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牧塔塔一直在存储力气,好容易说出了话来,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骆天鹅立刻帮她顺着胸口的气,一边说:“别说话,詹旃马上把水拿来了。”
果然,她话音才落。詹旃便小心翼翼端着水杯奔了进来:“塔塔快喝点水吧!”
詹旃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水杯的动作像是捧着宝石。而骆天鹅熟练地从床边的小几上拿了一个小勺子,一手舀了一勺水,一手接着勺子上低落的水滴,喂向了牧塔塔。
有些受宠若惊的牧塔塔摇摇头,想说让自己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暂时去了语言的功能,只要驱使它便会钻心地疼痛。连手臂也无法正常地运作。只得顺从地就着她们的动作汲取水分。
待到一杯水见了底,她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久旱甘霖的稻苗,舒展开了许多。而声带尽管还是觉得痛,不过勉强可以发出一些简短的声音了。
“这……是哪?”断断续续地发声,让牧塔塔觉得喉咙不那么疼,她似乎想举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嗯……”她似乎在措辞,一边不在意地把牧塔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这是睿天先生的地方。”
“哦……”牧塔塔没有注意到“地方”这个奇怪的用词,算是接受了这个词。不过,也许她只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怎么……了?”
骆天鹅的眼泪就如碎裂的珠帘般断了下来,颗颗粒粒像是水帘。
詹旃接过了话,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只是受了一点……伤。”还是止不住泛上来的哽咽,笑也比哭泣让人心伤。
“你们……别哭……”牧塔塔见不得她们的泪如雨下,挪动着手臂想要拭泪。心里却因为种种异样,有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脑袋里面纷杂动乱的念头加上眼前好朋友们的眼泪,就如同爆炒的油锅被不停地浇上烈酒,炙得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可偏偏,身体却像是没有*纵的娃娃,无法活动。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能动?!
为什么连说话也做不到!!!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仿佛是潜藏在水底下多年的泡泡,在终于得见天日之后,立刻争先恐后冒出头来,将尘封在其中的内容和盘而出。全不管,那初醒不久的主人,会不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她在害怕。牧塔塔感受到了巨大的阴影似乎在头顶咆哮,合着另外两个女孩的眼泪,吓得她瑟瑟发抖。越渐清明的神智,似乎读懂了一些细节,即使她不想去懂。
病床上女孩子眼底的不安被对面的骆天鹅一览无余,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在看不见的床底下踢了踢同样落泪的詹旃,然后轻松地笑笑说:“塔塔,你饿不饿?”
得到暗示的詹旃撇过头胡乱擦干眼泪,牵扯出一个笑脸,附和道:“对啊对啊!塔塔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肯定饿了!我去找吃的给你!”
说着,站了起来就往外逃,那夺路而逃的慌忙甚至打落了放在一盘的空水杯,摔落在地面上上,骨碌碌地滚动着,如同牧塔塔愈加深沉的心。
这欲盖弥彰的掩饰,却更重地压上了一枚怀疑的砝码。而,每一个从大脑发出的信号得不到肢体各处的回应,更像是明确地告诉了牧塔塔,这一切的古怪源自于自己。
疑问兴许也是可以产生强大力量的。所以,在各种问题化为了一股信念的时候,牧塔塔仿佛无法感觉到声带喉部的力不从心。近乎嘶吼着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尽管,她做到了完整的一句话,甚至几近于表达出了情感。可是,紧接而来喉咙里,仿佛涨潮的井水般,有腥甜的唾液不断涌上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咳、咳咳……痛……”
来不及分析那些“唾液”的诡异而至,紧接着,丝丝绕绕的痛与疼捆绑住了中枢神经,并不剧烈,却抽丝剥茧般地生不如死。
想要去捂住传来痛感的部分,却发现原来自己孱弱自此,竟然在那一吼之后,除了手指的颤动,再也无法命令其他。
“塔塔!塔塔,你别动!”
“塔塔,你很好,你没有事……”
只剩下的眼睛和耳朵还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也可能是因为沉睡让它们已经得到了休息——于是,牧塔塔在听到的同时,看到了对面两张脸孔上的惊慌失措。
那样的表情,她觉得自己似曾相识。像是决堤的恐怖巨浪在心头拍打,又像是切肤相关的忧急,却在面对自己目光时悄然而藏。不过,掩不住,那种种已在她们脸上奋奋而演,不一而足的情绪。
啊!对了!天鹅和詹旃现在这样,就像是,电视里电影里,那些说出“善意谎言”的人,在看到不知情的病人自我感觉良好地做出让病体不能负荷行动时,脸孔上就是布满了现在的这样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吗……
咳嗽声戛然而止。一室寂静之中,仿若之前入耳可闻疼痛的怒叫只是虚幻。
“塔塔……塔塔?”看到牧塔塔眼神里洞穿而来的视线,腾然化成了心思若灰的木然,骆天鹅想要碰她,却有种不能入手的感觉,只得小心翼翼地叫着。
那双眼睛带着茫然无神的模样,痴痴呆呆地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找不到内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傀儡娃娃,只知道服从主人的命令。
“塔塔!塔塔!你怎么了?”忽如其来的责问之后,沉寂如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直让骆天鹅错乱了所有的情绪,连眼泪都忘记可以喷薄的出口,抓着她的手,慌乱无依地叫着。
痛从手臂上蔓延而上,却在汇入脑海里化成沧海一粟,转眼缥渺无踪。牧塔塔像是失去了知觉,又像是忘记了痛觉。只是呆呆楞楞看了一眼手,复又出神。
口中有什么东西总是在向上翻涌,不管怎么样阻止都是徒劳,那含着铁一样的奇怪味道,让唇舌都不堪其扰。那么,就让它们出去罢,也好过,不胜其烦地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