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1 / 1)

只见郭诚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道:“要说起对这四九城内花街柳巷的了解,我郭二爷称第二,我敢说就没人能称第一的……百花楼的花娇、花羞姐妹,万春楼的赛凤凰、赛如意,丁香阁的牡丹、芙蓉,红袖坊的陆芊芊、楚萱儿,鸣歌轩的李秋好、莫惜君,五大青楼里最具盛名的十大美人儿,爷谁的入幕之宾没做过?不是爷瞧你们不起,你们中只怕都少有人做过她们其中之一的入幕之宾呢,要知道她们可不光只看财力权势,还要看人品才貌,自然眼睛里只看得到爷!”

旁边的纨绔们便忙都奉承道:“那是,我们是什么人,如何及得上二公子您?那可真是要财有财,要貌要貌,要权有权,又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儿,便是我们是女子,也会爱上二公子您的!”

说得郭诚越发得了意,“就你们这副样子,果真变成了女子,还不一个个都是那夜叉?可别爱上爷,爷怕晚上做噩梦,哈哈哈……”说着仰头一口又饮尽了杯中的酒。

然既有奉承郭诚的,自然也就有看他不惯的,远的不说,只与他同席的便有一个。那人是兵部一个郎中的儿子,平常也是眠花宿柳、无所不至的,这会子闻得他这么狂傲,便有些不服气,因说道:“才郭二公子说的这些花魁们固然是万中挑一的,但照我说来,都是些昨日黄花了,如今谁人不知千红窟的兰如是姑娘才是整个京城最美最艳且又最有才气的姑娘?且这位兰姑娘可是出了名清高的,要想做她的入幕之宾,可不是有权有势就够的,还得有真才,少说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还要答上她亲自出的题目后,才能一亲芳泽。郭二公子还是待做了这位兰姑娘的入幕之宾后,再来说放眼整个京城,您称第二,旁人都不敢称第一这样的话儿罢!”

一席话,说得郭诚面色不好看起来。

又听得旁边众人都附和方才那人,“是啊,那位兰姑娘真真堪称国色天香,我前儿个有幸见过她一面,这会子想起来都还浑身发酥,以前那十大美人儿跟她一比,可就个个儿都只能算庸脂俗粉了!”

“啧,若是明儿能让我跟她睡上一夜,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也有挤兑郭诚的,“对了郭二公子,听说前儿个您偶然风寒,大病了一场,只怕还没见过这位兰姑娘罢?也是您还没见过她,所以才将那些个庸脂俗粉当了宝,等明儿您见过她,也做了她的入幕之宾后,再到大伙儿跟前来称第一罢!”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郭诚是既恼火又不服气,他的确还没见过兰如是,但那也是因为他才病了一场之故嘛,要不然,他早作了她的入幕之宾了。然一想到前番自己害的那场“大病”,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于是只是仰头又饮尽了杯中的酒,没有应众人的话。

看在方才出言的兵部郎中之子和众人眼里,便都以为他先前不过是在吹牛,如今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便立马偃旗息鼓了,于是都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越发起劲的说起那兰如是是如何的美如何的艳来,看郭诚的眼光也有了怜悯甚至是不屑。

郭诚几时被人拿这样的目光看过,且还是在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男女之事上,一瞬间只觉受了莫大的侮辱,因想不也想就说道:“兰如是算什么,再美再艳又如何,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罢了,也值当你们这样念念不忘?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爷告诉你们,爷见过的才是真正的美人,远的不说,就说永定侯的新夫人,那才真真是爷活了这么大以来,所从未见过之绝色,比宫里的三千佳丽都还要美,本身生得美艳也就罢了,尤其那通身的气派,啧啧,兰如是算什么,给她拾鞋也不配!”

他本就吃了酒,又带了气,不由越说越兴起,越说越声音大,不止同席的,就连旁边几席的,也有不少人将他这番话听了去。

其中就正有傅城恒。

听郭诚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说起自己的夫人,还轻佻的拿她跟青楼花魁作类比,傅城恒瞬间铁青了脸,想也不想便一拍桌子,要起身杀了他去!

却被一旁赵天朗给死命拉住了,在耳边低声哀求道:“傅大哥,求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生事,不然就算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且等下去后,我跟你一块儿杀那个人渣去!”对郭诚的憎恶,赵天朗心里绝不会比此刻的傅城恒少,事实上,此刻他也恨不得上去将郭诚给杀了,省得他再敢觊觎他的瑶瑶。

但他却更顾念伏威将军府的体面和傅城恒本身的安危,毕竟太后还在,若是真让傅城恒明刀明枪的把郭诚给杀了,碍于孝道,只怕皇上也是不好保他的!

在赵天朗看来,郭诚不过一瓦罐尔,可他的傅大哥却是细瓷,一旦磕着哪里碰着哪里了,都是谁也赔不起的!

王乾忙也死命摁住了傅城恒另半边身子,附耳劝道:“子纲说得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万万不能做,要收拾那个人渣,有的是办法,何必一定要明刀明枪,授人以话柄?”

傅城恒面色铁青,一双铁拳因捏得太过用力,而格格作响,总算是明白了上次在酒楼听得郭诚背后亵渎韩青瑶时赵天朗的感受。

赵天朗见他有所松动了,忙又劝道:“上次你不还劝我别明着来,以免将自己白填限进去吗?你可是五城兵马司的掌司,一旦有个什么,可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到时候你让小嫂子怎么办?且先消消气,事后再好生收拾那个人渣去!”

好说歹说,总算让傅城恒听了几分进去。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总算强压下了内心那股杀人的冲动,但一双刀锋一样冰冷的利眸,却紧紧锁定在了郭诚的身上。

或许是被傅城恒杀气腾腾的目光所震慑,亦或是感受到了旁边威国公频频投来的警告目光,郭诚胆颤后怕之余,总算没有再大放厥词。

他又一气喝了几杯酒,渐渐觉得有些内急起来,于是再次起身,摇摇晃晃走出了厅里去。

后面傅城恒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赵天朗和王乾怕真闹出人命,到时候不但会将他白填限进去,还会连累到伏威将军府,对视一眼后,忙不迭也双双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跟到净房,就见傅城恒正微眯双眼,双手抱胸倚在旁边的墙上,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旁边还有两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韩家的小厮。

因赵天朗时常来韩家走动,韩家上下倒有一多半儿是认得他的,故瞧得他过来,两个小厮便忙都上前小声行礼问好,“见过大姑爷!”

赵天朗点点头,问道:“你们在这里作什么?”

二人一指净房方向,“大爷吩咐我二人,只要二姑爷一离开厅里,便寸步不离跟着他,省得他不小心‘走错了路’。”

话说得这样明白,赵天朗又岂会猜不到韩青云防的是什么?暗自咬牙之余,心里却是一动,因吩咐俩小厮道:“你们且先退下罢,这里有我即可。”

二人闻言,不由面露犹豫之色,“可是大爷吩咐过,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二姑爷的。”

赵天朗一挥手,“大舅兄那里有我呢,你们且去罢,我保你们无事。”说着还一人赏了二人一块金稞子。

二人方又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回来!”

方走出两步,又被赵天朗给唤住了,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说得二人先是犹豫随即点头后,赵天朗又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城恒跟前儿,又叫了王乾过来,同样附耳如此这般与二人说了一通,主仆上下几人便各自散开,躲到僻静之处,静候起郭诚出净房来。

片刻,果见郭诚摇摇晃晃从净房走了出来。

郭诚出来后,先是习惯性的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只当下一刻便会看见那两个讨人厌的小子,不由紧皱起了眉头,不过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规矩却比他们家堂堂国公府都还大,走到哪里都必须得有下人跟着,害他想到处逛逛都不成,真是晦气!

他一边暗骂着,一边四下里张望,不想竟然没再见到方才那两个小子。他先还疑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等到揉了几下眼睛再看时,依然没人,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不由咧开笑,得意的笑了起来。

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了一圈,郭诚发现不远处有一堵高高的围墙,里面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知道那里必定是将军府的内院,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欲通过爬墙的方式,偷溜进将军府的内院。

他走到围墙下,因见旁边有一座假山,于是舒展了一下手脚,打算借这座假山的力。

舒展完手脚后,深吸一口气,郭诚撅着屁股,小心翼翼爬到了假山上。眼前围墙顶已是触手可及,他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欲爬到围墙。

不想膝盖弯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似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般,让他在痛叫出声的同时,手上也脱了力,竟咕隆咕隆滚下假山,“噗通”一声掉进了下面的池子里。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郭诚一掉入水中,便拼命的扑腾起来,一边扑腾还一边呼叫。但只如今本就正值寒冬,池水有多冰凉可想而知,当即便将他给冻僵了,且他身上衣服又穿得厚,一浸了水,便重得不得了,以致他只扑腾了几下,便已沉到了池水下面去。

岸上傅城恒冷眼看着他扑腾,依然觉得不解气,因冷声与赵天朗王乾道:“这也太便宜他了!不行,不能让小子们去呼救,叫人来将他救起,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赵天朗闻言,正要说话,王乾已先说道:“这样大冷的天,在这冰凉的池水里泡上一回,便是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反正他早晚都得死,傅大哥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何苦白白浪费这个‘施恩’于威国公的机会?还可以当众好生挤兑威国公教子无方一回呢,岂不比直接让这个人渣死了来的更有趣?”

“是啊,傅大哥。”赵天朗忙也附和道,“你也知道,他可是才‘大病’了一场的,只怕内里早已耗空了,而且在那件事上,只怕他早就有心无力了,让他就这般干净利索的死了,才真真是便宜了他呢,倒不如将他捞起来,让他在病痛的折磨和有心无力的屈辱中死去的好!”

赵天朗之所以会劝傅城恒,倒不是他同情郭诚什么的,实在是不想让他脏了伏威将军府的地儿,要知道他心中早把伏威将军府当作自己的家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伏威将军府甚至比对庆王府还要有感情,自然不希望将军府被郭诚这个人渣所连累。

傅城恒虽仍处在盛怒中,但他毕竟冷静自持惯了的,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闻得赵天朗和王乾的话大近情理,自己也暗自权衡了一番,便渐渐冷静下来,点头冷声道:“这次且先便宜了他!”

赵天朗和王乾闻言,就依计划,一个叫方才那两个小子到处去呼救,一个回厅里去“报信”,分头忙活起来。

待得小子们和王乾都去了之后,赵天朗方笑得一脸促狭的与傅城恒道:“傅大哥,下面的戏,就该轮到您唱主角儿了。”

傅城恒冷哼一声,估摸着池子里郭诚已死了大半个了,才抄起旁边一条约莫两掌宽的木板扔入水中,自己随即飞身踩上去,借力使力,将郭诚给捞了起来。

他刚拎着湿淋淋的郭诚回到岸上,得了消息的人们已有几个先赶了过来,整好看见他“救人”的英姿,于是都赞道:“永定侯好俊的功夫!”

傅城恒听若不闻,干净利落的将早已昏迷不醒的郭诚翻了个身,重重一掌拍在其后背上,明为使起吐尽腹中的污水,实则一掌将他的肋骨给拍断了两条。

昏迷中的郭诚吃痛,本能的大口大口吐起腹中的污水来。

彼时威国公父子与韩老将军祖孙三代并其他一些客人都赶到了,傅城恒于是直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威国公道:“才本侯过来净房这里,不意竟看到令公子在攀爬将军府内院墙,本侯还未及出声阻止,令公子已不慎失脚掉进了池中。论理有些话本侯不该说,但威国公也该好生教导一下令公子才是,毕竟男女内外有别,且又是做客别人家中,令公子如此行事,实在有失体统,一旦传扬开来,便是太后娘娘,也会跟着面上无光,还请威国公引以为戒!”

威国公才在厅里闻得王乾来大叫“不好了,郭二公子掉进水里了!”时,已是心急如焚,虽然他对郭诚从来便是训诫的时候多给好脸的时候少,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又才病了一场,等同于失而复得,他又岂能不疼的?因忙忙赶了过来。

赶过来之后,正好看见郭诚挣扎着在吐腹中的污水,看起来当性命无虞,威国公方心下稍安,正欲上前瞧瞧他到底怎么样了,不期就闻得傅城恒这一番话。

威国公当即便涨红了一张老脸,既气儿子狗改不了吃屎,又恨傅城恒不留情面,暗想你傅城恒算什么东西,也敢当众教训起我来,你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他显然忘了若论尊卑,傅城恒虽只是侯爵,却是世袭罔替的,他就算是国公,却是靠着太后才上位的,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若论上下,傅城恒虽比他年轻许多,却是与他平辈的,自然教训得他!

然就算他忘记了这两点,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将气愤表现出来,还得对着傅城恒好言好语,毕竟他才救了他儿子一命是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的,那他就是郭诚是郭家的救命恩人了,他就是说再难听的话,他也只能受着。

不但只能受着,还得好言道谢,“永定侯教育得是,我回去后一定好生管教这个逆子,让他以后都不得再犯!”又道,“永定侯的救命大恩,郭某没齿难忘,明日必定备了厚礼登门道谢!”

傅城恒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说出口的话却是既毒且损,“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况我们两家可是差点儿就做了亲戚的,如今虽然亲戚没做成,毕竟还有太后娘娘这一层关系在,本侯又岂能见死不救?”

此话一出,旁边已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显然又都想到了郭二小姐给傅旭恒做妾之事,威国公听在耳里,不由越发羞愤欲死,暗自咬牙他怎么就生出了郭诚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来,真是丢尽了他的脸!因喝命身后的大儿子郭信,“还不去将那个逆子给我弄回去!”

郭信眼见郭诚一条小命已去了大半,暗自欢喜不已,面上却满满都是哀戚和惭愧,应了一声“是,父亲”,又上前给傅城恒行了礼道了谢,才上前扶郭诚去了。

这里威国公才又看向一旁早已面色铁青的韩老将军,有意拔高了声音,既是向老人家解释,更是向四周的人们解释,“老将军也是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的,虽说成亲已在眼前了,却依然受不得这相思之苦,盼望着能早些见到心上人,还请老将军看在诚儿他对二小姐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千万见谅一二!”如今也只能将郭诚翻将军府内墙的行为说成是为了能见未婚妻韩二小姐一面,才能稍稍挽回一二分面子了。

然韩老将军却听不得他这分明就是在欲盖弥彰的话,郭诚是什么德行,整个京城上下又还有谁不知道?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若非碍于是太后懿旨赐婚,不能抗旨,他早就做主退了这门亲了,还岂会任其大摇大摆的登自家的门,作出此等不要脸的丑事,累得伏威将军府也跟着面上无光?

又想着,反正已经丢尽了脸了,也不存在挽回不挽回的必要,倒不如借此机会让京城人都知道,伏威将军府其实是不愿跟威国公府结这门亲的,省得以后大家以为两家是姻亲,便将两家混为一体,将韩家给划到了太后一党的阵营中去。

于是冷声说道:“永定侯说得对,再是相思难耐,也不能这般不成体统,令公子这是把我们将军府的小姐当什么了?他这不但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国公府,更是不尊重我们将军府,国公爷回去后,还是得好生管教管教令公子才是,否则,便是拼着抗旨不尊,韩家也不能跟郭家作亲戚了!”

一席话,噎得本就已被傅城恒气了一回的威国公,更是差点儿就背过了气去,然想着今日毕竟是他们理亏,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若是再分说下去,到头来没脸的只能是威国公府,只得强挤出一抹笑意,“老将军教育得是,我回去后一定好生管教这个逆子,再不使老将军和韩家因他而蒙羞!”

韩老将军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

一旁韩远城见状,却觉得父亲有些过了,毕竟是亲家,哪能真将关系弄僵?因笑道:“亲家公也不必生气,年轻人嘛,偶尔冲动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们祖孙三代都在这里,宾客们可都安排好了?”话没说完,已被韩老将军冷冷打断,一副让他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的不耐样子。

就连一向温润的韩青云,看向他的目光也微微带上了几分不赞同和谴责。

弄得韩远城是尴尬不已,只得悻悻的转身去了。

这里韩老将军方又冷冷向威国公道:“令公子落了水,只怕得请太医好生瞧瞧,韩某就不多留国公了!”喝命一旁的管事,“送客!”

主人家都下了这样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了,威国公又岂能再赖着不走?况他心里也的确担心郭诚,虽然心里很恼怒韩老将军这样不留情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拂袖而去了。

余下韩青云见韩老将军犹铁青着脸,知道爷爷气得不轻,于是忙与管事们好言将宾客们都请回了厅里,才又折回来与赵天朗一道劝慰起老人家来。

至于傅城恒,则由王乾拉着劝着,也折回厅里,复又吃起酒来。

晚间散了席回家时,傅城恒虽然已在王乾和赵天朗的解劝下,消了大半的气,但面色依然有些不好看。

偏孔琉玥却因白日里给韩二叔治腿有些累,且又没睡中觉,一上车便靠在车壁上打起盹儿来,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还是在回到家后下车时,她才意识到一路上傅城恒都没有说话,只当他已自旁人口中得知了她和韩青瑶“卿卿我我”的事,不由有些心虚,因有些谄媚的凑上前,借着宽大斗篷的遮掩,破天荒主动牵了他的手,仰头笑着乖巧的问道:“怎么了,看你一路上都不高兴的样子?”

傅城恒见她眉眼弯弯,双眸亮晶晶的,仅余的几分气也一下子散了,道:“没什么,只是因为跟子纲和神萍多喝了几杯,才酒意有些上沉罢了。”说着反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而行,很快便到了乐安居。

就见初华姐弟几个正在罗汉床上玩解九连环,与往日只有姐弟三人不同的是,今日还多了一个傅钊,却不见旁的人。

傅城恒和孔琉玥上前给老太夫人见礼,孔琉玥说起韩老夫人带的问候,“托我问候您,还让我与您带了几样韩小姐亲手做的容易克化的点心,已经命人送去小厨房了。”

老太夫人点点头,问了几句:“今日都有哪些客人?请的哪个戏班子?热闹不热闹?”

孔琉玥一一回答了。

初华已经领着弟弟妹妹们下了床,恭恭敬敬的上前给来父母见礼。

傅城恒见多了傅钊,因问道,“三弟还没将三弟妹接回来吗?”

老太夫人答非所问,“你母亲说颜姐儿毕竟还未大好,怕过了病气给钊哥儿,所以只能先让我帮着看几日了。”

傅城恒道:“我明儿跟三弟一块儿去勇毅侯府,务必将三弟妹接回来。”

老太夫人闻言,脸上方有了笑意,道:“明日接回来正正好,后日便是咱们家请亲朋吃年酒的日子,你媳妇毕竟年轻,经的事少,只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将你三弟妹接回来后,你媳妇也好多个帮手。”

傅城恒应了,又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和孔琉玥又给老太夫人行了礼,一起离开了乐安居。

回到芜香院,两人分别去各自的净房更衣梳洗完了,才屏退众伺候之人,坐着说起话来。

“我才瞧祖母很不高兴的样子,还是你说了明儿跟三弟一起去接三弟妹后,她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万一明儿你们接不回人来,祖母岂非要更不高兴?”孔琉玥想起方才老太夫人待他们的冷淡,不由皱起了眉头。

傅城恒却只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嘲讽弧度,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只放心罢,祖母的脾气我了解,不会生气太久的,过几日自然就好了。至于三弟妹,只怕早想回来了,不过碍于面子,且也想得到祖母更多的怜惜,所以今日才没回来,等明儿我亲自上门后,勇毅侯觉得面子足了,自然就会放她回来了。”

话虽如此,孔琉玥还是有几分不乐观,暗想生在这古代的大家庭里就是麻烦,既要顾忌这个的感受,又要顾忌那个的感受,却惟独不能顾忌自己的感受,偏还不能分家单过自己的小日子,真是有够悲催的!

次日一早,傅城恒果真跟傅旭恒一道,去了勇毅侯府接人,且果真不到午时,便已将人接了回来。

几日不见,三夫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面色黄黄的,也不盛装,瞧着倒比往常多了几分可怜。

她一回来便扑到老太夫人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一行哭一行还说:“若非顾念着两个孩子,想着有了后娘自然就有后爹,我今儿个是再不回来的……”

老太夫人忙嗔道:“这孩子,净说胡话儿,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我却是知道的,这辈子我就只认你一个三孙媳!我知道此番是你受委屈了,我和你大哥都已骂过老三了,我这就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快别哭了,当心把眼睛哭肿了,明儿不好待客了。”

又命一旁面色有些讪讪的傅旭恒,“还不上来给你媳妇赔礼呢,你要真气跑了她,明儿再要找这么好一个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傅旭恒便忙上前给妻子鞠躬赔起礼来。

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又在一旁帮腔,傅钊也在一旁“娘,娘”的叫着,渐渐说得三夫人软化下来,于是一家子抱头痛哭起来,一副感人至深的样子。

老太夫人见了,就满脸欣慰的拿帕子拭起泪来。

孔琉玥看在眼里,嘴角微嗤,心里第一次对老太夫人生出了几分意见来,明明就知道下面的孙子们彼此间暗潮涌动,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却偏又要粉饰太平,弄得自己不痛快,大家也都不痛快,真是何苦来?

等到三房一家子哭完后,老太夫人又使了卢嬷嬷亲自送他们回清溪坞,还赏了不少东西,并传话下去,府里以后若是有谁再议论此事的,一律打五十大板,再撵出府去,算是给足了三夫人面子。

于是这一场风波,方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回到清溪坞,先将傅钊和颜华都安顿好了,三夫人才屏退满屋子的下人,与傅旭恒说起话儿来,“你自己说说,戴姨娘、海玉景月几个,你要收用谁,我多早晚拦过你?她们几个又哪个不是美人胚子?你眼皮子还浅成那样,甭管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害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尽了脸,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两个孩子吗?”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还是事情出了以来,夫妻两个第一次单独相处,傅旭恒毕竟心中有愧,因放软了声音说道:“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儿,我不是早就说过好几遍了吗,我当时吃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况我根本就是被设计的,不然又岂会看上那样的庸脂俗粉?你只放心罢,等她被抬进来后,我保证看都不看她一眼,任你爱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她是生是死,都由你说了算!”

三夫人闻言,方面色稍缓,虽然心里其实很清楚郭宜宁过门后,她根本轻易骂不得,就更不要说喊打喊杀了,但丈夫的话,还是取悦了她,又想起当日晋王妃的“好意”提醒和她因此而对她生出的感激,不由恨恨道,“做贼的是她,抓贼的也是她,真真是太阴险了,等以后有了机会,看我怎么‘报答’她!”

说得傅旭恒也面露恨色,道:“不必等以后,明日就是最好的机会,他们让我们丢脸,我们就让他们丢更大的脸!还有祖母那里,如今已是一多半儿站在我们这边了,等明日之事再一出,不怕她老人家不全然站在我们这一边,且走着瞧罢,总有一天,我会让长房的人都仰仗我们的鼻息而活的!”

次日便是初十,永定侯府自家请吃年酒的第一日。

一大早起来,孔琉玥的眼皮就开始乱跳个不停。她暗自安慰自己,自己可是大夫,可不能相信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然一想到自己可是灵魂都穿越了,由不得她不信,心下便有些不安,总觉得今日要出一点什么事儿似的。

她决定打扮得精神一点,就算真有事发生,至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可不能先自己输了气势。

于是吩咐蓝琴,“今儿梳一个飞仙髻,配那支九尾衔红宝石滴珠的大凤钗,镯子要嵌五色宝石的那对,另外再挑几支颜色鲜亮的簪子。”

因为有了足够华丽的头饰,衣服便要相应的简洁大方一些。上身是姜黄色的暗莲枝纹锦缎小袄,领口和对襟处皆为素白色,下着一袭湖蓝色的素面襕边绣裙,颜色撞在一起十分鲜明惹眼。

孔琉玥的肌肤本就白若凝脂,又正是一掐一把水的青葱年纪,再在这样刻意的打扮装束下,自然衬得越发端雅高贵,美不胜收。

收拾妥当以后,孔琉玥去了乐安居。

就见太夫人和三夫人早到了,三夫人不出所料的打扮得十分华丽,穿了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高髻,一头插了金步摇,另一头则插了三枝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耳朵上坠着赤金镶翡翠色猫眼石坠子,一扫昨日刚回来时的委屈和葳蕤,看来是打算借今日之机好生出一回风头,一雪前耻。

孔琉玥上前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分别见了礼,又分别给二夫人和三夫人还礼。

三夫人因笑道:“大嫂今儿个打扮得好生鲜亮,莫不是有什么遂心顺意的高兴事儿不成?不如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都跟着喜欢喜欢?”

孔琉玥微微一笑,“三弟妹才真真鲜亮呢,我多有不及。”懒得跟她打嘴仗,不然又惹得老太夫人心里不痛快。

三夫人本来是打算刺一刺孔琉玥,顺带提醒一下老太夫人,正是因为设计他们三房成功遂了长房的心意,孔琉玥心中得意,所以才会打扮得这般出挑,好让老太夫人再多偏向他们一点。谁知道孔琉玥却根本不接茬儿,反而示起弱来,致使她这一拳恰似砸在了棉花上,因此心里头好不憋屈。

悻悻的正想再说点什么,就有丫头来禀报,“回老太夫人,晋王妃娘娘到了!”

老太夫人闻言,笑道:“今儿个王妃倒到得早。”忙命孔琉玥和三夫人迎接去。

晋王妃今天穿了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梳了牡丹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看起来春风满面的样子。

她一见三夫人,便“关切”的问道:“可好好教训过三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曾?他虽是本宫的三弟,本宫却也是女人,这种时候,咱们女人不帮女人,还有谁来帮咱们?若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三弟妹只管告诉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是银牙暗咬,气恨不已,面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回答晋王妃:“祖母昨儿个已经说过三爷,也让他给我赔过礼了,多谢大姐关心!”

晋王妃笑道:“那就好,本宫也可以放心了。”又叮嘱,“等明儿那位郭二小姐过门后,你别想着她是太后的娘家人,就先露了怯,得时刻记得你才是正室夫人,她不过一个妾罢了,三弟要是敢作出宠妾灭妻的事来,你就告诉本宫,本宫自为你做主!”

“多谢大姐关心,果真到了那一天,少不得要麻烦大姐为我做主!”三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听得孔琉玥是暗自好笑不已,趁众人都不注意时,轻扯了一下晋王妃的衣角,她方见好就收,忍笑没有再说。

晋王妃到了之后,庆亲王妃、秦王妃与王太夫人并其他客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孔琉玥和二夫人三夫人忙都打点起精神迎接客人去,皆是片刻不得闲。

来吃年酒的宾客比原计划的更要多得多,一拨接一拨的,都是先到老太夫人这里问个安,说笑几句,身份高年纪大的,便继续留下说话,年轻一些的则都撤到了偏厅里,自寻各自交好的夫人奶奶们,聊各自的八卦去了。

而要说起眼下京城最大的八卦,自然非永定侯府的三爷与威国公府的二小姐未婚苟且,最后郭二小姐只能做妾这个八卦莫属。

尤其今儿个的主人家又正好是永定侯府,当事人之一的傅三夫人还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众人八卦的热情自然更是空前的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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