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压了几天的浓云倾盆而泻,暴雨持续了两个时辰,仍是电闪雷鸣,没有要停的意思。
瑶华宫内,气氛宁静温馨,苏嬷嬷忙着布置家宴,宫‘女’们有条不紊地紧促忙碌,步履无声。
伊浵闭‘门’将自己关在小书房内忙碌作画,如往常一样,不让任何人打扰。
‘花’暝司则端坐偏厅的桌案旁,翻看他并不熟悉的雪狼族的律法,满桌书籍堆积,他一目十行,不过半个时辰,就看了五六本。
闲着无事的凤蕊,则在宫廊上溜达着,好奇地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瞧瞧那里,瑶华宫的富丽奢华,让她啧啧惊叹不已。
“嗨!你就是凤蕊郡主么?”
滂沱的雨声里,传来带着笑意的男子声音,清爽如夹带着雨丝的风,让听者也不由生出三分好感,忍不住想看一看是何等俊美的人,才能与这美妙的声音匹配。
凤蕊茫然四顾,宫廊上除了护卫,就是过往的宫‘女’,并没有其他男子呀。
“呵呵呵,笨蛋,我在你上面。”
上面?凤蕊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便有一张俊雅如‘玉’的脸倒着出现在眼前。
“啊——”她乍被吓了一跳,惊呼后退,“你……你是谁呀?!怎么……怎么在上面?”他一身红褐‘色’锦袍,华贵不凡,应该不是刺客。
‘花’煞就那么悠然倒吊着,如一只惬意休眠的蝙蝠,双臂环‘胸’,闭目养神,“我是夙夜亲王的弟弟,你的伊浵姐姐是我的皇嫂,我自然可以在这里。”
“哈!原来是吸血鬼!”凤蕊顿生不悦,“你怎么可以叫伊浵姐姐皇嫂?伊浵姐姐的夫君是狼王,可不是那个恐怖的夙夜亲王,你可不要‘乱’攀亲。”
这小丫头是在教训他吗?‘花’煞这才睁开眼睛,打量着面前粉雕‘玉’琢秀‘色’可餐的俏颜,贪婪嗅了嗅空气弥漫着甜蜜气息,故意挑衅道,“我就叫你的伊浵姐姐皇嫂,你又能奈我何?”
“我是不能怎么样,不过,我可以不理会你!”凤蕊扭头便走,一心想着远远躲开这个一身邪佞之气的吸血鬼,小步子越走越快,专拣着来往人多的拐角处奔去。
跑得还真快,“小丫头,你跑什么呀?”
“吸血鬼,当然是躲着你喽!”
躲着他?他‘花’煞长这么大,向来被‘女’人主动倒贴,被‘女’人哄着,被‘女’人爱着,除非他肚子饿了,否则,他才懒得去贴“‘女’人”这种麻烦的动物。
若非黄昏他爬出棺材时,皇兄一顿耳提面命的警告,让他好好对待这丫头,他一见她便扑上去咬住她的脖子美美地饱餐一顿,才懒得和她废话这么多。
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无视他惊天动地的绝世魅力,反“躲”着他?!
她那种飞快的步子,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花’煞一个倒空翻,从宫廊横梁上下来,正要去追,就听拐角处突然传来凤蕊恐惧地尖叫,还有‘花’煞再熟悉不过的贪婪叹息。
“好甜美的人类,好娇嫩的人儿,真是太可口了,我要吃!”
‘花’煞暗惊,慌忙追过去,就见‘花’穗姬正一手抱住凤蕊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头,獠牙蹿出‘艳’红的‘唇’,这便要咬上凤蕊羊脂似的脖子……
“十七,住手,她是我的!”‘花’煞小心地步行上前来,紧张盯着已经面‘色’惨白,满脸是泪的凤蕊,“十七,你吓坏她了,快放开她!”
“臭小子,你最好给我滚一边去,这是我先发现的美食。”在雪狼族呆了太久,到处都充斥着狼人的恶臭,每次嗅到皇嫂的气息,她都忍不住食‘欲’蠢动,这次,总算是上天开眼,恩赐一顿美餐,她绝不会与别人分享。
‘花’煞见她双眸血红,杀气腾腾,忙道,“她不是普通人类,我保证你咬下去之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哈!你当我‘花’穗姬是被吓大的吗?”
与‘花’穗姬一起入瑶华宫的贺百也追过来,“穗姬,你放开这个‘女’孩,你若敢在瑶华宫内杀人,我绝不与你客气!”
‘花’穗姬更是烦躁起来,厌恶扯住怀中的凤蕊,獠牙又欺下去几分,妆容‘精’致的俏颜也更是狰狞。
“哈!这小丫头真是有福,不只是让我的十九弟心动,还让我们的贺百亲王也大动肝火了,就凭这一点,这丫头也该死!我一定要把她吸成一具干尸,好赏给你们这两个和我‘花’穗姬作对的蠢男人!”
偏就是那么巧,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伊浵书房的后窗处。
而正在此时,柔美素手轻轻推开窗子,吱呀一声响动,‘花’煞和贺百慌忙恭敬俯首,‘花’穗姬也不得不松开怀中的凤蕊,低下头,忙收起血眸獠牙,而凤蕊捂住脖子‘欲’哭无泪,也因这紧张的气氛大气不敢出。
室内夜明珠璀璨的光,在伊浵洁白的蛟绡纱袍与高绾的银发上,洒下耀目仙韵一般的光,她倾城倾国的温婉笑颜掩映于‘阴’影里,却反而威严神秘,气势威严,令人敬畏。
她倒也没有多斥责什么,只直接介绍,“穗姬,贺百,站在你们身旁这位婷婷‘玉’立的小美人儿,是凤麟的亲妹妹,凤蕊郡主——她也是我视为亲妹的人,她若少一根头发,我定不问缘由,将伤害她的人化为一堆碎粒!”
‘花’穗姬暗暗心惊,不禁庆幸‘花’煞刚才提醒地及时。
“凤蕊,刚才要吸你血液的这位,是血族十七公主‘花’穗姬,而她身边这个男人,是我的义弟,贺百亲王……”话说到这里,伊浵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十七公主‘性’情暴躁了些,平日也不顾家,怕是日后也不懂相夫教子,会耽误了我义弟的幸福。所以,我让蕊儿你入宫来,与贺百亲王多相处些日子,看看你们是否有缘分做夫妻。”
尚不知‘花’穗姬和贺百是夫妻的凤蕊转头看向贺百,见他器宇轩昂,俊朗中还透着一股难言的正气,不禁心中暗喜,“贺百哥哥,以后你叫我蕊儿就可以,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贺百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僵硬地低垂着眼帘,看都没看凤蕊,只瞥了眼‘花’穗姬的‘艳’丽‘逼’人的袍边,忙说道,“不敢当,凤蕊郡主此来是贵客,本王照顾,也是应该的。”
‘花’穗姬早已怒不可遏,被他口中那“照顾”二字一‘激’,顿时火山爆发似地咆哮,“好你个贺百,当着我的面竟然……”
伊浵瞥了眼一旁低着头黯然不动声‘色’的‘花’煞,适时开口,“十七,你是怎么了?难道贺百的话不对么?他说蕊儿是贵客,多照顾,到底哪里有错?”
‘花’穗姬强自压住怒火,白了眼贺百,咕哝道,“哼!只怕照顾照顾,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伊浵挑眉揶揄,“原来,我的义弟在你‘花’穗姬心里,就是一个如此扶不上台面的男人!若他是一个这样的的男人,我瑶华宫里这些个宫‘女’岂不是都被他轻薄遍了?!”
“皇嫂,我……”
伊浵打断‘花’穗姬,柔声问凤蕊,“蕊儿,你且说说你对贺百亲王的看法,虽然仅这一面之缘,直说无妨。”
“是。”凤蕊又仔细看了看贺百,说道,“我与贺百哥哥之前未曾谋面,他刚才却及时出言救我,如此一身正气,令人钦佩,他容貌俊朗,眸光沉稳,身型健硕,定然文武双全,心思缜密,而且懂得分寸,行事光明磊落。”
“你喜欢他吗?”
“这样的男子谁能不喜欢呢?”
“很好。”伊浵又问贺百,“贺百,你眼中的凤蕊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她……”
“我要听真话,你若说错一个字,我以欺君之罪论处!”
“是,皇姐。”贺百俯首恭谨说道,“蕊儿郡主温柔善良,‘性’情温顺,善解人意。”
“她美吗?”伊浵见他更是拘谨,厉声命令,“看着她,告诉我,她美吗?”
贺百只得硬扛着‘花’穗姬杀人的视线,把视线转向凤蕊,老老实实回答伊浵的质问,“回皇姐,凤蕊郡主天生丽质,秀美可人。”
凤蕊羞赧扬起‘唇’角,双颊绯红,越是楚楚动人。
贺百忙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花’穗姬一双眼睛已经能喷出火来,她暗藏袍袖下鬼爪尖利狰狞,因为过度愤怒,不住地颤抖。
伊浵却还嫌火烧得不够旺,她继续追问,“贺百,你再告诉我,‘花’穗姬在你眼里是怎样一个‘女’人?”
“她……”
不等贺百开口,‘花’穗姬就先警告,“贺百你敢说我一句不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伊浵笑道,“既然我的义弟说错了会有杀身之祸,还是我代他说吧!”她凤眸凌厉地盯住‘花’穗姬,说道,“你骄纵跋扈,任意妄为,目中无人,自‘私’自利,贪婪不动自控,倔强不听人劝,四处闯祸又不懂收敛,已为人‘妇’,却又不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你除了对自己的丈夫威胁,挑衅,就是恶语诅咒。综上所述,‘花’穗姬,你,是一个失败的‘女’人!”
‘花’穗姬咬牙切齿,血眸森然地怒瞪着伊浵,“穆伊浵,就算我尊你三分,也不容你如此说我!”
伊浵一向柔韧,不喜做任何硬碰硬的事,“好,我不说你,但我有权利解救我的义弟。”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贺百,你可愿意解除与‘花’穗姬的婚姻,另娶凤蕊?”
这个问题让‘花’穗姬冷寂无声的心脏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她只觉得周身血液倒流,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气绝身亡。
贺百不假思索,当即便跪下去,“皇姐,臣弟……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他……不愿意?
这个三个字可不只让一个人暗喜惊讶,一旁静默的‘花’煞兴高采烈地开口,“皇嫂,贺百说的是不愿意,所以凤蕊郡主就不用嫁给他啦……”
伊浵冷冷斥了一句,“一边呆着,小孩子不要‘乱’打岔!”
‘花’煞皱了下鼻子,却非常不自觉地,往凤蕊身边挪了挪。
‘花’穗姬则不可置信地盯着贺百半晌,见他转头看向自己,心中一悸,慌‘乱’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以防他更改刚才的答案,她忙对伊浵申明,“皇嫂,贺百说得是不愿意。”
“贺百定是被你打傻了,我听闻你在家里对他扔‘花’瓶砸到了头,所以他连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都分辨不清了。”伊浵兀自做决定,“贺百,今晚你宿在瑶华宫,多陪陪蕊儿,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用过晚膳,你就陪她逛一逛御‘花’园。”
贺百这才明白伊浵的一番苦心,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沉默不语,任‘花’穗姬在那边暗生闷气。
凤蕊慢半拍地这才恍然大悟,“呃……那个……伊浵姐姐?”
伊浵疼惜地笑道,“蕊儿有话?”
“我是想问,穗姬公主和贺百哥哥是……是夫妻么?”
“他们很快就不是夫妻了。”伊浵安慰道,“蕊儿这样完美,又惹人怜爱,姐姐是不会让你嫁给有‘妇’之夫的。”
“嗯。”凤蕊抿‘唇’一笑,“其实嫁给贺百哥哥这种有‘妇’之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嫁给吸血鬼就可以。”
‘花’煞的脸顿时铁青,“凤蕊,你什么意思?”
凤蕊挑高柳眉,无辜地嘟着‘唇’回答,“意思很明确呀,难道吸血鬼听不懂人话,还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吗?”
“你……”
伊浵欣赏着四人神态各异的美丽面容,‘唇’角的笑意忍不住扩大。
担心她苦心编排的戏码破功,一直隐匿宫廊下暗瞧着这一幕的‘花’暝司,适时出现,“晚宴都摆上桌了,大家入席吧。”
“我没胃口,谁爱吃谁吃!”‘花’穗姬转身就要走。
贺百没有开口,伊浵也没有再理会她。
‘花’暝司可不依,他和伊浵难得像是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用膳,他可不希望有谁坏了他的美好晚宴,“十七,给我滚回来!”
‘花’穗姬就像是一头抓狂的母豹子,桀骜不驯地咆哮,“就不!就要没人要我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花’暝司可不是没有法子整治她,“难道你想让我当着凤蕊郡主的面,把你拎到餐桌上吗?”
‘花’穗姬冷冷瞥了眼端庄娇柔、一派淑‘女’气韵的凤蕊,亡羊补牢地端起自己的公主架子来,仰首‘挺’‘胸’,傲然冷哼,领首第一个就近从大殿后‘门’进入。
‘花’煞,贺百,凤蕊也都相继跟进去。
‘花’暝司却站在伊浵书房的后窗外没有离开,他好奇地往里探头,看向伊浵的桌案,想要看清她到底在忙碌着画什么,却只看到一张空白的纸铺在桌案上。
伊浵故意让开窗口的位置让他看,“夙夜亲王,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