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惜离总觉得今日碧瑞宫里的气氛很是奇怪,就连阿沅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这样的诡异,就连平日里对周遭事物感知很是迟钝的云若都觉了出來。只不过双方颇有默契,一时间谁都沒有开口,直到惜离将依旧昏迷不醒的瑶华接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二人才真正开始说起今日里的所闻所见,竟然还是云若先开的口。
“你不觉着,今日碧瑞宫里的那些宫人们……都怪怪的么?”云若一进屋,便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静静地看着惜离与溧阳二人为尚在病榻之中的瑶华忙碌。心里的那一抹不是滋味的苦涩,也被他倔强地隐了去。
“嗯,是挺奇怪的。”惜离偏头想了想,又将手巾在清水里洗了一遍,再给瑶华细细地擦了一遍脸,“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过问不是……我心里最觉得怪的地方,倒不是那些个宫人对咱们的态度……你沒发现,今日碧瑞公主沒有到场么?主持大局的,竟然是夫人身边的青衣姑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你也用不着去想了。反正,他已经完好无损地回來了,你总该放心了。”云若闻言,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这才悠悠站起身來,踱步到了惜离身边,“如何?这一次,可不会再把他送出去了吧?”
“……师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何曾将瑶华假手于他人过?”惜离娥眉淡扫,而今这凝眉模样让这黛色显得更为凝重。
“呵。你沒准备将瑶华假手于他人,又为何故意要带他去赏荷?明明你便是要离开他,若到时候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他早晚也会变成别人的了。难道这还不算是假手于他人?”云若难得的伶牙俐齿,而惜离更是难得的沒有反驳。
看见惜离这般,云若便知道,自己心里所想,已然是**不离十了。只是他却并不知道,事情到底已经演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你到底是在做什么,难道连我都不能说么?我不信你是一个会放弃的人,更不相信你会放弃掉他。若你能看开,现在这名列仙班的名册之中,怎么可能沒有你洛惜离的名字呢?”
“师兄您真是高看我了。”惜离低下头,哭笑不得地笑了一声,满满都是苦涩,“难道我就不能累了,乏了,想要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不,你不会。”云若摇摇头,认认真真地又道:“若你是这样的人,便不是这千百年來倔强到撞倒南墙都不回头的洛惜离了……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兄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便一定帮。”
“……我……”惜离心里一震,因着云若的这些话而动容。她抬起头來,目不转睛地瞧着云若那一双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她在那里头看到了情深义重、看到了义比天高、看到了自己一脸愧疚的脸,“我……我在救他,我是在还债。”
“什么意思?”云若一皱眉,只觉得事情仿佛在往他最坏的预计方向驰骋而去。
“……师兄应该还记得当初惜离任性,将自己略有小成的仙魄打入端木阳泰的身体里,用以维系他支离破碎的灵魂的事情吧……”
“记得,当然记得。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罚入梦修行千年,我又怎么会不记得。”云若冷冰冰的面孔,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他的拳头藏在袖里,微微攥紧着,几乎是要捏断他拿在手中的折扇。
“……而今瑶华天生便有上神之力,一來是因为他已经通过轮回经历了人生四大悲苦,二则是因为我的那缕魂魄一直都在与他的灵魂紧紧相依,不曾分离。看起來好像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事实上这股本來就不属于他的魂魄却是隐患……而今,我在为他修补这个隐患,保他性命无忧。”
“什么?”云若怔了怔,下一秒钟,他的眼睛便十分威胁地眯起,一道寒芒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看向惜离和尚躺在床塌之上的姚华,“你的意思是说,你在用自己的力量來填补他这个无底洞么?”
“……是。”
“你疯了!”云若眼睛猛然睁大,突如其來地怒吼声,将站在不远处的溧阳都吓了一跳。瞬间,这本來还透着暖意的房间,忽然就变得寒凉起來。从云若身上迸发出來的若有似无的戾气,慢慢向惜离与瑶华周身逼來。
“我沒疯。狐母不是常说么,一报还一报。这是我该还债的时候了,我执意这么做,沒人能够阻止我如此。”
“……可是狐母也沒有让你一命换一命吧?你这么多年來,都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边,他又何曾给你半分回应?若说一报还一报!他又给你些什么!”云若伸出手來,对着正躺在床上挣扎得痛苦万分的瑶华一指,丝丝寒气便瞬间如刀剑一般射向瑶华。惜离见状,赶忙挥袖去挡,并张开双臂,就这么讲瑶华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今生,本來他是可以坐享上神之荣耀,却被我连累至此……”说到这儿,惜离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瑶华一眼,见他面容苍白如斯,心中更是不忍,“若说他之前有欠我什么,这一辈子……他已经还清了……”
“你!”云若言语一窒,半晌说不出半句话來。正在二人僵持的时候,突然之间,惜离身后传來细微的动静。她转头一看,果然瞧见瑶华正挣扎着要起身。
“瑶华!”惜离失声叫了出來,禁不住喜极而泣。
“……离儿……”惜离突然地撞入他的怀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久未清醒的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來,“离儿……我怎么……”
“你在七彩荷花池里晕倒了,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惜离见他一脸迷茫连忙拭泪说道。并将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不着痕迹地省去了。
云若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惜离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底下粉饰太平,不觉心中怒火更甚,“既然他已经沒事了,那我便回去了。”
“……有劳云若师兄了。”瑶华闻言,赶忙对着云若毕恭毕敬地行礼。只听得云若重重一哼,便头也不回地往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