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惊,却无怒,也无怨,却是为何?他是她的夫,这样猜测,她本该怒的,为什么一点情绪都生不出来,眼睛竟也是干涩的。不过,若换做阿斯兰质问这个问题,她怕是真的会失控,怒斥他多疑。
她眼眸低垂,慎重地斟酌说辞,才道,“凤伦,男人和女人,就没有第三种关系吗?我和他萍水相逢,我当他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朋友?本王不相信!”他不悦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眸正视他,“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她不肯看他,执拗地抿着唇,飘渺如画地黛眉,因为下巴上的疼痛而皱起来,“你还想让我在心口刻字是不是?”
“看着我!”
他冷酷强硬地命令让她一颤,只得强压着惊惧迎视着他,一眼望进他如黑曜石的瞳仁,就像是堕入了可怕的地狱——这样的他,让他冷魅如阎罗,这样的怒,让她窒息。
“伊浵,我并没要你在心口刻字,只是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不想我的皇妃对我有任何隐瞒,我非常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明白吗?”
他要的是服从,是坦白,是乖顺,她都明白。“你都听到沈弘泽的话了,还需要我回答吗?”
“你这是在跟我吵架吗?”
“之前你出入丞相府,也时常撞见他,他和我什么关系,你应该最清楚!”
“我看到的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他时常进出你的房间为你诊脉,对你关切溢于言表。他给你医伤,给你治疗头痛,保护你,陪你支撑起整个孤幼院,陪你做你想做的事……你一定会喜欢他!”他唇角滑过一丝苦笑,转瞬消失,眼睛里却讥讽之意甚浓,“沈弘泽,医者父母心,对任何人都体贴入微,就连宫中那些年轻的妃嫔都对他倾慕不已。”
这话是血淋淋的威胁,让伊浵胆颤心惊,她紧握着双拳,“凤伦,我不许你动他!他是好人!”
“好人?勾~引本王的妻子,他是好人?”
伊浵俏脸因为怒气涨红,最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怪我喜欢他,你怪他对我好,为什么不怪自己与我成婚太迟?你利用随军出行来报复他,想利用妃嫔对他的爱慕置他于死地,怪只怪你浪费了那么多年,与我擦肩而过也不曾说一句话!”
他挑眉揶揄,“你真的是在跟我生气!”这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因为生气,反而更加生动可爱。
“是!我就是在跟你生气。”
“为什么?”他仍是一派冷酷,捏住她下巴的手力道虽然松了,却并没有放开她,而且,他左臂环住她纤细的腰,也并没有放她独坐的意图。
“我……”她气结,咬住唇,窘迫不安,又猜不准他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话来。
“辛浩是谁?”
伊浵俯首,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他还会都听到了。“辛浩是一个不存在的男人,当初为了拒绝他,我随口瞎编的。”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沈弘泽,却还要编造一个男人来拒绝他?”
“爹当初先让我与沈弘泽相亲,随后又让我嫁给肃廉王世子凤麟,我才不得不编造一个合适的借口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拒绝他,可是……我还是伤了他。”
凤伦这才松开她的下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还要问关于凤麟的事吗?”
“不必,凤麟早就向我交代了你和他之间的一切,你这个义兄,倒是很坦白。”
“凤麟交代了什么?我倒是很想知道。”
“你不必知道。”说完,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其他事,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我生气,你跟我争吵,你在我怀中——婉转承欢。”
话音落,他猛然一动,把她压在车厢的软垫上,只有占据着她的身体,那些不确定带来的不快才会消失。
伊浵推不开,也挣扎不动,与一个武功绝顶的狼人较量,她只有被拧断脖子的份儿,而且,她已经是他的妻。
但是,他的吻却并非冷怒的惩罚,而是温柔又狂热,像极了阿斯兰给她的吻,让她战栗,让她无奈,衣襟被他扯得松散,她则把自己的灵魂扯成了两半,一个在承受凤伦的狂情,一个则在嘲讽她只能用身体换取一生安宁。
五凤王朝与雪狼族常年战乱不息,此次交战,起于两国边界。
五凤王朝损失了西平和龙化两座城池,却又偷袭了雪狼族的粮草大营,切断了雪狼族继续进攻的后路。
那两座城池之所以失去,自然是与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便是阿斯兰易容的“赵元泰”。
军营里传闻说,赵元泰被狼人咬了,进而叛变,还将自己的三百余铁甲死士也转变成了狼人,不过一晚,就将两座城池纳入手中。
自此,赵元泰这个人便再也不属于五凤王朝。
伊浵听得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像是听了一个恐怖故事,除了心惊,再无任何波澜。
他的出现,是一场阴谋,他的消失,也是一场阴谋,她猜不出,他利用她混迹丞相府内探查了什么,也无心再去追究。
他立了大功,所以,雪狼族太后才为他赐婚郡主,如此殊荣,定然被雪狼族人称颂。
如今,两国大军正僵持不下,但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怕是要持续一两年才能结束。
凤伦亲率十万大军,经过七八日的星夜兼程,终于抵达五凤王朝的北疆。
军队暂时驻扎在夏州城内,这里地处龙化城南三十里,是一处险要之地。
夏州城内的百姓早已经为了躲避战乱而逃逸,只剩了聊聊几户人家,荒寂安静,像是一座空城。
这荒寂之地,却又因为随军不少家眷的入住而变得热闹起来,大军就在城内的广场上操练,而布阵与战术训练则在军营内秘密进行。
凤伦命人找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宅子暂居,这是一处小巧却布置齐全的院落,伊浵也喜欢。
他们夫妻搬进来时,城中官员惶恐地跪在门口,恳求凤伦搬入他们准备的华宅府邸,凤伦也不理会,只让他们跪着,便急匆匆地去了军营。
天寒地冻,伊浵不忍见他们跪在门口,只得出言相劝,“都回去吧!殿下心系边疆安危,此来是要收复失地的,不是来做客的。若是你们有心,就好好相助他,不要拿这些空泛的宅院、珠宝、美食来让他烦心,殿下本就不是贪财好利之人。”
官员们这才叩首散了。
伊浵倒是因此对凤伦有了新的认识。
入城时,他是下马徒步进城的,还命随侍准备米粮分给城中所剩的百姓,有些身强力壮的男子当下便入伍投靠,还有一些流散在外的人,听了他来,便又迁居回来。
这样的凤伦,顶天立地,少了傲慢,让她觉得踏实温暖。
他陪她散步时,会和街上玩闹的孩子嬉戏,那时的他不是冷酷贵雅的皇子,眼睛里也无算计,只是个简单的大男孩,笑得明媚出尘,比女子更美。
因此,伊浵让无雷悄然将官员跪求一事传扬出去,不久便传到了京城里,凤敖霆为此对凤伦此举赞不绝口。
凤伦收到赞誉圣旨和犒赏将士们的冬靴,才知是伊浵暗中相助。
他兴奋地奔回家,已经是深夜,她仍是为了等她,横卧在椅榻上。
那一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疯狂地索取,只是温柔拥着她,激动地一夜未眠。
伊浵立在廊下看着银装素裹的茫茫世界,裹了裹身上厚厚的雪白貂裘,忍不住感慨京城四季如春的温暖。
她走下台阶,尽管裹住曳地的貂裘,却还是依稀可辨婀娜的身段,宽大的绒帽越将她惊艳倾城的脸衬托的楚楚动人,映着午后暖阳,眉眼愈加空灵,天地也不禁为之黯然失色。
院子里六颗树上,已经开满了嫣红的梅花,树杆苍劲,树枝曲折,她伸手摘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前嗅着淡淡的芬芳,若有所思地一路走向门口。
秋云提着食盒,与翠儿和无雷也都穿着厚厚的冬衣,亦步亦趋地跟上。
已经来了三日,凤伦整日忙于操练军队,很晚才回回来。
伊浵早晚都不出门,只有中午阳光暖和的时,才到军营给凤伦送午膳。
一入中军大帐,见他正与几个将军商讨着战术,她便兀自进入屏风后,坐在铺了兽皮的软榻上静静的等。
大帐被屏风隔成了两间,外面商讨军务,内间用于休息,内外都燃着火炉,布置粗犷,却又格外温暖。
与其在家里独自研究那些花草用途,她更喜欢在这里。这里让她觉得真实,就算一个人呆着,也不必担心会想些不该想的事。
虽然隔着屏风,凤伦却还是能看见她的动静。
她脱下身上的貂裘挂在衣架上,一举一动,优雅宁静,像是生怕打扰了他的正事。她随手拿起榻边矮几上的一本兵法翻看……
终是不忍放她一个人呆着,他匆匆与几个将军结束谈话,示意他们退下。
他绕过屏风时,正见伊浵从食盒里端出饭菜,放在软榻前的矮桌上。
他洗干净手坐下来,接过伊浵为他热好的酒,酒如肺腑,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她与他不常说话,也很少主动提起话茬,只是默默地为他准备他喜欢的一切,吃得,穿的,用的……她甚至也不曾问过他的喜好,似一夜间便对此了若指掌,做事也游刃有余。
自从来了北疆,吃穿用度都不及京城的十分之一,她从没有对他说过一个苦字。
夜宿小宅院的第一晚,没有炭火,她在他怀中手脚冰冷瑟瑟发抖,也不曾对他抱怨一个字。
此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庆幸自己当初当机立断,不惜筹谋一切,赢取也迎娶了她,若不然,他此生都不可能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伊浵……”
“嗯?”她疑惑抬眸看了他一眼,往他面前的青花碟里夹菜,等着他说下去。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确定你在身边。”
“傻瓜,你看着我,还不够确定吗?”
“你在身边,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的笑浸透了眼底,不介意对她暴露对她浓烈的深情。“起身,我抱着你,才能完全确定你在我身边。”
伊浵顿时双颊绯红,她不抬头,也能感知他眸中的火热。而这句话,更是让她不安,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过来,到我怀中来坐,我要你喂我吃。”
每次她喂他,都是最后喂到了床上去。“这是军营!被人撞见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