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迟疑片刻,思忖着措辞,“事实上,自认识你之后,陛下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而你来之前,陛下一直在战场,除此之外,他有段时间往来于夏州、龙化与五凤王朝腹地,日理万机,更是没有时间去想这种事。而他登基之后,事情纷杂,所以,后宫形同虚设,不曾来过。”
“你是在安慰我?”
凝视着她仰望着星空的忧郁侧脸,无垠落寞地自嘲扬起‘唇’角。“伊浵,我无需如此,你在心底其实是相信陛下的。”
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在认识我之前呢?”
“陛下偏宠芸妃。”
“那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人,若我是男人,也会喜欢她的。”伊浵无奈地叹了口气,“经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对不起芸妃。”
“世人偏爱‘花’的美,是人心作祟,与‘花’无关。再说,那时你并不知陛下的事。”
“是我自己从没有想过去了解。我以为他离开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去了解。”她痛悔自嘲,“现在想这些只会让自己更懊恼,我还是去照顾‘花’房里那些兰‘花’吧。”
她更怕的是,自己会拿阿斯兰和凤伦做比较,她不能去想凤伦,也不能去想曾经失去的孩子,更不能去留恋过去那些简单的美好。
无垠见她悄然拭泪,心里一阵刺痛。“伊浵,需要我陪你吗?”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时此刻,她竟愚蠢地有些羡慕起那些古代‘女’人,她们自幼经过‘女’诫‘女’训熏陶,没有现代一夫一妻的意识,顺应地接受一夫多妻,不必如她这样难过。
无垠见她上了天台,抬头看了看天,略估‘摸’了下时辰。看样子,今晚瑶华宫要空下来了。
苏嬷嬷也一直在不远处的廊下踱着步子,她见伊浵上了天台,才过来催促无垠。
“你去打探一下,看陛下今晚宿在哪里。若是陛下没有去别处,就恳请他来这里,就说是娘娘的意思。”
无垠也正好想离开一会儿,便应声而去。
但是,他并没有去御书房那边,而是纵身飞去了另一个方向——熙荣宫。
他身着银‘色’铠甲的身影一入殿‘门’,宫‘女’太监们便都跪下,“少主。”
他径直进入内殿,对正歪坐在宽大凤椅上、身着雍容凤袍的‘女’人恭敬跪下。
‘女’人长发倾散,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美‘艳’白皙的脸上不见丝毫皱纹,她慵懒微眯着眼睛,几个宫‘女’为她请垂着‘腿’脚,好不舒服惬意。
她,正是雪狼族当今太后。“垠儿,你有日子没来请安了。”
“是。”
“就没有句解释么?”
“无垠职责繁杂,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哼哼……”她冷笑两声,手边的一个夜光茶杯不偏不倚地碎在无垠面前。
无垠仍是跪在地上,恭敬低垂着头,眼睛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突然的举动而眨动。
“你也喜欢上那个小贱~人了,是不是?别人还没玩够的‘女’人就那么好?”
“您若是不需要我请安,我便告退了。”无垠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太后冷怒,坐起身,“站住!”她一抬手,所有的宫人都会意退出殿去。
“您还有吩咐?”
“那个‘女’人哀家可以给你留着,祺尔钦.勒金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有机会坐上帝位。”
“如何杀?他处处防备,处处小心谨慎,纵然他身在皇宫之内,也布下多处暗卫,叫人防不胜防。”
太后低沉怒声呵斥,“你天天在瑶华宫,会找不到机会么?他这几天可是天天去那边。”
“这件事我也想过,但是……他不能在瑶华宫出事,会连累伊浵。”
“伊浵,伊浵……哀家真不明白,那个小小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好?!祺尔钦为了那个‘女’人虽然赢回了不少土地,却折损了五万大军,你竟也留在五凤王朝乐不思蜀。如今那‘女’人终于来了,他天天往瑶华宫跑,你却比他还要方便,竟成了守宫护将?这样的‘女’人就是祸水,留不得!”
无垠俯首提醒,“您答应了不害她的。”
太后在殿内踱着步子,殿顶上,夜明珠的光芒将她高瘦的身影映在地上,蜿蜒如蛇。
“若祺尔钦死,穆伊浵伤,就没有人会怀疑穆伊浵是凶手。再说,你要想让穆伊浵和你在一起,她腹中那个贱种也必须除掉,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须有几分狠心,还有要懂得走捷径。”
“是。”
太后走到梳妆台前,从钗盒中取出一支步摇发簪,“这是罕见的深海紫珍珠做成的,上面的每一颗珠子都价值连城,你送给那个‘女’人做聘礼吧。”
“是。”无垠接过发簪,仔细端详过,确定并无异样,才收入怀中,“我会尽快动手杀了祺尔钦。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着。”
“嗯,你去吧。”
无垠转身离开,做出熙荣宫,又前往御书房的方向。
熙荣宫的内殿,梳妆台宽大的铜镜上,却映出一张‘阴’狠扭曲的笑脸。
一早,天还没有亮,伊浵便醒过来。
蓝‘色’帘幕上的夜明珠闪闪发光,宛若星辰,光华明灭。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空空的‘床’榻,这个时辰还不到早朝时间,阿斯兰昨晚竟真的没来。
她赫然想起自己昨晚忙着打理那些兰‘花’,累得不想下来,便睡在了‘花’房的长凳上。
奇怪,她到底怎么回到殿中来的?
她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却发现手中多了个东西。
拿到眼前,才发现是一支紫红‘色’的步摇发簪,五颗打大小均匀的紫红珍珠簇成一朵梅‘花’,一点嫩黄的玛瑙点缀为‘花’~蕊,另有三串细小的紫红珍珠垂下来,在白皙的手上,‘艳’丽夺目,光氲幽幽,叫人爱不释手。
“好漂亮的发簪!”伊浵穿越来两年多,发簪头饰见过不少,却还从没有见过这种紫红珍珠做成的。“这是阿斯兰缺席了一夜的补偿吗?”
她不需要这样奢侈的补偿,但是,如果她今日不戴上,他是不是又会多想?还是让自己庸俗一点,让事情简单一点的好,她接受他的礼,接受他的歉,他也就不为难了吧。
“来人。”
值夜的兰棠带着三个宫‘女’进来,“娘娘,您醒了?”
“伺候梳妆吧。”
“现在还早,娘娘还是多睡会儿吧。”
一想到此时阿斯兰还和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就心如刀绞,还怎么睡得着?“我想去后‘花’园走走,对宝宝有好处。”
兰棠见她站起身,忙上前搀扶,并示意其他宫‘女’去取梳洗用具来,整个瑶华宫都因此苏醒过来,不敢有人懈怠。
伊浵叮嘱,“拿紫红的衣裳,我要佩戴这支发簪。”
“是。”
伊浵洗过脸,坐在梳妆台前,兰棠给她拆散了昨天的发髻梳理着长发,苏嬷嬷则进来殿中,“兰棠,带她们都退下吧,我来伺候娘娘。”
“是。”
伊浵疑‘惑’看了她一眼,“嬷嬷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人上了年纪,睡眠也少了。”苏嬷嬷麻利地给伊浵梳理着长发,她依了伊浵的要求,简单地绾成一个松散的发髻,斜斜地簪上紫红珍珠步摇。“娘娘这头发又黑又密,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只这样简单的一支发簪,竟也风华绝代。”
伊浵看得出,她还有别的话想说,笑道,“嬷嬷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苏嬷嬷略一迟疑,见她面‘色’平静淡然,才说道,“昨晚,陛下宿在柔妃寝宫。”
她的良苦用心,伊浵心知肚明。但是,知道又如何?她不能把阿斯兰变成她自己的。
“娘娘,请恕奴婢多嘴。”苏嬷嬷见她没有斥责,才继续说道,“虽说后宫里独宠容易引火上身,但,陛下仅仅来了三日便改了去处,不禁叫人多言,说陛下新鲜劲儿过了,日后如此下去,定会冷落瑶华宫。娘娘或许不看重这一点,但瑶华宫的所有宫人是唯娘娘马首是瞻,娘娘是人类,不比其他宫的狼人身份的妃嫔,所以娘娘一旦失势,整座瑶华宫的宫人也将会被人欺凌羞辱。”
人类在这里的身份是比不上狼人,伊浵明白自己的身份有多尴尬,但是,要她真的去和那么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她做不来。
“娘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腹中的骨‘肉’想一想。若是娘娘有朝一日失了陛下的心,小皇子的处境也堪忧。”
“嬷嬷的话伊浵都明白了。”
“这就好。”苏嬷嬷又道,“初见娘娘时,奴婢只当娘娘是陛下的仇敌,所以对娘娘苛刻了……”
伊浵笑道,“嬷嬷想说什么,伊浵都明白,那些旧事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伊浵尊嬷嬷为长辈,嬷嬷日后不必与伊浵客气。”
苏嬷嬷没有再说虚言,“是。”
“嬷嬷刚才所言,伊浵也会考虑的。”
伊浵从梳妆台前的凳子上起身,走到‘床’侧的衣架上,轻抚着上面紫红的锦袍,眼眶却不禁灼热酸痛。
这锦袍华美绝伦,像极了以前凤伦为她准备的王妃袍服,只可惜,那时她穿这样的袍服,丈夫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现在,她终于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享受着荣华富贵,却要绞尽脑汁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穆伊浵,为何你会如此悲哀?她自嘲轻笑,满心绝望。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忧郁绝望的‘女’人,她每次照镜子,也总是被自己绝望忧郁的眼神吓到,这样的她,还如何去争宠?
苏嬷嬷没有再开口,只陪她看着那件袍服,静静地,默哀似地,陪她站了一个时辰。
天大亮。
“娘娘,这个时辰,早朝该结束了,陛下一会儿可能会过来用早膳。”
伊浵嗯了一声,强自扬起笑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从衣架上取下那件袍服罩在身上。.
苏嬷嬷上前来帮忙,她抬手制止,“我自己来,我可以做到……”
两年前,她在那个‘洞’房‘花’烛夜放下挣扎,为了活下去,取悦凤伦,今日,只是要留住自己心爱的男人而已,不是什么难事,她可以做到。
穿戴好,她对着一人高的穿衣镜摆出一个笑脸,瞧,这样的笑并不难,她早就会的。
在现代,‘露’出六颗牙齿的笑,是最职业最亲切的笑了,而且,她能让笑意也变得由衷。
早膳,珍馐美馔摆了满桌,端坐在正位的男人一袭黑‘色’锦绣龙袍,虽然未戴龙冠,仍是霸气四‘射’,但他的眼神却与气势格格不入,而是略带痴傻地笑看着身侧一袭紫袍的‘女’子。
“伊浵,你怎么可以这样美?”
紫红的朱钗,紫红的锦袍,略带一点紫‘色’的眼影,这样‘艳’丽的‘色’彩,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艳’俗之气,反而妩媚动人,娇‘艳’倾城,如一朵曼珠沙华,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伊浵摇头失笑,“饭菜都凉了,快吃吧。”
“这支发钗很别致,你的嫁妆里带着的吗?”阿斯兰疑‘惑’道,“就我所知,你来时除了一身嫁衣,和凤冠霞帔,并没有什么陪嫁物品呀。”
伊浵从头上取下发簪,“这……这不是你昨天晚上抱我从天台上下来时,给我放在手里的吗?你昨晚没有宿在这边,这不是你给我的补偿赏赐?”
阿斯兰墨绿的眼眸光若琉璃,锋芒闪烁,随即笑道,“呃……是我在早朝上和那些老家伙朝了一个早上,忘记了。”
“我看你是昨晚‘忙’得‘精’疲力竭,心神也恍惚了。”伊浵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腹部一阵‘激’烈的‘抽’痛。“阿斯兰,我……肚子痛……”
阿斯兰也因为胎儿牵引而心口剧痛,脸‘色’剧变。
他忙从她手上抓过那支步摇丢出殿外,他这突兀的举动也让伊浵大惊失‘色’,恍悟苦笑——原来,他昨晚根本不曾来过瑶华宫。
“陆安,陆安……”
守在宫廊下的无垠听着殿内杂‘乱’的叫声和惊呼,凝视着院子里那支步摇簪,咬牙阖上眼。
听到阿斯兰在殿内高呼,他只得硬着头皮冲进去,就见伊浵脸‘色’苍白地正躺在‘床’榻上,陆安则跪在‘床’侧把脉。
“无垠,戒严整个瑶华宫,给朕‘弄’清楚,昨晚是谁从天台上抱伊浵下来的。”
“是。”.
“把那支步摇簪送去查验,‘弄’清楚上面到底有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