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坐在屋里,已经卸了妆,脱下了外衣和华丽的首饰,却并没有洗漱,而是坐在榻上跟欢娘说着话。
“那边儿的情形怎么样了?”她淡淡地问道。
欢娘便把方才下人来报的消息一一说了一遍,道:“现如今将军正在那屋里,听说刚请来了大夫,正在为她诊治。”
冯氏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思。
欢娘不由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斟酌着问道:“奶奶,现在可怎么办?将军去了那里,请了大夫,怕是咱们的计策不成了。”
冯氏缓缓闭上了眼睛斜靠在靠枕上,平静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什么事都不可能十拿九稳的。况且就算将军去了又如何?即便是请了大夫,也未必就能救得过来。就算今儿个不能落了她的胎,却也能让老夫人和夫人对她心生嫌隙,再说,这件事儿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任谁也不能把这些事情硬栽在我们头上不是?此事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么?”
欢娘见她的神色镇定自若,心中便也定了些,说道:“估计还不知道。据说将军发话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老夫人和夫人也已经累了一天,没得再用这种事情去扰了两位老人家的安宁。就算要说,也要等大夫看过之后,有了确切的信儿再说也不迟。”
冯氏便冷冷一笑,道:“他对那个贱人倒是爱护有加。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欢娘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道:“奶奶,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冯氏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道:“灵姐儿落水的事情,老夫人和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会儿也该给她们一个交代了。我们去见老夫人去。”
欢娘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跟随着冯氏走了出去。叫上一个小丫鬟打了灯笼,便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虽然已经夜深了,但老夫人院里却仍旧是灯火通明。见她来了,便立刻有丫鬟跑进去通报,当她走进正厅的时候,便看见老夫人和夫人都赫然在座,一脸的凝肃。
她心中得意一笑,急忙快走两步上前,躬身说道:“孙媳来迟。劳老夫人、娘久等。还请老夫人和娘责罚。”
老夫人便不耐地说道:“都是一家人。还弄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作甚?灵姐儿现在怎么样了?究竟怎么回事?查出来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冯氏的脸色一变再变,想了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夫人、娘,都是孙媳的错!是孙媳教子无方。才会发生这种事情,还连累了裴妹妹,实在是愧疚难当!”她低着头说道。
老夫人和昭夫人顿时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然后老夫人方看着她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青颜你站起来说,把话说清楚!”
当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锦绣就过来扶,冯氏却坚决不肯起来,就这么跪着说道:“老夫人和娘有所不知,这次灵姐儿落水,全都是敦哥儿的错!他原想着跟姐姐玩,没想到灵姐儿却不愿意,他一时使性子,用的力气便大了些,当其时正巧两个孩子都在水边,灵姐儿就这么被推进了水里……现在虽然已经救起来了,她自个儿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毕竟是个孩子,受了这么一劫,将来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孙媳已经好生教训过敦哥儿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了,万幸灵姐儿没什么大碍,不然孙媳真是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老夫人便皱起了眉头,说道:“敦哥儿怎会这样?那么老实敦厚的孩子,会一生气就把自己的姐姐推下水去么?况且灵姐儿这孩子也未免太娇惯了些,敦哥儿是弟弟,平日里让她照顾弟弟妹妹,便是跟弟弟玩一下又有什么要紧?她倒还拿乔起来了!”
后面还有些话没有出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那些话着实不宜这会儿说出来才对。
昭夫人却问道:“你方才说连累了裴氏,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冯氏便显出了几分畏惧来,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这……说来也是裴妹妹命苦,灵姐儿一向就是她的心头宝,如今出了事,她又怎能安心?结果一着急,或许就是动了胎气。这会儿据说已经去请了大夫过来。”
老夫人顿时悚然一惊,站起身来说道:“不过是小孩儿落个水罢了,而且现在都没事了,她想那么多干什么?都说这样对腹中的胎儿不好,她把这些都当作耳旁风了吗?!”
冯氏听了这话,心中不由暗自得意,面上却是惴惴地,急忙劝说道:“老夫人不必着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裴妹妹担心些也是人之常情罢了。至于自个儿的身子,裴妹妹想必也并不希望出什么意外的,她是生养过一次的人了,心中自然有数。”
老妇人却是冷哼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往外走,道:“她一向就会使小性子,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还是出身的问题,以她那样子的出身,终是少了人调教,才会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改也改不过来。”
冯氏听了,低着头,微抿着唇,不让人看到自己满心满眼的笑意和得意。昭夫人则是默默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跟在老夫人的身后。
冯氏见了,想了想,便也站起身来,紧追着老夫人和昭夫人的身影去了。
这会儿在裴馨儿的院子里,大夫刚刚给诊过脉,便对昭煜炵说道:“将军不必担心,裴姨娘的身子康健,今儿个不过是受了些刺激,心中忧思过甚所致。只要她好生休养,别再操太多的心,她人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无恙的。”
昭煜炵点了点头,平静的神色让人弄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全兴看了看他,急忙引着大夫出了门,到一旁的耳房里去开药去了,昭煜炵则是缓缓起身,转身就要往里屋走去。
这时突然有人说道:“老夫人和夫人来了!”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快步走来的一行人,眼光在冯氏的身上驻留了一会儿,一行人来到跟前的时候,却又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见过祖母和娘亲。”他微微躬身说道。
老夫人见他在此,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的不悦愈发加重了三分,看着他道:“炵儿怎会在这里的?裴氏现在如何了?”
昭煜炵顿了一下,随即毕恭毕敬地说道:“儿子也是听说了灵姐儿落水的消息,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巧碰到裴氏也不好了……劳祖母操心了,她没有大碍,只是因为灵姐儿的事情受了惊,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老夫人便冷哼了一声,道:“就没见过她这么不消停的人!明明自个儿已经快要临盆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一点儿都不顾虑到自个儿的身子,这么敷衍的态度可怎么能行?!罢了罢了,我也不求她太多,只要她能够平平安安把我曾孙生下来就好了,今后她就待在这院子里,哪儿也别去了,省得每次出来都会弄出一回事端,这是要活活气死、吓死我老太婆啊!”
昭煜炵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不替裴馨儿辩解,听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抬起头来看了老夫人一眼,随即又看了看昭夫人。毕竟是母子连心,昭夫人急忙走上前来,温言劝道:“娘,他们年轻人不懂事,您该骂的骂、该说的说,好生教训他们就是了,自个儿又何必生气?如今裴氏既然没有大碍,您也该放心了才是,她没事,也就意味着您的曾孙没事啊!”
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却也没立刻离去,又将方才那大夫叫了过来,细细问过了裴馨儿的情形,证实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还算稳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但却也就此发下了命令,让裴氏就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歇着,哪儿也不准去,免得又生事端。至于灵姐儿,她却是连问都没问一声,便起身走了。
冯氏听说裴馨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心中不由一阵失望。但见老夫人如此的态度,却又觉得着实解气,左右这次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便也暂时安下了心,反倒假意帮着裴馨儿说了几句,搏了个“大度”的贤名,这才扶着老夫人又走了回去。
这些事情裴馨儿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但莺儿她们却是一直都留心看着的,此时不由义愤填膺,一张小脸儿气得通红,却又怕影响了裴馨儿的心情,让方才松了口气的她又为这种事情担忧,只得将这口气闷在了心底,努力调整了许久,才让自个儿的面色看上去不是那么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