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瑞玉在屋里足足梳妆打扮了一个小时,盘起了发,穿上红缎旗袍,艳光四射的出了门,门外杜汉山早就候着,见她出来,敬礼道:“太太。”
谷瑞玉歉然一笑:“杜副官,让你久等了。”
杜汉山目不斜视,恭敬道:“太太言重了。”
谷瑞玉掩嘴一笑道:“别这么严肃,怪生分的,我瞧你在伯阳面前有说有笑的。”
“卑职不敢。”
杜汉山尴尬一笑,心思你是少帅太太,谁敢不长眼睛和你有说有笑,话题一转道:“太太,少帅都吩咐过了,您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指示?”
谷瑞玉道:“先去买礼物,完了去三庆园。”
杜汉山点头,随着谷瑞玉下了楼,楼下早有两个班的卫队候着,谷瑞玉见了这阵势有些吃惊:“用不了这么多人吧,你带几个人跟着我就行了。”
杜汉山道:“太太,这是少帅的吩咐,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谷瑞玉便不再说了,这时开来三辆小轿车,杜汉山上前拉开中间那辆车的后门,用手护着车门上方,道:“太太,请上车吧。”
谷瑞玉却不知道这辆车可不是一般,原是张宗昌的座驾,是其入关后特别向美国福特汽车公司订购的“纳许”牌子的汽车,配有防弹玻璃,徐海会战后被李伯阳缴获,平日里出行全用它,这次李伯阳改乘别的车,却把这辆车让给她坐,可见心头的关切。
待谷瑞玉上了车,杜汉山转到副驾坐下,一摆手道:“出发。”
车队出发,与大多数军阀出行一样,汽车外面有两位身手出众的卫士一手攀住车窗,另一手端着花机关,站在汽车脚踏板上,疾驰而过。
杜汉山领着谷瑞玉去了下关,这里是南京最繁华的商区,尤其从上海滩来的外国舶来品最多,买礼物这里最合适了。
谷瑞玉进了下关,看到各处商店玲琅满目的商品就有些兴奋了,女人爱逛街的天性便出来了,她东进一家买点,西进一家买点,还没等走完半条街,一个班卫士的胳膊上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眼见她还意犹未尽的要继续逛下去,杜汉山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太太,咱们的汽车可放不下了。”
谷瑞玉这才遗憾的放弃逛街,回到了汽车,向三庆园赶去。
三庆园原本是一处客栈,自同治年间,便是各方戏班下榻的地方,到了民国之后,三庆园被南京的一个巨商买下,扩建成了南京最大的戏院。
到了三庆园,呼啸的汽车挺稳,卫兵从车上奔下来,几步进了戏院,警觉的盯着四周,来往的人都吃惊的看过来,以为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杜汉山为谷瑞玉拉开车门,她下了车,顿时惊艳了众人,有常在戏班子的票友认出了她,吃惊的说:“瑞玉姑娘。”
在卫兵的护卫下,谷瑞玉进了戏园,左拐右拐的来到戏班子所在的小院子,正瞧见里面的人正收拾着行礼,最近的一个人正在把戏服往箱子里塞,她认出了这个人,便问道:“大韩,我舅呢?”
大韩闻声回头,见是她之后,激动道:“瑞玉,你回来了。”便要上前,可又瞧见她身后目光锐利盯着自己的杜汉山,不由得停住脚,警觉的看着一众大兵。
“我舅呢,大韩?”谷瑞玉经历了昨天一系列事,见到大韩很是亲切,又问道。
大韩收回目光,瞧见谷瑞玉身上华贵妇人的打扮,心中黯然,指着屋子里说:“班主在里面呢?”说完便低下头,用力的抓住戏服往箱子里塞,不再理她。
谷瑞玉哪里在意大韩的情绪,像小鸟一样欢快的道:“表舅,我回来了。”便往屋子走去,杜汉山紧随其后。
“丫头,你回来了。”
胡班主迎了出来,见到她之后很是欢喜,目光扫了一眼后面的杜汉山,客气的说了声:“杜长官来了。”
杜汉山笑道:“胡班主叫我杜副官就行,长官可不敢当。”
胡班主点头,又回头瞧着谷瑞玉起走路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想,便招呼她往屋子里走,杜汉山识趣的留步,守在门口。
胡班主轻咳了声,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把谷瑞玉引到内厅坐下,倒了杯茶水给她,瞧了眼门外,低声问道:“丫头,觉得怎么样啊?”
谷瑞玉不解道:“什么怎么样?”
胡班主瞪眼道:“傻丫头,我是问那一位对你如何?好还是不好。”
谷瑞玉有些羞涩,扭捏着说:“待我挺好的,没有达官贵人那样颐气指使,对我很尊重。”又解释说:“今天本来伯阳也是要过来的,可临时有事,我便先来了,不过他说会尽可能过来。”
胡班主为她感到欣慰,又听李伯阳要来,有些诚惶道:“他是一省之长,日理万机,来不了理所应当,倒是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为何我不能来了?”谷瑞玉奇道。
胡班主道:“你当这里是好地方呀,这里是戏院,三教九流混杂,与你现在的身份不匹,你既然做了大户人家的太太,就要时刻注意夫家的门风,咱家虽是小门小户,入了唱戏的行当也是无奈,可这礼义廉耻还是要守的。”
谷瑞玉听话的点了点头说:“以后不回来了,今天来看表舅,既是来探望你,也是来告别的?”
胡班主道:“要回芜湖了吗?”
谷瑞玉摇头,也没细说哪里,岔开话题道:“表舅还要在南京待多久?”
胡班主道:“三五天吧。”
谷瑞玉从提包取出交通银行三千块的支票,推给胡班主:“表舅,这钱麻烦你带给我爹娘,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北京,等安定下来,我会写信的。”
胡班主收下支票,欣慰的说:“你爹娘知道你嫁了好人家,会为你高兴的,钱我会带到,不过你还是写封信的好,免得他们担心。”
谷瑞玉欣然同意,胡班主取来笔墨,她便仔细的将最近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托表舅带回大洋三千,到时另取出五百块酬谢,最后又提到不省心的幺弟,言到等合适了,就找人接过他来,上学堂读书,云云。
一封信写完,装进信封,谷瑞玉又与胡班主说着话,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李伯阳到来,只得强作笑颜的告辞,临走时,胡班主送到三庆园外,关切的说道:“瑞玉,高门大户规矩多,你多个长心眼,没事常给表舅写个信。”
谷瑞玉红了眼圈,低声道:“表舅,我走了。”
说完上了车,杜汉山关上车门,对胡班主敬礼道:“胡班主,告辞了。”
胡班主拱手,眼睛追着汽车,喊道:“杜长官,瑞玉那边,请你多照顾一二。”
杜汉山正要上车,闻言摇头道:“胡班主,你这就是胡话了,瑞玉太太有省长照顾,我一个属下,怎么能说照顾呢,不过你请放心,我家省长人好的很,一定不会让瑞玉太太受委屈,这个我可以保证。”
胡班主感激的拱手:“若真如此,我就放心了。”
杜汉山挥手钻进了汽车,随即车队驶离三庆园,只留下目送着的胡班主。
……
李伯阳直到傍晚才风尘仆仆的回到酒店,谷瑞玉迎上前帮他脱着衣服,问道:“伯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司令部没管饭呀?”
李伯阳从桌子上拿起一盘子糕点狼吞虎咽的吃着,叹道:“别提了,馨帅今天下了部队,让我跟着,可把我饿死了,我若不是有新婚的借口,今天怕就要在野外宿营了。”
谷瑞玉捂嘴一笑,从他手里把盘子抢过来,说:“少吃点,等会饭菜上了,你没有肚子吃了。”
李伯阳道:“没有,我现在饿的能吃掉一头牛。”可还是顺从的把盘子递了出去,拍了拍手上的糕点面屑,用手抚摸着谷瑞玉的秀发,歉然道:“瑞玉,今天没能去了,你别怪我。”
谷瑞玉心里本来有怨气,可见他一脸疲乏,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样子,一肚子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可还是故意娇嗔着说:“大省长,我哪敢怪你。”
李伯阳便笑着说:“什么大省长,在家里你我一般大,哪有怪不得。”
这话说的谷瑞玉心里高兴,便赏了他一个香吻,吐了吐舌头,傲娇的说:“洗澡水放好了,快去冲个澡,完了饭就好了。”
李伯阳去洗了澡,出来果然见餐桌上摆了七八种菜,色香俱全的让人大动食指,谷瑞玉本来要伺候他用饭,可他执意要求两人并作吃饭,说是长手长脚,等七老八十动不了再伺候不迟。
两人并坐着,倒是李伯阳给谷瑞玉夹菜的功夫多,这是因为李伯阳习惯了军人的吃饭效率,端起饭碗便风卷残云的吃饱了,谷瑞玉吃得慢,便成了李伯阳在旁殷切的夹着菜,一点没有扭捏架子。
谷瑞玉含着笑容,偏着头看着李伯阳,只觉得自己遇上的男人是千好万好的,庆幸自己的命好。
酒足饭饱,杜汉山进来将餐盘撤下,正要出去时,李伯阳叫住他道:“汉山,等一下。”
“少帅!”
杜汉山看过来。
李伯阳细细的喝着茶水,谷瑞玉在身后帮捏着肩膀,说:“馨帅那边我已经沟通了,省长的位置在明年就要让出去,你回头给家里发封电报,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还有告诉董厅长,在芜湖成立的安徽省立大学,应在我省长任期内抓紧筹办,要做一等一的大事来办。”
杜汉山应下,眼睛扫了一眼谷瑞玉,有些犹豫着说:“少帅,咱们今天走不成,是否要通知幼仪小姐和玉蔻小姐在南京暂歇……”
谷瑞玉狐疑的竖起耳朵,目光在李伯阳和杜汉山两人间来回游离,李伯阳能感觉到身后捶背的拳头加重,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杜汉山,他现在还没有想好如何见董幼仪和玉蔻,更别提和谷瑞玉解释几人的关系,便不做声。
杜汉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副官,立刻懂得自己失言,窘迫的敬了个礼,赶紧说:“卑职告退。”
李伯阳点头,杜汉山松了口气,就要出去,却不料谷瑞玉出声叫住他,微笑着,若无其事的说:“杜副官,你所说的幼仪小姐和玉蔻小姐是谁呀?怎么说了一半不说了。”
杜汉山眼皮一跳,求救似的看向李伯阳,李伯阳只得轻咳一声,简单的说道:“幼仪是董思白厅长的千金,玉蔻是我的侍女,呵呵,说好要带她们去上海滩玩耍的。”
谷瑞玉拉长声音哦了声,暗道果如自己所担忧的一般,像李伯阳这般年纪轻轻就是一省大员的,怎么会没有几个红颜知己,这倒好,一出现就是两人,一个是倚重文官的千金,一个是贴身侍女,都是争宠的对手。
谷瑞玉心里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住气,她多年花旦的底子掩饰住了心头的不痛快,展颜笑着说:“伯阳,既然是董厅长的千金和你的侍女,过而不见到说不过去了,反正要同路,明天在南京一同走多好,我路上也能多个伴,说话解闷。”
李伯阳眼睛一亮,深为谷瑞玉的通情达理而欣慰,开心的说:“瑞玉,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大家都是自己人,多认识了解一下,是好事,就是打个麻将桥牌,也能凑一桌子,多好。”
谷瑞玉鼻子里哼了一声:“还要打麻将,我可没那么多钱输。”
李伯阳笑道:“怕什么,输了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