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昭之后是怎么雇了车,怎么跟着陆薇薇和李氏来了竹溪镇上的,一路上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反正闲着就是闲着,就当随便打发时间吧。
又有些忍不住恼自己,这不是犯贱呢,陆巍一直避他如蛇蝎,根本不理他,待会儿要是发现自己一直跟着他,肯定又得以为自己包藏祸心,得骂他甚至打他了,——他明明那么瘦弱,打起人来怎么那么狠、那么痛?
所以眼见陆薇薇和李氏要离开,自己再不出声,他就真一直发现不了自己时,满心乱糟糟的谢令昭那句‘难不成你跟踪我’便脱口而出了。
幸得陆巍的母亲实在是位通情达理,令人敬重的长辈,这会儿谢令昭也早不恼自己,而只剩满心的庆幸了,——他今儿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李氏见谢令昭明明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家不能回’,这些年心里还不定多苦,小小年纪也真是太可怜了。
却还一直是笑着的,心里就越发同情他了,道:“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阿昭你当初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别人就算了,做父母的却必须得包容原谅你,因为都知道‘养不教,父之过’。却要打死你,还把你送到天远地远的,逢年过节也不让你回去,这心也太狠了吧?”
“没事儿阿昭,以后逢年过节你就跟了小巍到我们家过,他表哥李昌,还有个表哥李澈你也都认识吧?认识就好,大家既然都是同窗,也用不着再见外。小巍他舅舅舅母也都是极热情好客的,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令昭笑得更灿烂了,“只要伯母不嫌弃,我一定常去拜访。”
陆薇薇在后面却是直喘粗气。
这狗东西到底想怎样?
等待会儿到了家,娘忙起来,他落了单,她再跟他算账!
陆家村离镇上并不远,一刻钟后,陆薇薇与李氏便已在自家门口了,当然,还有谢令昭。
李氏把谢令昭让进院子里,便忙忙开门开窗的透气去了。
一面吩咐陆薇薇,“小巍,你把阿昭手上的包袱都接下来放好,就去打水去……算了,还是我去打吧,你那点儿力气一次就只能提半桶水,够干什么的?阿昭,这凳子我擦过了,你先坐会儿啊,很快就有热水喝了,看得这满头的汗,刚才真不该让你一直拿那么多东西的。”
谢令昭并没坐下,而是摆手笑道:“伯母,我不累,才这么点儿东西,再多一倍我都拿得动。桶在哪里?我去打水吧,不过伯母得告诉我,打水的地方在哪里。”
李氏忙笑道:“阿昭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去打水?你坐你的,我很快……”
话没说完,陆薇薇已道:“娘,我和谢令昭一起打水去吧,省得他找不到地方,一次也能多打些水回来,家里到处都是灰,光打扫起码都得好几桶水。我们先去了啊。”
不待李氏说话,已不由分说去灶房提了木桶,再以桶抵着谢令昭,推着他出了大门外去。
这才咬牙道:“谢令昭,你死皮赖脸的非要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前两次都是你的错,上次也是你犯贱在先,拿蛇吓我,我才会打你的,你休想我给你低头道歉,便是你先低头先道歉,我还未必原谅呢!你现在马上给我走,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再打你一顿了!”
谢令昭这会儿心情好得很。
见陆薇薇一双黑眸因为生气,比方才更明亮,恰与那日他受惊后怒瞪自己时一样,心跳莫名又是一漏。
咳嗽一声,方道:“我哪有死皮赖脸,不是伯母邀请我来的吗?伯母可真是又温柔又和气,不是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怎么陆巍你半点伯母的温柔和气都没继承到?”
陆薇薇冷笑,“我的温柔和气是要分人的,你这样可恶的人也配?我娘也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可恶,她要是知道你的恶形恶状,知道你不但打伤过澈表哥,还拿蛇吓过我,她就是再温柔和气,也一定不会再有好脸色给你。你要是识相,就立刻走人,省得待会儿大家不好看!”
谢令昭笑不出来了。
陆伯母这么好,他是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之前有多跋扈可恶,便是她知道后不赶他走,他又哪还有脸留下?
念头闪过,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李氏的声音,“小巍,你和阿昭还没去吗,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可不许再敢阿昭走啊,他是我特地请来的客人,你跟他有误会解开就是了,这马上天就黑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
陆薇薇听得气结。
姓谢的到底哪一点入了她娘的眼,要这般护着他!
谢令昭却大是触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陆伯母这么好的人,他母亲若还活着,肯定就是这样吧?
之前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陆伯母同情怜惜他而已,就像陆巍说的,其实是在‘卖惨’,但这会儿他却是真这样想了。
他直接接过了陆薇薇手里的两个桶,一面往前走,一面道:“陆巍,我们先去打水吧,你好歹先给我指个路,我们边走边说。”
陆薇薇吐一口气,想着李氏还等着她打水回去打扫做饭,到底不情不愿给谢令昭指了水窨所在的方向,“你还想说什么?行,我娘非要留你住一晚,也罢了,但你待会儿不要再拍我娘马屁,不要再卖惨了,等吃了饭,你就去睡,明儿一早起来你就走。我娘她心善单纯,你要出气要报复都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屈服!”
谢令昭等他说完了,才苦笑道:“陆巍,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恶这么不堪,连伯母这么好的人都要迁怒报复不成?也是,第一次我纵马狂奔,横行无忌,让那么多无辜路人遭殃,还打了李澈一鞭,第二次又不问青红皂白去找你们的茬儿,第三次还拿蛇吓你……就没一次有过好事、好印象,也不怪你厌恶我,避我如蛇蝎。”
见陆薇薇一脸毫不掩饰的“你知道就好”,又道,“可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之前不是这样的。我那日是因为收到了京城家里的信,又不许我今年回去过年……往年便罢了,今年年底是我祖母六十大寿,过了正月,又是我母亲十五周年忌日,我真的很想回去。可我父亲仍不让我回去,因为我、我继母又有了身孕,我父亲怕我回去了,会惹她生气,甚至对她腹中的胎儿不利,我……”
后面的话,谢令昭说不下去了。
哪怕他很想让陆巍知道,他没他想得那般恶劣不堪;他也很想倾诉,这些话他埋在心里很久了,哽得他是日夜难安,却连个可以说的人都没有。
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实在做不到继续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他也怕陆巍仍觉得他是在卖惨。
陆薇薇的确很想冷笑,让谢令昭别再卖惨了,再惨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可恶之人的事实,再惨也不能成为他迁怒别人的理由。
可话到嘴边,余光却见谢令昭满脸都是苦涩与茫然,就像个知道自己受委屈,但因委屈受得太多太久,早已麻木了的孩子一般,陆薇薇到底还是把冷笑咽了回去。
片刻才沉声道:“好,就算第一次你情有可原,第二次第三次呢,总是你蓄意寻衅报复了吧?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错的就是你,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理直气壮,怎么好意思找我们茬儿的?今儿也就是我表哥没跟我们一起回来,这会儿人不在,不然他早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李舅母倒是说了让李昌陪陆薇薇和李氏回来的,省得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两个弱女子应付不来。
陆薇薇却婉拒了,她就算瘦弱面嫩,对外也是男子,还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一般也不会有人生事到她们母女头上;且李成栋不在,家里铺子上的掌柜小二帮工们,都得靠李昌这个大少爷去慰问宴请,本来时间就不够用了,哪还能白白浪费两日?
不过这会儿陆薇薇是真后悔没让李昌一起回来。
谢令昭又是一个苦笑,小声道:“我、我那些日子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不怕你笑话儿,就跟疯狗一样,恨不能逮谁咬谁。也巴不得有人能不管不顾的跟我狠狠打一架,让我好生散散心里的火……我那些小厮仆人都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学里其他人要么就是想奉承巴结我的,要么就是恨不能有多远离我多远的,我根本找不到人,所以才会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毕竟好歹还算有个理由……”
见陆薇薇横眉怒目,分明又要暴走了。
忙识趣赔笑,“不是不是,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只我不会说话,表达不出来而已。陆巍,你记得上次你打了我后,我第二日还去找过你吗?我、我其实是想去跟你、跟你道歉,交朋友的……我每天不但心里窝着一团火,还很空虚、很无聊,不知道一天天的该做什么,只觉得时间难熬,也没有朋友,没有一个能说话儿的人,可你直接不理我……”
陆薇薇见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无语。
他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怜不成?
脸呢!
正好水窨已近在眼前,还有村里其他人在打水,她索性先不说了,伸手就要抢过谢令昭手里一只桶打水去。
谢令昭却手一偏,没让她把桶抢走,“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打什么水呢,都我来打,我来提就是。”
说完果真上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起水来。
旁边的人早已看见二人了,不认得谢令昭,却是认得陆薇薇的,毕竟母女两个一年再不回来,也总要回来个三四次的。
立时都笑着与陆薇薇打起招呼来,“是小巍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娘也回来了?”
“小巍比上次回来时,又长高了好些哈,也更俊俏了,等将来再高中了,当了老爷,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吧?”
“那是肯定的,小巍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当然要配天上的仙女儿了……”
陆薇薇这些年虽回陆家村少,该认得的人也差不多都认得,该习惯的也早习惯了。
知道大家都没恶意,遂笑道:“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就别笑话儿我了,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呢,可当不起大家这么说,只盼能承大家吉言,将来真能学出个名堂来吧。”
众人纷纷笑道:“都知道小巍你书念得好,在县学里都数得着,夫子大人们也常夸的,便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将来肯定要当大官的,我们可都等着你造福我们了哈。”
又问谢令昭是谁,“这位公子也好生俊俏,还生得这般高大,小巍,是你家亲戚,还是同窗好友呢?我记得你家表哥好像不长这样哈。”
谢令昭不待陆薇薇说话,已笑道:“我是陆巍在县学的同窗,今儿蒙陆伯母不嫌弃,请我来做客的,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好。”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不停,很快便动作利索的把两个桶都打满了水,见旁边一位大娘力气不济,还帮她把她的水桶一把提了上来,稳稳放到了旁边的平地上。
这下众人注意力更是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又见他不但长得好,还一身的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更是没口子的夸起来,“这位公子一表人才,肯定也跟我们小巍一样,在县学里人人都夸吧?”
“您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肯帮同窗打水,帮我们这些人的忙,就凭您这份心胸,将来也肯定是要当大官干大事的。”
还有问谢令昭可娶了亲的,“这般高大俊俏又人品好的公子,少奶奶肯定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公子还没娶亲啊?那正好了,我娘家表妹有个女儿,长得可好了,她家也在县里,做着不小的生意,肯定配得上公子的。”
“公子,我家就有女儿,长得也还不错,要不,我待会儿带她去小巍家,你先瞧瞧?我也不是贪图公子别的,就是看你长得好,人品也好……”
谢令昭一开始还能含笑听着,时不时应上众人一句半句的。
渐渐便招架不住,只能面红耳赤的干笑了。
看得一旁陆薇薇又是好笑,又是解气。
让你多事,让你显摆,让你厚脸皮,现在知道人民群众的厉害了吧?
还是想着李氏肯定等他们打水回去等急了,又见谢令昭不停的向她使眼色,求她解救,陆薇薇才笑着开了口:“叔伯婶子哥哥嫂子们,我娘还等着我们打水回去打扫,就不陪大家伙儿多说,先走了啊。大家伙儿让让,别太热情吓着了我同窗,往后都不敢再来了……”
然后提了一桶水在前,生生为自己和谢令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谢令昭等走出老远了,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陆巍,你们村里的人真是太热情了,虽然有些让人招架不住,但其实心里感觉还挺好的。”
陆薇薇冷哼,“那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某些人的真面目,不知道某些人可恶起来,简直让人恨不得就地打死!”
“呃……”
谢令昭干笑,“不是已经翻篇儿了吗?陆巍,我真的知道错了,第一次就错得离谱,之后更是错上加错,但我会改的,不是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你就给我个机会,原谅我,跟我交朋友吧?往后我身边有了你这个朋友近朱者赤、见贤思齐,也有了伯母这个长辈关心教诲,我肯定会跟以前大不一样的,不信你就瞧着吧。”
一边说,一边还讨好的提过陆薇薇手里的水桶,便一面一桶水,还特意两面提得一样高,大步往回先走了。
陆薇薇看得直翻白眼儿,真是不但爱卖惨,还爱炫耀,心里却知道自己对谢令昭的恶感已去了几分。
谢令昭身高腿长,纵提了两桶水,也比陆薇薇脚程快。
是以等陆薇薇回到家里,他已把水都提到灶房里,又拿了大扫把,要帮李氏扫院子了。
李氏自是不肯,“阿昭你快坐下歇会儿吧,让你帮着打水已经不该了,谁家这样待客的?还要让你帮着扫院子,我这个主人家成什么人了,也不用去见人,往后也没有客人愿意登我们家的门了。”
谢令昭却很坚持,“伯母,您就让我扫吧,我不累,伯母对我这般好,我等不及想回报伯母,可眼下我实在没有其他能回报伯母的,也就只能出点儿力,回报一二了。伯母只管忙您的去,这院子就交给我了。”
说着见陆薇薇回来了,冲她讨好一笑,“陆巍,我从来没扫过院子,刚开始可能扫不好,要不,你教教我吧?”
陆薇薇简直要怀疑眼前的谢令昭是不是让人穿越了。
不然怎么可能跟之前那个可恶的他,彻底判若两人,连带长相都跟着变了似的,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满脸戾气的狗东西,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了一只傻二哈?
她想了想,笑着与李氏道:“娘,您先打扫灶房去,打扫完了烧点热水我们喝吧,实在有些口渴了。院子就交给我和谢令昭打扫便是,我会打扫大半,不会怠慢了您的客人的……您再耽搁下去,弄得天都黑了,也喝不上水吃不上饭更洗不了澡,才真是要怠慢您的客人了。”
李氏听得好气又好笑,“你不用一口一个‘您的客人’,阿昭先是你的同窗,然后才是我的客人,你们看样子误会也已经解除了,干嘛还这样阴阳怪气的?行吧,我先去打扫灶房、烧水,院子就交给你们了。阿昭,那就辛苦你了啊,待会儿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待谢令昭应了,“伯母,我很高兴,一点都不辛苦。”
又嗔了陆薇薇一句:“小巍,你不许欺负阿昭啊。”,才转身去了灶房里。
余下陆薇薇看着笑得越发像个二傻子一样的谢令昭,白眼儿都懒得翻了,直接嘲讽道:“你真这么高兴?戏别太过了,不知道过犹不及呢?”
谢令昭仍满脸是笑,“我没演戏啊,我是真的高兴,从来没人对我像伯母对我这般好过。陆巍,你不知道,要是伯母愿意,我都恨不能立时认她做干娘,给她当儿子了!”
他固然很想跟陆巍交朋友,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再那么空虚无聊,让自己以后能有说心里话的人。
但今日他最大的收获,显然是认识了陆伯母,陆伯母还对他这么好,所以无论陆巍还要怎么说他、嫌弃他,这个朋友他都交定了!
陆薇薇忙道:“你可别,我娘有我就够了,她也高攀不起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儿子。等明儿一早起来,你最好自觉一点,主动走人,别等我开口请你。”
谢令昭笑容不变,但没应陆薇薇的话,直接岔开了话题,“这大扫把要怎么用,是这样吗……怎么这么大的灰尘,咳咳咳……”
陆薇薇拿手拼命在面前扇,把灰尘都扇开了,才没好气道:“你用那么大力气,又没洒水,当然灰尘大了。等着,我先端水来洒了,你再扫。”
谢令昭诧异,“扫地之前还要洒水吗,我从来没见我家下人扫地时浇过水啊……好像我就没见过他们扫地,都是拿了帕子到处擦到处打扫的。”
陆薇薇呵呵,“你家下人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儿扫地,你还睡大觉时,只怕他们已经扫完了。再说你家高房大屋,地面至少也是青石铺就,窗明几净,我家却是泥巴地,尘土飞扬,怎么跟你家比,你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呢!”
说得谢令昭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陆巍你别生气,我之前的确不知道这些,但我现在知道了,还得多谢你教我呢。”
陆薇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货原来还是个抖m呢?
她直接端水去了,等端了水回来,把阶檐和院子里都浇了一遍,谢令昭便拿大扫地四处扫起来,一开始还很生疏,渐渐便找到感觉,越扫越好了。
他脸上也一直带着笑,还是直达眼底的笑,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看得陆薇薇又想呵呵了,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他真的没被穿越吗?
李氏很快打扫完灶房,烧好了水,又拧了帕子,屋里屋外的到处擦拭起来。
加上有陆薇薇打下手,谢令昭扫完地后,又帮着去打了几趟水,赶在天擦黑之前,整个家里已收拾得蛮可以住人了。
隔壁段氏也正好送了鱼和菜来,笑着与李氏道:“每次回来就住一两晚,弟妹还要费心费力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就没见过你这么勤快这么爱干净的人。偏还不让我帮忙,我又不是外人,看你这满头满脸的汗。”
一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氏,“算着你该打扫完了,我才过来的。喏,鱼已经给你杀好,直接就可以下锅了,菜也都择好了,洗洗就成。这鱼没杀之前三斤多,够了吧?小巍呢,怎么不见?”
李氏忙把鱼和菜都接过,放到灶房里,又把段氏往屋里让,“这么大条鱼,够了够了,还有这么多菜呢,看着就水灵,明儿我们肯定吃不完,得带回县里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嫂子才好了,想得也太周到了,我这就给嫂子拿钱啊。”
又叫陆薇薇来见段氏。
陆薇薇早听到段氏的声音了,笑着迎了出来,“好久没见二伯母了,您和二伯父都好,家里也都好吧?”
段氏笑呵呵道:“都好,都好,小巍又长高了,也更俊了,弟妹就等着将来享福吧。钱不钱的,就别说了啊,鱼是你二哥自己打的,又没花钱,菜也是我自己种的,还种的是你家的地,还要收你钱,我成什么人了?本来你们娘儿俩难得回来,要不是怕某些人东说西说,都该直接叫了你们去我们家吃饭,省得你们麻烦的。”
说着往屋里觑,“听说来的小巍的同窗是县里大户人家的少爷,还长得俊人品也好,怎么不见人?可惜方才我过来时,竟没看到。”
正好就见屋里谢令昭站了起来,见她看过来,还礼貌的欠身一笑,“二伯母好,我是陆巍的同窗谢令昭。”
段氏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嗨呀,真是好生俊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这般讲礼,真不亏是读书人哈。我们小巍年纪小,往后还要麻烦谢少爷在学里多多照顾他哈。”
谢令昭自是笑着应“好”,“二伯母放心,陆伯母待我跟陆巍一样好,我往后定会好生照顾陆巍的。”
心里很是羡慕陆薇薇,怎么他身边的长辈都这么好呢?
羡慕之余,因为陆家村的人是因李氏和陆薇薇,因他自己‘俊俏’、‘人品好’、‘讲礼’,而不是知道他是来自京城的豪门公子的缘故,对他都是几乎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和气与善意,又忍不住心里发热。
原来祖母说得对,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与温暖的,只要有一双愿意去看和善于发现的眼睛。
段氏还没走,又有人来了,却是陆薇薇的堂姐陆大妮儿。
她是来叫李氏和陆薇薇去吃饭的,“算着大伯母和小巍这两日肯定要回来,爷爷奶奶早就让我娘和二婶杀了鸡,现在已经炖好,只等大伯母和小巍去吃了。”
说完四处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小巍来了个同窗?爷爷奶奶让那位公子一起去家里吃饭。”
李氏与段氏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愕。
以往李氏和陆薇薇回来,陆有成和曹氏从来没叫母女两个去他们家吃过饭,都是在家等着李氏带了陆薇薇上门问好、送东西,饶是如此,一开始也鲜少有好脸色。
毕竟当初李氏带陆薇薇搬去县里住时,家里也好,田地都好,都直接托付租赁给的外人,哪有这样肥水光落外人田的道理?又让村儿里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们一家老小?
简直就是活生生打他们的脸,告诉所有人,他们当公婆兄弟妯娌的肯定欺负了孤儿寡母!
偏陆有成和曹氏碍于李成栋、碍于里长老爷,还无可奈何,怎么可能再有好脸色,更别提叫李氏和陆薇薇吃饭了。
且他们不叫母女两个去吃饭,——当然,他们叫了母女两个也不会去,没的白噎着自己。
也不肯母女两个去段氏家里吃,口口声声‘我们家又不是没人了,一回来就去别人家吃饭算怎么一回事,不是让人笑话儿我们家吃不起饭呢?’
所以方才段氏才会说‘要不是怕某些人东说西说’。
还是后来陆薇薇考进了县学,便是在县学里,也名列前茅,都知道将来定会大造化的,陆有成才渐渐有了好脸色,每次李氏与陆薇薇回来,也会装个面子情儿的叫她们回去吃饭了。
只母女两个仍不肯去便是了,时间一长,陆有成与曹氏便也懒得走过场了,反正李氏怎么也不敢少了他们每个月的钱粮,陆薇薇将来真发达了,也得孝顺他们。
不想今儿一家子又装上了……
李氏想着,忽见陆大妮儿与以往分明有些不一样,衣服好像是新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银簪子和鲜艳的绒花,再一细看,眉毛也画得细细的,好像还敷了粉点了胭脂。
陆家人相貌都还算不错,毕竟一家之主陆有成就长得很不错,不然当年也娶不到哪怕是流放的京城千金小姐了。
自然陆大妮儿的相貌也在平均线之上,加上正是女儿家一辈子最好的年纪,还特地打扮过了,瞧着还真有几分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咳嗽一声,咳得陆大妮儿不敢再东张西望后,才淡笑道:“我带了吃的回来,加上你们二伯母才送来的我买的鲜鱼和青菜,马上就能吃饭了,就不给公婆和家里添麻烦了。大妮儿,你回去告诉爷爷奶奶,让大家伙儿吃饭吧,等我待会儿忙完了,就带了小巍去请安问好。”
陆大妮儿早知道李氏不可能一说就答应了,笑道:“可鸡都炖好了,大伯母就别麻烦了,鱼和菜留着明儿再吃也是一样的。这马上天就要黑了,又赶了一天的路,便大伯母不累不饿,小巍和、和他的同窗公子也肯定饿了……”
见李氏还是不为所动,“我和小巍吃了饭就过去,你先回吧。”
只得看向了陆薇薇,“小巍,大伯母忙,就你带了这位公子,跟我一起去吃饭吧?爷爷看见你和这位公子,一定很高兴的。”
陆薇薇见她直接对自己开口了,不好再缄口不言,也淡笑道:“我们马上也吃饭了,就不给家里添麻烦了,大姐还是先回去吧,待会儿再见。”
李氏能看到想到的,陆薇薇自然也能看到想到。
虽然谢令昭实在是个可恶的,那也不是陆大妮儿一个真正的村姑能肖想的,说句不好听的,她怕是连给谢令昭当丫头都不够格儿,就更别说其他了。
同样,虽然陆薇薇从来不喜欢陆大妮儿,不喜欢陆家的每一个人,在这事儿上,也做不到明知前面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着陆大妮儿去跳。
所以还是一开始就断了陆大妮儿念想的好。
陆大妮儿见陆薇薇也不肯听自己的,笑容越发勉强了,“都是一家人,哪里麻烦了,小巍,你和这位公子就去家里吃饭吧?不然爷爷奶奶肯定要骂我,连请个人就请不到的。这位公子,您和小巍就去我们家里吃饭吧,我爷爷说、说要感谢你平时对我们小巍的照顾……”
话没说完,因本是背对着她而坐的谢令昭忽然起身转了过来,也让她终于看清了谢令昭整个人,惊喜之下,自动戛然而止了。
难怪村里见过这位公子的都没口子的夸,又是说长得好,又是说人品好,又是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的。
眼前的人可不正跟天神下凡一样吗,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反正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还这么高,这么挺拔,身上穿的衣裳也是这般好看,肯定是最好、最贵的绸子做的吧?
便是他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光凭他这份样貌气度,她也愿意、愿意……跟他了。
当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更好了,只要能跟了他,便不能当大的,只能当小的,她这辈子岂不是也等着吃香喝辣,再不用愁了?
陆大妮儿按下自己“噗通噗通”直跳的心,笑容更热切了,“公子,您跟我们家小巍平日在县学里肯定很要好,今儿才会特地跟他一起回来吧?往后可一定要常来才是,我们村儿风景还是挺好的,往后公子再来,就算小巍没空,我却是时时都很闲的,正好带了公子到处逛逛、瞧瞧去。”
又道:“公子,您这便随我家去吃饭吧?再耽搁下去,菜可就要凉了。大伯母和小巍若实在不得空去吃饭,就算了,这位公子去也是一样的。”
竟是打算直接撇开李氏和陆薇薇了。
陆薇薇简直无语。
这叫什么事儿,为了攀高枝儿,连脸都不要了?
余光见李氏已是气黄了脸,忙赶在她之前开了口:“大姐,这是我的同窗、我的客人,与家里其他人都素不相识,就这样去吃饭,算怎么一回事?大姐与我同窗男女有别,也不宜多说。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待会儿我和我娘自会过去的。”
谢令昭忽然道:“陆巍,我赶了一天路,这会儿有些累了,你能不能先带我去今晚我住的房间稍微歇一会儿?等我歇了起来,应该就可以品尝陆伯母的手艺了吧?真是好生期待,肯定比我家里的厨子们手艺好十倍,一天天不是山珍海味,就是鲍参翅肚的,没的让人腻得慌。”
除了刚转身过来,扫了陆大妮儿一眼,再没看过她,就当这人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谢令昭好歹也是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环境下长到这么大的,旁的不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心眼儿怎么可能真缺了?
都不用问陆薇薇,已能猜到他们母子与本家的关系定然好不了了。
不然自己好好儿的有家,干嘛非要长年累月的住舅舅家里,便是为了陆薇薇求学方便,他一个人住舅舅家,平日学里休沐放假时回来便是了,李氏大可留在家里,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照应好。
到底陆巍是姓陆,不是姓李的。
那母子两个会住到李家,自然就有原因了,听说陆巍是遗腹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难过;他如今的奶奶好像还是他爷爷续娶的,与陆巍的爹天生就隔了肚皮的,怎么可能真跟一奶同胞的一样?
还不知道早年娘儿俩吃了多少苦呢!
只这一层原因,已够谢令昭不待见陆家任何一个人了。
陆巍可是他的朋友,陆伯母更是这么好一个人,他们竟敢欺负逼迫他们,简直就是黑心烂肝!
何况眼前的陆大妮儿还是如此的不自爱,“自甘下贱”四个字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就更让谢令昭不待见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她是副什么德行,纵使刻意打扮了,依然连他家的丫头都不如,给他提鞋都不配,还想打他的主意;还连人都没见过,只是听说了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便已想起那些有的没的来,——可真是一家子都不要脸到了极点!
先是陆薇薇直接说了‘男女有别’,再是谢令昭满脸嫌恶的来了一句‘没的让人腻得慌’。
陆大妮儿便是再蠢,再被眼前堪称闪闪发光的谢令昭和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迷了眼晃了神,这会儿也醒过了神来,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她当然知道男女有别,可这不是、这不是她年纪大了,总得为自己打算吗?
人大户人家的少爷又什么没吃过,怎么会稀罕他们家的炖鸡,稀罕他们家的饭?要不是他跟小巍是同窗,怕是连他们村儿都会嫌偏僻破烂,这辈子不会来一次吧?
可既然人都来他们村儿里了,就去他们家吃一顿饭怎么了,她若将来真能有好日子过,难不成还会亏待了小巍当弟弟的和大伯母?
分明就是见不得她好,见不得他们家好。
但她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只能被爷爷奶奶随便嫁个除了彩礼,其他都不会为她考虑的人家,她才不要去过那样的日子,跟她娘似的,受一辈子的穷和气。
所以她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试才是,不然今儿杀的鸡奶奶肯定也要算到他们三房头上,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她娘脸色瞧呢……
陆大妮儿一时间什么滋味儿都涌上了心头,但终究还是羞臊占了大头。
勉强挤出一句:“大伯母和小巍不肯去吃饭,那我就先回去了,省得爷爷奶奶等急了。”,便红着脸,悻悻的走了。
李氏见她走远了,才满脸不好意思的与谢令昭道:“倒是让阿昭见笑了,你先和小巍说着话儿,我做饭去了啊,刚才又是打水又是扫地的,你肯定饿坏了吧?”
心里把陆大妮儿和孙兰花都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们不要脸,她和小巍还要呢,阿昭可是小巍的同窗,丢的可都是小巍的脸!
谢令昭已笑道:“伯母这是什么话儿,林子大了本就什么鸟都有,与您何干?您只管忙您的去,有要我帮忙的就只管吩咐,我旁的不行,帮着打打下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说得李氏转怒为喜起来,“这孩子,可真是太会说话儿了。小巍,你陪着阿昭说话儿啊,很快我们就能吃饭了。”
段氏也笑道:“小巍,你听你娘的,陪谢少爷说话儿吧,我帮你娘把饭做得差不多了,我再回去。”
妯娌两个说着都去了灶房,陆薇薇离她们更近,还能听见段氏压低了声音与李氏说:“就没见过谁家大姑娘这般不要脸皮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听说是在给她相看人家了,不过你那公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只管彩礼,其他都不会为她着想的,也难怪她想挣一挣……”
陆薇薇一时不知是该厌恶,还是该同情陆大妮儿的好。
她看向谢令昭,讽笑道:“某人既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吃腻了,又何必非要赖在我们家不走?”
但她自己知道,虽然她是在讽刺谢令昭,其实讽只占少数,更多还是开玩笑。
好在谢令昭也听出来了,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再是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都不是陆伯母做的。一起吃饭的,也不是我尊敬的长辈和我的朋友,根本就没法儿比好吗?”
陆薇薇呵呵,“谁是你的朋友了,我答应做你的朋友了吗?反正明儿一早你就走,等回了县里,也别再来烦我,更别找我两个表哥的麻烦,我们都忙得很,没时间与你白白浪费。”
“……哦。”谢令昭立时耷拉了脸,片刻才小声说了一句,“我不烦你,也不找他们的麻烦了,还是不成吗?”
陆薇薇见他一脸的委屈与沮丧,虽然已经领教过了他是何等的会卖惨,还是免不得几分不自然起来。
咳嗽一声,正色道:“开了年就要县试了,我们都是寒门小户,尤其我澈表哥,家里真的很困难,一家子的希望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我也是我娘全部的希望,我们母子总不能靠我舅舅一辈子,所以我们真的经不起任何的耽搁浪费。你要找麻烦,就找别人的去,要交朋友,也找别人交去,不成吗?”
顿了顿,“实在不行,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可以娶亲生子嘛,就算你家里……,但妻儿却是你自己的,肯定与你一条心,你不就有家有亲人,有人说心里话儿,逢年过节也不用孤零零的了?”
谢令昭等她说完了,方沉声道:“都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连京城都回不去,家都回不了,拿什么娶亲生子?便真有一日,他们想为我娶亲了,怕也只会与他们一条心,反拿我当外人,那我还不如一辈子不娶呢!陆巍,我往后一定不烦你,你就让我做你的朋友行吗,我真的很想有个朋友,也很想以后经常……不是,偶尔,偶尔能见到陆伯母,吃到她亲手做的菜,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薇薇皱眉,“没你想的这般悲观,就算是他们选的人,要跟她共度一生的人却是你,她不至连基本的主次都分不清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
谢令昭苦笑,“像我们那样的人家,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貌合神离、甚至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夫妻比比皆是,我可不敢奢求自己能是那少数的例外,我……咝……”
忽然皱了眉,一脸的痛苦之色。
陆薇薇忙道:“怎么了,我跟我娘不一样,可、可不吃你这一套。”
谢令昭苦笑着摊了手给她看,“我知道你不吃这一套,我也没想骗你……喏,先前扫地时没注意,应该是扎了一些细刺到肉里,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实在太痛,才没忍住的……”
陆薇薇闻言,把灯盏端近了定睛一看,果见白皙的掌心里好几处都扎了细刺,不由翻白眼儿,“不会扫就别扫啊,非要抢着扫,扎了刺也不说,我刚才要是不问你,你岂不是要明儿回了县里,再来处理呢?等着,我问我娘找针去,不把刺挑出来,再擦药酒,明儿肯定要红肿的。”
一边说,一边已出了堂屋,“娘,娘——”
并不知道自己才一转身,谢令昭已满脸的笑。
少时,陆薇薇折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李氏,“阿昭,我听小巍说你扫地时手扎了刺?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不早说,我马上给你把刺都挑出来啊,幸好家里我也收了个小针线包的……先把针在火上烧一烧,也省得回头化脓了……有点儿痛,你忍一忍哈……”
眼见针已快扎进谢令昭肉里了,李氏却忽然停住了,“小巍,还是你来吧,光线不好了,我看不清楚,别刺没给阿昭挑出来,再白扎他几下,就亏大了。”
屋里的确很暗,纵点了灯,也只能照个大概,干不了精细活儿。
陆薇薇想也不想便依言接过了李氏手里的针,“那娘您继续去忙吧,别耽误二伯母太久了,家里肯定还等着她回去吃饭,偏她又客气,留她吃饭肯定是不肯的。”
说话间,已抓过谢令昭的手,看准一个扎了的刺的地方,就要扎下去。
李氏又忽然道:“小巍,还是我来吧,我忘了你男孩儿家家的不会用针了,还是我来的好。”
她居然忘了男女有别了,何况两个人的手一个那么大,一个那么小,一个那么白,一个那么黑,阿昭又显然是个聪明的,万一瞧出了破绽,可该如何是好?
陆薇薇哪里知道李氏在想什么,道:“娘,就我来吧,您忙您的去……明天再挑?不用,我看得见,就现在挑算了。这肉里扎了刺的感觉我们又不是没尝过,又痛又胀的,难受死了,就一鼓作气挑了吧。”
“可是……”李氏强笑着还待再说。
陆薇薇已又道:“娘是怕我趁机欺负您的客人不成?放心吧,我不会的……好像二伯母在叫您,您快去瞧瞧吧。”
李氏没办法,只得往外“哎”了一声,“马上就来——”,又扔下一句,“行吧,那小巍你好生给阿昭挑,挑完了叫我,我来给阿昭擦药酒啊。”
方下定决心般一转身,往外去了。
算了,小巍肯定没那么容易暴露的,不然还用等到今天,她早暴露八百年了;阿昭也肯定不会往那上面想去,本来么,无缘无故的,谁会想那么多呢?
她还是别自己吓自己,反而露了马脚的好……
陆薇薇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了谢令昭手上去。
却见他手竟一直微微在抖,见她看过去,还直往后缩,不由挑眉,“你也担心我不会用针?放心,扎不痛你的,本来你已经在痛了,难不成还能更痛?再说了,你不是那么嚣张吗,竟然也会怕痛?”
谢令昭下意识道:“我怎么可能怕这点儿痛,我、我……”
‘我’了几声,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脸都涨红了。
他总不能直接说,他其实不是怕,而是紧张吧?
明明他和陆巍都是男子,他不该紧张的,他虽从来不喜别人碰自己,也不是从来都没与人有过肢体接触,可以往他都只有不舒服与厌恶,从来没紧张过。
要说陆巍是女子,他紧张也就罢了,问题陆巍也是男子,他居然还紧张,心真的是砰砰直跳,就真是太奇怪,太不正常了。
难道都是因为陆巍的手跟他的比起来太小、太白,秀气得根本不像男子的手?
还细滑得跟丝绸一样,除了指腹稍微有点儿多年写字儿生成的薄茧,简直软得他心尖发颤……
还是那句话,可惜陆巍是个男子,不然他一定娶了他,反正他迟早要娶亲的,与其等着家里那个女人给他硬塞个不知道什么歪瓜裂枣,还不如先娶一个至少自己不讨厌的。
关键还能得一个陆伯母这般好的岳母,真是光想都觉得高兴,陆伯母怎么就只生了陆巍一个,没再给他添个妹妹呢?!
陆薇薇自不知道谢令昭在想什么,她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应着:“既然你不怕痛,那你缩什么缩……也别再抖,不然我一个失手,针全部给你扎进去了,就不是蚂蚁咬一下那么痛了!”
一边已快狠准的把针扎进了谢令昭肉里,“别缩,这么大的刺,很好挑的,马上就好。”
谢令昭让瞬间的刺痛刺得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咝……还说不痛,明明就很痛……行行行,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怕痛,您尽管扎,总成了吧?”
陆薇薇忍不住好笑,“不是说不怕痛吗,切!好了,已经挑出来一根刺了。”
笑过,不再说话,专心给谢令昭挑起剩下的刺来,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下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
谢令昭也很快适应了手上的痛感,他虽生来富贵,其实并不是一点苦一点痛都受不得的人。
见陆薇薇不说话了,他也安静下来,少时更是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屋里渐渐一片静谧,让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陆巍的眼睫毛这么长,还这么密,就跟两把扇子似的,在灯光下还有倒影……他的脸看起来也比他原以为的还要白,至于大小,应该就只自己的手掌那么大吧?
才还可惜他为什么不是女子,这会儿倒是得庆幸他是男子了。
不然就他这样的相貌,还不定要引来多少狂蜂浪蝶的觊觎,他舅舅家虽在天泉也算小有资产,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又能顶什么用?肯定是护不住他的,真是万幸……
“好了!你等一下,我问我娘药酒在哪里,给你都抹上药酒,明儿起来应该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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