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姓陈的不好糊弄,但好在是有求于铁笼之中,而且他刚掐指一算发觉时辰没剩多少,便也不再废话。
“记得掌门刚把你抱到众人前,你已是一岁多,那么小的孩子五经八脉天门慧眼就是开的,十分不寻常,那时老夫就对你身世起了疑,起初还以为你是掌门在外的私生子,哈哈哈哈!不过你的身世不止是本座感兴趣,道门内许多道友都私下查访过,只是本座找到的更有趣些!”
姓陈的真是急死人了,竟在关键时刻卖关子,急吼吼的催促道:“你查到些什么?”
冷笑一声,捡起地上食盒重新投喂,不容反驳:“你吃一块本座就告诉你。”
“你哄鬼呐,废话那么多一句有价值的都没有,凭什么哄我吃!”
姓陈的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恶狠狠的妥协了:“你的出生地——交趾郡向溪村,这个算得上有价值吗!”
这……还真的挺有价值的,虽不知脚趾在哪儿但好歹户口所在地是问到了,师兄也趁我们讲话的空隙朝他步步逼近,悄无声息。为了他口中的身世,也为掩护师兄,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可是——这跟吃屎有什么区别!
咽了口唾沫,心想师兄你一定等等再出手啊,至少等我把你身世打听完!
但是,师兄天生反骨,你越想他这样,他就越是要那样,从不受人左右。
散发刺鼻臭气的魈心就在嘴边悬着,人的肉体有时很贱,明明恶心的要死明明无法下咽,可口水却在拼命分泌,一时控制不住竟从嘴角淌下来,亮晶晶的流了一下巴。姓陈的看到这一幕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我很想吃一样。他奇怪的看着我,似乎察觉到异样,脑袋离铁笼越来越近。
一声怒吼猛然炸起——“闭眼~!”
捏着筷子的手一哆嗦,魈心啪一下掉进铁笼,我的心也随着这‘啪’的一声松了口气。几乎同时感到脸上一痒,沙土洋洋洒洒盖了下来,陈掌教一手捂住眼睛,腾出另一只手迅速结印,没有半分犹豫密咒已经念出一半,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回荡在地宫内,惊悚至极。
姓陈的满眼沙土,疼得张不开眼,可手上伤口更为触目惊心,完全丧失攻击力。
师兄矮身蹲在他对面,嘴里噗的一下吐出半截血淋淋的手指头。见姓陈的一时半会构不成威胁,十指抠地吃力的朝铁笼这边挪,可爬到一半就没力了趴在地上拼命喘。刚才的一击一咬已花光他所有力气。见他这副模样我心里又是一阵刀绞般的难受。
师兄伏在地上,艰难昂起脖子朝铁笼内上下打量一眼,刚要笑,可那笑容还没展开又转为愤怒。
“叫你走怎么不听!信不信……我打死你。”他趴在地上,捂着肋骨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回声震荡很久很久。
“我走了……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
“你……”师兄哽咽住,地上爬过的一条血迹让人看了心疼,眼看一只苍白细手快要够到铁链锁栓,姓陈的竟然用手上鲜血冲开眼中沙粒,抽出匕首朝铁笼扑杀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师兄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朝旁边一趴一滚,虚弱的身体躲过致命一击,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想不到他还藏着匕首在身上,刚才同徐景山缠斗时都没使出来,看来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谁都别想走,两个兔崽子,今日这弱水地狱就是你们葬身之地,死了也要让你们投胎不得,每日重温一遍这溺亡之苦。”
说着,一脚踢中师兄差点将他踹下水,但他疯狂之余似乎还残存一丝理智,知道师兄不能死,连忙一脚踩稳胸口让他半边身子悬在水面又不至于掉下去。食盒被拖至水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讲究不讲究,时辰一过再做什么都是白搭,姓陈的也急了,用那只断指手抓起一把臭肉就往师兄嘴里按。师兄翻着白眼口吐鲜血,瘫软在地任由姓陈的为所欲为,他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任何反抗之力,吃了吐,吐了吃,场景惨不忍睹。
道门尚武,这种精神深入骨髓,凡入道门者都是从小习武,虽然我是个胖子但体重和童子功不容小觑。两手揪住铁栏,憋住口气硬是将方形铁笼翻动起来,千金铁笼一下将罪魁祸首撞进水中。
也是他命该如此,原本只打算拖延他时间,哪怕给师兄争取半分喘息之机也是好的,可万没想到连接铁笼的锁链一下缠到他腿上,哗啦啦宛如黑蛇游动将他困入水中动弹不得;而盘放在石台上的链子因为重力的牵引窸窸窣窣全沉到了水里,链子另一头拴着的,是关着我的铁笼。
师兄眼角瞟到情况不对,大叫一声猛往前扑妄图拉住铁链阻止我落水。抓是抓住了,可铁笼重达千金又被一股劲力猛拖入水,师兄手心被链子滑到血肉模糊,也亏得他反应神速一下知道铁链拉不住了,转而放开铁链张开手指紧勾铁笼的横格,死死抓住不放。
奈何他根根肋骨被钉死有力气也攒不上来。铁笼一点点往下沉,如果不是师兄抓住只怕我现在早淹死了,可是,这也是迟早的事。水就要默过胸口,师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被铁笼拖下水,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看要跟我一同沉入水中,却还是不肯放手。
“离吻,抓住……抓住我手指,抓住……别放手!”
寒冷透骨的冷水漫过下巴,求生的本能让我伸手抓他,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没用的,即使抓住手指又怎样,他根本承受不住铁笼的重量,到头来还不都是个死。与其两个一起死,不如活下一个,师兄那么强,他一定可以的……在他诧异的怒视下,一根根掰开他勾在铁笼上的手指,一根根的抠开……想不到这小子抓的这么用力,他不想让我死的决心,和我想让他活的决心,是一样的!
仰着脖子,吐出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放……手……”
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倦惫和绝望过,可心里却异常平静。等老妈找来时我恐怕已经泡得四肢发白,气息断绝地躺在水底了吧!想起妈妈,心里又难受起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从水里看向水面之上,真的很奇妙!比在岸上看着还要透彻。充血红肿的吊梢眼瞪得老大,疼痛,绝望、愤怒、痛恨,一切的一切,都跟着他泪水滴打到我的脸上。
铁笼没了他的拉扯迅速沉落,四周越来越黑,心里越来越怕,脑子憋得快要炸开却回光返照般的异常清醒。那种不让你一下死掉,而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一点点撩拨着你的神经,然后,一根根崩溃,直到最后在黑水之中,连自己张开的双手都看不到。
最后脑子里浮现的,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