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在旁边看到眼睛疼的几位横竖没猜出这是什么字。
初月晚在衣服上蹭蹭黑乎乎的小手,指点江山一般戳着那个字,声如银铃:“蒸!”围在桌边的人立即全都扭头看向邓氏——手里的那碟还没吃完的蒸乳酪。
大家脸上的表情一起凝固,仿佛猜到了结局。
然而他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天太阳东升又西落,守在殿外等待换匾的刘存茂终于在天黑之前接到了圣旨,一群太监把那长幅卷轴在殿前抻开,上面黑漆麻乌天旋地转无头无绪写着一串大字。
刘存茂念完老脸皱成了包子,回头小声问皇帝:“皇上,这……真改上去?”“当然!”老皇帝得意洋洋,说完压低声音搓搓手,“咳嗯,反正谁也认不得。”
第二天,宸极殿内“正大光明”匾额拆了,两根大柱子上多了副七扭八拐的对子:“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横批:“能吃是福”。
……讲道理,初月晚本来是想写这种不着调的话,让父皇放弃改匾额的事情,没想到到底还是给弄上去了。
现在她常往宸极殿请安,迎脸就看见那副蜘蛛爬的对子,简直是就地处刑。
晚晚心儿里苦。
谁能告诉晚晚这玩意儿还要摆多少年啊……黑历史已经酿成无可更改,好在最终云皇后大义凛然,拦住了老皇帝想要把整个皇宫的匾额都让晚晚重新写一遍的冲动。
更让初月晚无可奈何的是,整个皇宫从皇帝到宫人没有一个承认她字写得丑。
“小殿下写字字。”
寒香把笔放到她手里。
初月晚哼哼唧唧地写。
“哇咱们小殿下写得真好~”“真厉害!”“小殿下再写两个呀!”初月晚搁下笔,诚实而又忧伤地指着字说:“丑。”
寒香赶忙安慰:“不丑不丑,小殿下的字最好看了!”邓氏紧着说:“就是就是,奴这不识字的都觉得好看呢!”“哼哼哼……”初月晚感到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丑!!”丑就是丑求求你们不要再安慰人家了!前生十五年的高超技艺都没得了!只有芙蕖在旁看了一阵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丑。”
“啊~”初月晚找到了知音。
寒香和邓氏同时“切”了一声。
“小殿下开始练字吧。”
芙蕖帮她重新铺纸,“一定可以练出一手好字来的。”
初月晚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开始练字了。
上辈子好不容易练好的字又要重头开始,初月晚虽有万般想要重拾技能的心,但身体实在太诚实。
不出两日,努力奋笔疾书的初月晚就累得趴在了纸上,戳一下动一动,不戳就不动。
晚晚废废的了。
谁也别想把晚晚拎起来写字,谁也别想……继初月晚连续几天困趴在砚台里,拿脸蛋往纸上盖章之后,练字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晚晚。”
呼唤的声音和蛋黄酥的香味混在一起,钻进初月晚的耳朵鼻孔。
初月晚嗅嗅,下巴颏蹭着纸扭过头去。
“啊。”
云锦书说着将一块蛋黄酥塞进她嘴里。
初月晚嚼嚼,继续趴着,耍赖不要写字。
“来。”
云锦书扶着小肚子把她从桌上抱起,捏着她握笔的手重新在纸上写字。
初月晚故意懒洋洋的在他胳膊上靠着,看他笔下行云流水的墨迹。
小舅舅的字好好看啊,和人一样好看呢。
“关、关、雎鸠。”
初月晚软糯糯地念着纸上的字。
“在河之洲。”
云锦书带着她写完,又将一口蛋黄酥喂给她。
初月晚乖乖嚼完都咽掉,然后再开口:“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云锦书握着她的手写:“窈窕君……啥??”初月晚抬头看看他,笑成一朵花。
小舅舅终于正式入宫伴读了。
王公贵族们就学的经纬院设六艺,每日从卯正开始授课,到酉时散学。
根据课业内容的不同,分设不同的馆,没有具体年龄的限制。
因此,尽管与初永望年纪相差六岁,云锦书还是被分到了和他平级的尚书馆。
而初月晚,则再次和其他人分道扬镳。
“晚晚为什么不能去经纬院?”初月晚问。
芙蕖正在帮她梳头发,好不容易长长一点的胎毛浓密却柔软,梳了几次都没办法全部拢起来,沾桂花油又怕弄多了伤到头皮,只好沾着点水慢慢梳。
“小殿下要去摩天塔接受大国师教导,自然不能去经纬院了。”
芙蕖回答道。
“哦……”初月晚有点遗憾。
这样就看不到小舅舅了。
“可是……”她突然仰头,把好不容易扎起来的小辫子又给抖散了,“师父父前些天还说不着急,晚晚能不能先去经纬院,把字字练好再去找师父父?”“小殿下想去经纬院,是想见小公爷吗?”芙蕖说。
“嗯。”
初月晚诚实得不行。
“小殿下不用担心。”
芙蕖重新梳起她额前的两缕毛毛,“小公爷会逃学去见小殿下的。”
“小公爷现在逃不了学了。”
寒香提着食盒进门,“教导太子殿下的严太傅好可怕的!连太子殿下都被他打过手板!”“不好了,小舅舅那么淘气,会不会被……”初月晚好担心云锦书的手。
“嘿嘿。”
寒香把食盒在初月晚面前掀开,里面是好几盘不重样的小点心,“小公爷这次可遇到死对头咯~我们就等着瞧……”“瞧什么?”听见这个声音,寒香顿时像屁股被扎了似的从凳子上蹦起来,转身屈膝:“小公爷!寒香知错!”说完,赶快识相地一溜烟地钻后门跑了出去。
云锦书进房看见初月晚在梳头,笑盈盈地走过来。
他离弱冠的年纪还远着,却总是束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冠,现在作为太子伴读常常出入宫中正式场合,更是打扮得像个大人了。
“晚晚今日要去摩天塔,我怎能不来送上一程?”云锦书走来坐在旁边,吹了吹她额上碎发。
“小舅舅逃学了,会不会被打手板?”初月晚大眼睛泪汪汪。
“没事呀,有人垫背。”
云锦书指指外面。
话音刚落,初永望掀帘子进门:“云锦书!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回府,还骗我说把晚晚抱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把太子殿下骗出来玩儿呀。”
云锦书说着挥走芙蕖,真的把初月晚抱起来当挡箭牌,“晚晚,乾英山的樱桃熟了,我们去摘樱桃吧。”
“好~”初月晚举双手赞成,又蹭掉了脑袋上刚挽好的小卷子。
“等一下,那……父皇母后要是知道怎么办?”初永望倒是不怕太傅,只怕老皇帝怪罪。
“没事呀,我们有‘金牌令箭’。”
云锦书颠一颠怀里的初月晚。
“唉……”初永望头痛不已,“行吧,我知道出宫有条近道。”
一行三人悄摸摸溜出皇宫,从泰清宫道场后面绕上了乾英山。
初月晚没想到,自己修学的第一天,还没见到师父就逃掉了。
乾英山的樱桃林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年春日里漫山遍野的樱花像天女散开的裙裾,方圆十里都能一睹芳容。
然而,乾英山属于巫祝重地,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进山的。
连有些身份的贵胄要来摩天塔请香,都要经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步骤。
所以前世,初月晚也没有机会来上一次。
不过,山毕竟是山,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人把守,三人不带随从,轻轻松松就进入山林。
云锦书把初月晚顶在肩膀上,走前面开路,边走边回头看看艰难爬山的初永望,笑道:“太子殿下最近不怎么勤于锻炼呀。”
“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