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夫人一脸沉重地瞧着自己这正处在如花年龄的女儿,那双眼眸里期盼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她头一瞥,也不管呆愣在那儿的碧瑞,只是向前越走越远,“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天后娘娘所言了么,又何必装傻。”
“女儿不是装傻。女儿只是以为,母亲永远不会拿女儿当作筹码。”碧瑞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來的话带这些不平与忤逆。
涂山夫人甚是诧异地转过头來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片刻过后,脸上的神情便已经恢复如常,“瑞儿,这还是你头一次这么跟母后说话。能告诉母后,这是为什么么?”
“……沒有为什么,女儿心里这么想,便这么说出口了。”碧瑞张了张嘴,一时冲动之下,恨不得将自己心底里的秘密都翻出來给涂山夫人看看。转念一想,却又胆怯了起來。纵然旁人都不曾明言,碧瑞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今正在自己的寝宫里头躺着的瑶华,是自己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留下來的。给外人说的那些道理看起來是那么地冠冕堂皇,可是关起门來,到了自己这儿,她也明白当自己做出那样一种决定的时候,自己是有多么不堪。
越是这么想,碧瑞便越是选择将那呼之欲出的秘密深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瑞儿,你也大了。若是换作以前,本宫断然不会让你接触这些是是非非,只愿你无忧无虑地长大,找到一个人,幸福地过一辈子……只可惜,你偏偏不是寻常家的女儿,你是青丘国的长公主,你有责任为青丘国的未來出一份力。”
“……女儿沒有说不会为青丘效力。只是母后!婚姻大事如何能与为青丘国甘当犬马牵扯在一块?”涂山夫人刚刚说完,碧瑞便立马反驳了她的一字一句。ET莫名地,碧瑞感到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惶恐之感朝她袭來。明明她是在拼命反抗着的,却不知为何,从涂山夫人提起这件事开始,碧瑞便隐隐感到,此事已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论自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徒劳。
困兽犹斗,大概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瑞儿……莫非你沒瞧出來,天后此次前來,对于此次联姻之事,势在必行么。”见到女儿如此激烈反对,涂山夫人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一些愧疚。只见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甚是疲累地坐到了廊边,看着回廊外的夜色,眼神之中透着几分茫然,“这一带的天后娘娘野心勃勃,恨不得将这三道六界通通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这一次她特地带这二子前來,显然是有备而來。就算近日咱们回绝了她,保不准日后她还是会旧事重提阿。”“
“既然母后都说这人居心叵测了。为何还要顺水推舟,助纣为虐呢!“碧瑞皱着眉头,情急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阿沅跟在碧瑞的身边胆战心惊地听着,赶忙上前暗地里扯了扯碧瑞的衣袖。正将自己埋在愤愤不平之中的碧瑞心烦意乱地一回头,当她瞧见阿沅担忧的眼神时,登时便冷静了下來,”母后,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涂山夫人一举手,止住了碧瑞的话头。碧瑞见状,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竟然也沒有再多说一句话。只见涂山夫人姿态优雅地缓缓站起身來,满眼慈爱地看向碧瑞。
碧瑞一愣,并沒有想到自己如此鲁莽,涂山夫人竟然一丝一毫的怒色也寻不见,“母后?”碧瑞不确定地又轻轻唤了一声涂山夫人,却只是等到对方的一声叹息。
“碧瑞,你终归还是太小了。”涂山夫人说着,伸出手來摸了摸碧瑞的发髻,“你可还记得,玉致公主?”
碧瑞怔了怔,沒明白为何母后会突然提到另一个少女的名字。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回了话:“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玉致随着她的母后,经常会來青丘国來游玩……却不知道,为何这些年來,竟然也不來了。”
“她不是不來。是已经來不了了。”涂山夫人说着,手顺着碧瑞的脸颊滑下,看起來好像是在描绘碧瑞的轮廓,又好像是在尽力想着那个叫做玉致的姑娘的模样,“刚刚青衣与我说,咱们青丘国的探子刚得到消息,前几日,玉致的父皇与母后已经被押上了诛仙台。而玉致……估摸着也是大限将至了。”
涂山夫人的声音很轻,如丝滑绸缎一般撩拨着这漆黑的夜晚,却无法抚慰碧瑞被深深刺痛的心,“怎么会这样!玉致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刑罚!”
“沒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因为等到咱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被处置了。母后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便是想要你清楚明白,当今天后娘娘的处事风格,到底是如何的……今日的提亲,对于青丘來说,也只不过仅仅只是开始吧。今日我还可以因为你尚未成年,稍微将这件事情推托一下。若是等到你成年了……母后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你了。”
若说玉致悲惨的遭遇成了碧瑞心中一道抹不掉的伤痕,那么此时此刻,涂山夫人无能为力的叹息之声,无异于是将一把盐撒在了这尚未凝结的伤口之上,,刺痛,从心脏开始,传遍碧瑞的四肢百骸,“为什么……这天地之间难道就沒有王法了么?母后!咱们是九尾一族阿!您是青丘国国主啊!她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玉致的父母呢?玉致的父母,还是当初击退作乱犯上四魔兽之中的神兽后裔,她随便安了一个罪名,就这么将别人的整个族群赶尽杀绝,又有谁能够阻止的?”涂山夫人沉声反问自己的女儿,见她一脸茫然,便又回过头來看向了七彩荷花,“天庭之所以敬重咱们这些妖仙,并非真心尊敬,而是对咱们多有忌惮。只是我沒想到……这女子竟然这般心急,刚坐稳了这天后的位置,便想着一个一个将咱们这些眼中钉一一拔除。”
“……既然母后看得如此透彻,为何还要碧瑞好好考虑与皇子之间的联姻?”碧瑞低着头细细地听着,越听便越是觉得绝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再也沒办法回到那天真烂漫的时刻了。她只觉得,自己无意之间闯进的这个世界,虽然长着和那个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一模一样的脸,却是那样的陌生。
“……公主,今日天后娘娘所带來的这两位皇子,可以说是天后娘娘的心头肉,再加上这两位殿下心地纯良,品行端正。日后公主若是愿意下嫁他们其中任何一位,都不用再忌惮天后的爪牙会伸到公主的身上,换作是其它的皇子前來求亲,或许日后,公主与青丘依旧还是处在一个……公主,您千万莫要错怪夫人。这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可是夫人是为您好,她是在想尽办法保护着您啊。”
碧瑞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青衣忍不住便开了口,看着她凄切的模样,碧瑞只觉得心里正在熊熊燃烧的那一团火突然之间就成了一块冰,怎么都捂不化的冰,就这么哽在她的喉头与胸口,让她浑身难受,却无从发泄。
“公主……”见到碧瑞摇摇欲坠的模样,青衣不由一阵担心,刚想要上前去扶,却被碧瑞一手挥开了。
“母后从來都是为孩儿细心打算,碧瑞又怎会不知……只是……”碧瑞抖了抖唇,苍白的脸色在这月光下更显得惨白。在这一片沒有生气的颜色之中,透过那灼灼的眼神,涂山夫人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坚定,“只是……女儿已经心有所属,又怎可嫁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