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梅花之下(1 / 1)

顾言曦看到他手中那盏已然缩成纸团的河灯心下不由一惊,但脸上却未显出半分异样,只语气平静道:“‘九九归一’是祈求您能得偿所愿,‘此生意然’是希望意然能一生活得无忧无虑。至于‘不负广帛’”他顿了一下,无奈一笑:“这并不是对他的什么祝福,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个愿望。”

见季长风听到自己最后一句时神色一凝,他了然于心的话锋一转:“虽然这是我的一个愿望,但也只是一个愿望而已。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愿望这种东西大多是寄托,却极少能成真”

季长风闻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良久。

他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他这辈子的愿望确实很多,但能实现的却也很少。有时候是因为造化弄人,有时候是因为主动放弃,有时候是因为身不由己,有时候是因为时不我与但他从无怨怼,只因乱世浮生命该如此。

他知道顾言曦天生早慧,自小看事情就十分透彻。但却没料到这孩子如此年轻就已看透世情百态,真不知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想到此处,季长风忍不住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曦儿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顾言曦闻言摇了摇头,眼中再次露出那种令人信服的赤城:“我承认自己对他有情,但我的选择是对九爷您、意然,还有东襄有义。”

季长风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道:“曦儿,你当初说要去南秦侦查,我并未放在心上,也并未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这件事而重创南秦。但当你认识皇甫广帛之后却给我带来了某种希望。你知道我的国仇家恨,你知道我毕生都在追寻复国之路,你知道我现在就仅剩这一个愿望如今,这样一个天赐良机摆在我面前,我又怎么可能放弃?所以,曦儿,这次九爷我必须自私一回,希望你不要怪我,也希望你能真心帮我。”

顾言曦看着季长风眼中的信任,知道自己这一生绝不可能辜负于他。

所以,皇甫广帛,我能为你做得也只能到此为止,我的那个愿望也只能夭折于此。

斩断心中七情灭掉体内六欲,他向季长风郑重许诺:“九爷,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而东襄于我不仅是国,更是家。所以言曦绝不会辜负至亲,愧对家国。”

季长风闻言点点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希望你再传来的情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时断时续且毫无用处。曦儿,毕竟我已时日不多。”

顾言曦神色丕变,立刻俯首于地:“九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我必不负所托。”

季长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略微颔首便起身离去。

言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摆上台面;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只能各自由心。

此时,月光再次倾泻于地,一如先前般静谧。

季长风走后不久,顾言曦立刻跑到隔壁去看皇甫广帛。只见对方虽然睡得深沉却呼吸均匀一切如常。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始终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但却不能坦然的放开。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虽逃得了一时,却终究逃不过一世。

而今天他答应九爷的,自己也定会全部做到,毕竟他不可能因为个人私情而影响到国家大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若是真等到下一次,他又当如何?

“广帛,你不知道吧?今日见你写的河灯,我竟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你说可不可笑?幸亏那时下了一场大雨,还好那时有了一场大雨否则你定要笑我”顾言曦拿着一个酒坛,颓然地靠在床边,唇边漾着笑,眉间却锁着苦。

他边喝边道:“你知道吗?我现在又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想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在一天之内掉了两次眼泪,你说可不可笑?幸亏现在你睡得沉,还好你现在睡得沉否则我这泪流不止的样子一定会被你调侃一辈子,一辈子可是我们又哪会有一辈子?”

仰头灌下一口辛辣,却没烧痛喉咙,反而灼伤了眼眶。本是断线的珠子此刻已化为源源的溪流。他用袖子不断擦去那本不该出现的液体,却无奈就算擦出丝丝血痕亦擦不尽两行清泪。

是谁说“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又是谁说:“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皇甫广帛醒来时,顾言曦已经离开。

当他看到他给他的留书时,并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急忙追赶,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出神良久。那时候,他想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那双一向春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忽然起了一场大雾。

皇甫广帛再次见到顾言曦时,南秦已经入夏。他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也没有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他只是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以及一句百转千回的“我好想你”。

之后,他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相处如昨。他还是会经常带他潜入皇宫,到全锦阳最高的楼上遥望星河一醉方休;他还是会请他去陈叔的面馆,要两碗牛肉面加两个鸡蛋,但却会把对方不喜欢的蛋黄夹到自己的碗中;他还是会和他一同来到月梅江边,看他月下舞链,他则鸣箫相和。

他与他一如往昔,或者说是更甚往昔。

只是顾言曦的心里清楚的明白,他们之间已再也不同。

至少,自己对他,已再也不同

“言曦,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相识了四年。”皇甫广帛仰面躺在锦阳城中最高的楼顶,眯眼望着那纷纷落下的细雪,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我们虽然总爱往江南跑,但终究还是和这北地的风雪缘分最深。”

顾言曦一言不发地躺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说话。只觉此时此刻,内心终于觅得了一丝安宁。

时至年关,东襄那边也催他回去过年,看来今年九爷是不会有所行动了。

“明天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可是父王身体不好,所以这个新年我要代他祭天并接受百官朝拜,因此要忙到很晚很晚才能陪你,言曦,你可否等我?”他转头望他,眼中盛满希冀。

顾言曦闻言,有些好笑地偏过头道:“合家团圆的日子,你不去陪你父王,陪我做什么?”

皇甫广帛学着他眉头一蹙,冷着脸反问:“难道你不认为自己也是我的家人吗?”

顾言曦听后眸色一滞,口中喃喃道:“我是吗”他的声音极低极轻,与其说是在问对方,不如说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等他说出后面的话,皇甫广帛迅速地在他唇瓣落下一吻,随即承诺道:“亲了以后就是了,毕竟本太子可不是始乱终弃之人。”

顾言曦静静地望着对方,唇畔渐渐扬起一抹笑容,眸中却浮上两道郑重:“广帛,你记住,今后无论你身陷何种险境,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保护好你。”

皇甫广帛温柔一笑,轻抚着他的发梢宠溺道:“言曦,这话本该是我对你说的。”他将头缓缓放低,向他渐渐欺近。近到能览尽他瞳孔中的月色无边,近到能看清他眸底深处的云雾弥漫,近到能在他的灯火阑珊处看到自己的一抹倒影。

“明日子时过后,你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月梅江边’等我,可好?”

那个“好”字还未出口,他已用全部的温柔覆上他的两片柔软。

天地冷寂,却唯此一处暖如韶春。

顾言曦没有等到子时才去月梅江,而是天色一暗便来到了江边。

此时江上已结起厚厚的一层冰,但两岸的梅树却迎着严寒开出了朵朵冶艳,霎时泯灭了所有孤寒。

燃起一堆篝火,再盛二两月光。他将回忆佐酒,暗想四年前的今天——江面上是否也结了这样厚的冰?枝桠上是否也绽放了这样多的红梅?北风是否也卷起了如此密的积雪,以及明月是否也照尽了天涯?

这时,他蓦然抽出腰间软剑,击剑而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他反反复复地吟着这首诗,一杯一杯地饮尽杯中酒。眼前的篝火烧得正旺,但他却并没有感到温暖,反而觉得自己的理智正被那劈啪作响的火光反复炙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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