之家多了去了,至于东西的真假好坏,不过一个形式罢了,原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掌柜的又何必非要戳破这层纸儿?往常我们来当东西时,也没见你这样,就算是赝品,我们总会来赎的,你又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一席话,说得掌柜的嗤笑一声,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嘲讽道:“你们也知道那些当东西的是公卿之家?往常你们是柱国公府的人,宫里还有一位娘娘,我们自然敢接你们的当,毕竟即便只为了面子,你们也会来赎的,可如今不一样了,柱国公府不再是公卿之家了,拿了赝品来当,偏生还不肯压低价钱,还想按往常的价位来当,谁知道你们明儿还会不会来赎?这样摆明了赔钱的买卖,傻子才会做呢!”
“你、你、你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说话的男子被掌柜说得气红了脸,“往常一见了我们来,就狗癫儿似的一口一个爷叫得人耳朵起腻,如今我们家才被夺了爵,就立刻变了颜色,难道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调色盘也没你变得快,明儿待我们老爷复了爵,我看你还敢不敢这样!”
“复爵?”掌柜的哼笑,阴阳怪气的道:“那我可就等着了!怕就怕我等到死,也等不到那一天……”
奈何话没说完,已被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你们两个,是柱国公府,不,如今该说是尹府了,你们是尹府的人?我跟你们家大爷,倒是有几分交情!”声音的主人正是傅旭恒。
傅旭恒原本正自火大,打定了主意要让掌柜的好看,不想就见后者与那两个尹家的下人吵了起来,而且听起来尹家如今的情况很不好。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尹家人在被夺爵贬官后,曾几次三番登门求见孔琉玥,却都被她拒之于了门外之事,心里攸地浮过一个念头,若是能得尹家人相助,爆出孔琉玥有什么旧疾或是不良习性,抑或是别的什么阴私事,尹家又算得是她的娘家,娘家人说的话自然更容易取信于人,到时候还怕不能顺利将其给休了?因此才会适时开口打断了掌柜的话。
尹家的两个下人见傅旭恒说认识自家大爷,方才说话的那个便忙上前半步行了个礼,赔笑道:“回这位爷,我们正是尹家的人,奴才是大太太的陪房李桥,这位则是府里采办上的于管事。爷才说与我们家大爷有几分交情,未知爷是哪家的公子?奴才回去后也好告知我们家大爷,请大爷明儿亲自登门拜访爷去。”
傅旭恒笑了笑,“我是谁你们先别管,我这会子正想去拜访一下你们大爷,你们且带路罢!”说完不但不再计较掌柜砸了自己之事,反而倒赏了其一锭银子,又各赏了李桥和于管事一人一锭银子,才率先走了出去。
后面李桥和于管事见状,想着今儿个虽未能将东西当出去,回去后不好见大太太,但这位客人一瞧便非富即贵,且不像别的人那样,一听说自家老爷被夺了爵,便对自家所有人都避如蛇蝎,指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亦未可知呢?到时候大太太不但不会怪责他们,还极有可能将他们当大功臣供起来呢!
因忙抬着箱子追了上去,然后殷勤的引着傅旭恒去了现如今的尹府。
再说尹家自被夺了爵后,依例就不能再住在以前的公爵府邸中了,朝廷限令其七日之内搬出去,尹家人在多方求助未果的情况下,只得赶在七日之期到来之前,举家搬到了离原来府邸不远的一座五进的宅子里。
若是换做寻常人,五进的院子也尽够住了,但尹家人尤其是尹老太太自来奢侈惯了的,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叫她如何受得了这两者之间巨大的落差?不由越发憎恨其孔琉玥来,尤其是在听了尹大太太转述孔琉玥的话后。
什么叫大太太当比谁都清楚当初我寄居贵府是带了什么东西去?什么又叫之后又是怎样被嫁进永定侯府的?呸,不过一个下流贱妾生的小杂种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知府家的千金小姐了,须知她女儿才是孔家的当家主母呢,孔家的财物自然只能属于她这个做娘的!至于嫁她进永定侯府之事,当初她要是不嫁进去,又岂会有今日的风光荣耀?真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她病死算了,一了百了的!
尹老太太连日来都沉浸在对孔琉玥的仇恨里,自然也就忽略了如今自家日益捉襟见肘的现状。
其实早在几年前,柱国公府已经在寅吃卯粮,只余下一个外表光鲜的空壳子了,若非有当初孔琉玥带来的十几万两财物支撑,等不到被夺爵,便会败象尽显。如今又没了俸禄和应有的赏赐,加之之前打点又花了不少银子,便有些撑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尹大太太只得遣散了一部分下人,又裁了除尹老太太以外众位主子的一些不必要的花销,但饶是如此,手里的银子依然日益减少,远远不够开销,于是使李桥去当东西的频次便比以前更高了。至于那些东西都是赝品,也是有原因的,正品早被当家之人或当或昧得差不多了,但日常的摆设还是需要,因此很多大户人家都做了相同的赝品,大家都心知肚明。
平心而论,尹大太太在当家理事方面,倒也称得上一把好手,但正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银钱支撑,她就是再巧,也只能白搭,难道还叫她贴自己的体己不成?她可没那么高尚,除非是分了家之后!
只可惜她才在尹老太太面前隐约提了个分家的话头,已被她兜头啐在了脸上,说只要她这个婆婆一日未死,她就休想分家!又即刻使人去请了尹大老爷来,说我老婆子还没死呢,分不分家,还轮不到你们两口子做主!
致使尹大太太前头才被婆婆臭骂了一顿,随即便又被丈夫大骂了一通,骂完之后还连她的解释都不听,便抬脚去了小妾房里。直把尹大太太委屈气恨了个半死,当晚便发狠减了除尹老太太以外所有主子的份例菜,还传话以后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让大家先有个心理准备。
尹大太太自诩公正,不但减了大家的份例菜,亦连自己的也减了,每顿饭只余下四个清汤寡水的小菜,不过只吃了几日,便吃得她头晕眼花,自觉再支撑不住。于是也跟尹老太太一样,越发憎恨起害他们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的始作俑者孔琉玥来,暗自发狠若是有一日让孔琉玥落到她手上,一定弄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说放了这样的狠话,尹大太太心里其实也知道这辈子叫孔琉玥再落到自己手上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不过是白安慰安慰自己,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却没想到,天下竟真有的事儿!
“我们当家的说那位爷的确自称傅三爷,还说他跟我们家都有一样的仇人,现如今他有了报仇的法子,只不过需要老太太和太太的配合,希望能与老太太和太太面谈。那位傅三爷还说,他只想报仇,别无他求,请太太只管放心!”李桥家的看着尹大太太,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近来太太的脾气越发古怪了,她还是凡事小心点子的好,省得一个不慎就白作了出气筒。
尹大太太自然知道傅三爷就是傅旭恒,也约莫清楚他被赶出永定侯府是与孔琉玥有关,她倒是并不怀疑他恨孔琉玥,她比较怀疑的是,他能有什么报仇的法子?他既然以前就斗不过傅城恒和孔琉玥夫妇两个,如今自然就更斗不过了!
不过无论如何,尹大太太还是在整理了一番衣装后,去尹老太太屋里将事情回与了她知晓,省得事后她再自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又怪她自作主张,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尹老太太对傅旭恒并无好感,嫡子被当作庶子一般提前分府出去单过的人,能是什么好的?不过一听得说他有报复孔琉玥的法子,立刻便毫不犹豫的命尹大太太:“请傅三爷进来!”如今对她来说,只要是孔琉玥的敌人,便是自家的朋友,朋友登门,岂有不见之理?
“于是傅旭恒很快便得以登堂入室,坐到了尹老太太下首的太师椅上,晚辈既跟老太太一家有共同的仇人,那晚辈就不拐弯抹角了。晚辈如今得了一个可以一举扳倒孔氏的机会,但需要贵府,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帮助,所以晚辈才会略过贵府的两位老爷,直接找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希望二位能助晚辈一臂之力。”
“当下便将傅城恒战死沙场,永定侯府如今无人主事,他已经联络好了傅氏一族的族老们,打算赶在傅城恒阵亡了的消息传开之前,让族老们做主休了孔琉玥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族老们的意思,孔氏并未犯七出之条,所以想问问贵府,她昔日可有什么旧疾,或是不良习性,或是旁的别人不知道的阴私事?若是有,还请贵府以其娘家人的身份,让旁的人都知道一些,到时候再由族老们一致做主,她自然回天无数了!”
傅旭恒话音刚落,尹老太太已忍不住拊掌大笑起来,笑过一阵后,方拊掌大为快意的说道:“该!谁叫那个贱丫头忘恩负义,这都是报应,报应啊!我看她此番做了寡妇,明儿还要怎么得意,还要怎么嚣张!”又道,“可见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睛的,终究还是会报应到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头上的!”
尹大太太稍稍冷静一些,因问傅旭恒道:“敢问傅三爷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可真是不真?怎么我们都未曾听说?再就是据我所知,那丫头可是宗妇,又有晋王妃撑腰,贵族的族老们会坚定的站在您这边?”她可不想白白给人当枪使,到头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只可惜在有尹老太太在,尤其又是在尹老太太如今已近乎偏执了的情况下,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根本不待傅旭恒答话,尹老太太已先喝住了她:“傅三爷没有金刚钻,就敢贸贸然来揽这个瓷器活儿?自然已有十足的把握。至于晋王妃,她虽尊贵,也有出嫁了的女儿,一味管娘家事的理?更何况这不仅是她的娘家事,更是一族的事,也有她插手的余地?”
傅旭恒看在眼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趁机说道:“还是老太太有见地!”又暗示若是事成了,管保少不了尹家的好处,且还会为尹家上疏求情。
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自然听懂了他的暗示,更听懂了他的真正目的,尹大太太虽然不想被他当枪使,想着事后若是他真能为自家上疏求情,自家总还有一线生机,便也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当下狼狈为奸的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后,傅旭恒方告辞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