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忙乱过后中,小穗他们帮我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安置在榻上。
因为哭过了一通,心情平复了一些,脑子也越发地清醒,只是在湖中的恐惧感还是萦绕着我,让我觉得惊魂难定。
我蜷缩在被窝中,小穗坐在榻旁陪着我。回顾今天的惊魂一幕,我心中对蓉玥的憎恨和对班第的反感更加深了一层。他们纠葛着爱恨情仇,却拿我当了替罪羊,我直恨得牙痒痒。因此,传了话下去,这两个人来了,一律拦在帐外,不见。
“大公主,班第台吉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您不见二公主是应该的,可班第台吉是无辜的呀。”小穗说着看了看帐外,“您就让他进来吧。”
“他无辜?我今天搞成这个样子,跟他脱不了干系!”说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死丫头,你倒底是谁的丫头,干嘛总帮外人说话?”
这时,帐外秦忠通报道:“大公主,巴林蒙古郡王世子求见。”
乌尔衮来了,刚才人家借了衣服给我,还没跟他说谢谢,倒是不得不见的。
于是我坐起身来,让秦忠请他进来。
乌尔衮一进帐,就关切地问:“大公主,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世子,多谢你借衣服给我。”说着,我忙让小穗斟茶待客。
“小事,小事,谢什么。”乌尔衮坐了下来,品了品我的茶,道:“好茶,好茶,跟奶茶上上下下。”
我一听,忍不住“噗哧”一声,因为他说的“上上下下”实际上可通假为“不相上下”。
乌尔衮放下茶碗,抚掌道“好,终于笑了!”说完这句,只见他瞄了瞄帐外,又瞄了瞄我,顿了半晌,才说,“大公主,其实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一愣,乌尔衮竟然有事请我帮忙?凭直觉,乌尔衮要说的事应该跟蓉玥和班第紧密相关。于是我说道:“但凡纯禧能力所及,定当竭力而为。”
“这件事肯定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乌尔衮马上就接了这一句,反应倒是相当地快。
“哦?那您请说。”
只见乌尔衮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硬拉了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蓉玥那丫头,此刻就瑟缩在乌尔衮的身后。
我一见到这个肇事者,浑身气得发抖,要不是乌尔衮也在这里,我真想冲上去给她俩耳光。
我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心绪,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咬着牙冷冷说道:“出去。”
蓉玥的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一听我这话,脸色陡然间更白,却竟显出一丝桀骜的神色来,扭头就想走,乌尔衮急忙拉住她,对我道:“大公主,我知道,今天的事你生气是应该的,的确是二公主的错。可,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你出事的时候,她很后悔,很害怕,一直哭个不停。她现在来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
听到这里,我情绪有些激动,打断了乌尔衮的话,道:“道歉?我受不起!”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道,“世子,您来看我,我很感谢,但您若是来替某些人当说客的,对不起,我乏了,您请便。”
“大公主……”乌尔衮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刚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蓉玥忽然激动地吼道,“乌尔衮,别求她!”
她忽然一吼,在场的人都不禁一愣。只见她眼圈发红,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神中明明有些惊惧的神色,却偏偏要强撑出桀骜的神色来,道,“我……我蓉玥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皇阿玛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也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求她!”说着还横了我一眼,就要挣脱乌尔衮的手,夺门而走。
乌尔衮死死地拉住蓉玥,道:“你又何必‘死鸭子嘴硬’呢,不是刚才都说好了吗?万一博格达汗真的要责罚你怎么办,你怎么受得了?”又回头对我恳求道,“大公主,就算乌尔衮求你了,行吗?”
乌尔衮非常诚恳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一时间却答不出话来。面对蓉玥,她有错在先,害我差点溺水,我可以完全拒绝她的道歉。然而,面对乌尔衮,撇开他巴林蒙古郡王世子的身份不说,就单单是他今天伸手相援,从情理上,我也不能太驳他的面子。
就在我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忽听得帐外传来□□的声音:“班第,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帐篷里,所有人俱是一惊。蓉玥咬着下唇,掩不住满脸的恐慌,甚至身子都有些发抖。乌尔衮则直接给我跪了下来,我心中暗叹一声,忙将他扶起,轻声道:“世子不必如此,这个忙……我帮。”
这时,只听门外班第回答道:“哦,皇上,奴才……跟大公主说了点事,刚刚出来,先告辞了。”
“怎么朕一来,你就要走啊?朕正想问你禧儿骑术学的怎么样了呢?走,跟朕进去再坐一会儿。”
眼看门帘即将掀起,我迅速调整了下情绪和状态,跟其他人一道做好迎接□□到来的准备。
一番繁文缛节结束,□□落坐,其他人则全恭恭敬敬地站着,知道□□发话让大家都坐下。
□□扫了一圈在坐的人,问道:“怎么蓉玥和乌尔衮也在?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都聚到这里来了?”
蓉玥咬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乌尔衮虽傻笑着,眼睛却望着我,班第也是情绪复杂地将目光聚在了我的身上。
此时,我的内心则在激烈地翻腾着,我多想把我今天受的罪一倾而尽,可刚刚乌尔衮的一跪让我一时心软,我又不能食言而肥!
见我们都不说话,□□开始生疑了,问道:“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罢了罢了,就当我行善积德吧。我堆上笑脸,道:“瞧您说的,能有什么事?我们刚才只是在聊天,正聊着您就来了,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说罢这句,就见在座的其他人似乎都暗暗松了口气。
□□“呵呵”一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不速之客咯?”
帐篷里的人都附和着笑了笑,一时间气氛非常轻松。
“来,你们继续聊,让我也听听,你们都聊些什么?”□□这句话一抛出来,帐篷里的人又全傻了。
我心想:□□,要是咱们聊的事情能让你听见,我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怎么了?你们怎么又都不说话了?”眼看□□开始皱眉了,锐利的目光又要开始在每个人的脸上扫描,我急忙道:“皇阿玛,您也真是,哪有这样让人家聊天的!您这么一说,我们大家到嘴的话也都全忘光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咯?”□□的疑虑似乎被打消了,也开起了玩笑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也配合着气氛,勉强打趣道。
“哦,是吗?”□□顿了一下,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还以为□□的疑心已经被彻底消除了,却冷不防他又出了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忙答:“没,没有,没有啊。”
“真没有?”□□望着我,眼神中有疑问。
跟□□对视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当前我有些心虚的情况下,因此不到两秒,我的目光就落荒而逃。
“禧儿,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忽然说道。我只好走到他前面前去。他盯了我一会儿,问道,“你眼睛怎么肿了?哭过了?”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了,想不到□□观察得这么仔细。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陡然严肃起来,道:“跟朕说实话,究竟为什么哭了?”
“我……我是因为……因为觉得骑术太难,怎么学都学不好,班第又总是凶我,我才急哭的。”终于想起应付的话来了,真险呐。不能告蓉玥的状,顺便告下班第也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展颜一笑,道,“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不要太心急。班第偶尔说话大声,也是他着急想把骑术都教给你,我相信他没有恶意。是吧,班第?”
班第拱手道:“回皇上,今天奴才确实太急迫,说话重了些,惹得大公主痛哭,请皇上责罚。”
“你教禧儿骑术,还没谢你,朕怎会责罚你呢。”康熙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道,“禧儿的脾气有时候是很拧的,连朕有都会被她气得不行,何况是你,所以这不能怪你。”
一听这话,我忍不住朝帐篷顶上翻白眼,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状没告成,反而被□□数落了我一次。
“蓉玥,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呢?”□□忽然把目标对准了蓉玥,“你老低着头干什么?”
蓉玥这才抬起头,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道:“我……我没什么说的。”
“你的眼睛怎么也是又红又肿的?你也哭过了?”
这时候,我倒真希望□□是个近视眼。
“没……没,没有。”蓉玥显然心虚得很,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的第六感跳出来了:要坏事!蓉玥,这可是你自己搞砸的,可真枉费了乌尔衮为了你那一跪!
“没有?”□□神情肃穆地扫了在座所有人一圈,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们究竟瞒着朕什么事,还不照实说?”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从坐姿改成跪姿了。
“说,你们今天聚到到这里究竟干什么来了?啊?”□□有些疾言厉色。
“皇上请息怒。”班第忽然开口了。
“好,班第,你起来说。”
“谢皇上。”班第顿了顿,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大公主……骑马的时候掉进了……湖里……”
我倒是没想到班第会开口说出这件事来,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什么?这怎么回事?”□□一听有些惊愕,将我搀扶起来仔细打量,忽然脸色一变,“你手怎么这么烫?”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急急地道,“你这孩子,发烧了怎么也不吭一声?”说着将我搀到了榻上,立刻吩咐传太医。
我是觉得有点热,但是因为注意力一直放在应付□□身上,倒是也顾不得有点不舒服了。
片刻后,蒋燮就来到了我的营帐里,替我诊脉过后,说是受了风寒,吃点药,好好将养两天即刻。□□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骑马怎么会掉进湖里?”蒋燮一走,□□又继续发问,“班第,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好好地跟朕说说。”
班第这时候犹豫了,一旁,蓉玥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面无血色”来形容了。我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很恐怖的一幕:前些天在回营帐途中,看见有三个人被绑着鞭打,那形状简直惨不忍睹,让人触目惊心,询问之下才知,原来这三人还是来自科尔沁的,只因一时起了贪念,偷盗了一个包衣佐领的行囊,结果被抓,礼藩院原本判其中一个领头的立绞,幸亏□□说从宽处理,这三个才全部判了个鞭一百。
□□向来对人命很重视,即使是达官权贵眼里看来不值一文的“屁民”的命也一样,倘若班第把事情从头到尾全都说出来,那么蓉玥受到的处罚对不会像上次禁足那么简单,这一点,我清楚,班第清楚,乌尔衮清楚,蓉玥自己更是心知肚明。
乌尔衮忽然开口道:“博格达汗,其实这都怪我,是我不小心惊了大公主的马,所以才害大公主掉进了湖里,把二公主也吓哭了。都是我的错,请您处罚我吧。”
谁都没想到,乌尔衮竟然会将过错一力承担,估计就连□□也没有想到,因我明显的看到□□呆了呆,片刻后才道:“乌尔衮,你起来。既是无心之过,朕这回就原谅你了。”
□□让班第,乌尔衮,蓉玥都回到各自的营帐去,至此,蓉玥面临的一场危机总算消弭于无形,乌尔衮再一次证明了他对蓉玥的钟情。
我虽因为“沉冤”无法昭雪而有些气闷,但从另一方面来讲,蓉玥的害怕我也看在眼里,希望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可以吸取教训,今后能有所收敛,毕竟往后我跟她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总要过的。
偌大的营帐只剩下了我和□□了,小穗手里捧着熬好的药进来,□□接了过去。
我一闻到那药味,就知道是苦死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苍天呐,你这是要让我成为药罐子是咋滴?
小穗扶着我坐了起来,□□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我唇边。那股中药味呛鼻得很,我反射性地就把头偏过了一边去。
□□“啧”了一声道,“不吃药怎么能好,快喝了。”
没奈何,我转过脸来,可看着那一碗的药,实在太恐怖了,于是我开始找借口:“太烫了,您放着,我等会儿再喝吧。”
“不行,凉了药性就减弱了。”□□想都不想就否决了。
第一回合失败。
眼看着调羹又再一次逼近,我又心生一计,主动接过药碗和调羹,微笑道:“皇阿玛,肯定有很多奏章等着您去看,我这儿您就不用操心了,药我一定喝的。”
□□却不为所动,道:“看奏章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要亲眼看你喝完了药才走。”
“不用吧,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提出异议。
“啊,是啊,你这丫头就是让人不放心。”没想到□□竟然给出这么一个回答,我有些愕然。只听他又继续道,“你说我就是去附近的府县巡视了一番,你怎么就又能出状况呢?看来以后不管去哪儿,真的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才行!”
唉,天地良心,哪次出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呢?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我有些幽怨地道:“皇阿玛!您当我自己愿意呢?我也不想的好吧?还不都是蓉……”我急忙住了口,好险,一不小心差点砸了咱“重承诺,守信用”招牌。
“蓉?蓉玥?”□□神色一凛,微眯了眯眼,这神情是个危险信号。
为了掩饰刚才的失误,我忙端起药碗,屏住气,一仰脖子,将苦药喝了下去,拿过□□手里地糖塞进嘴里,接过小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好了,喝完了,您放心了吧。”
□□显然还纠缠在我的口误问题上,又紧问了一句:“你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什么话?”我开始装傻。
“你刚才说什么,你也不想,还不都是蓉……蓉什么?是不是又是蓉玥害你掉进湖里的?”□□步步紧逼。
幸好在这电光火石间,我已组织好合理的解释。“什么呀,您想多了。要说蓉玥跟这件事呢,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要不是她在我的马受惊以后,拼命地大哭,我也不不至于那么紧张,如果不紧张得话,在湖里也不会呛那么多水,不呛水也就不用吃药了!”
“就这样?”
我迎上□□质询的目光,微笑点头道:“是啊,就这么简单!”
□□看了我一会儿,大概没找到什么破绽,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刚躺好,□□走到了门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我道:“哦,对了,昨儿你五叔在折子上提到了你,问你好不好。”
我一听,一激动,一骨碌坐了起来,突然见仿佛连得精神都好多了,急切地问:“真的啊!听说边疆都很辛苦,五叔在那边好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看看你,一听说五叔的消息,眼睛都亮了!是不是在你心里,我这个皇阿玛的份量还不如你五叔呢?”□□的语气中竟然带着浓重的嫉妒的意味,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我愣了一会儿神,赶忙把马屁重新拍上:“谁说的!皇阿玛在禧儿心里的分量可是独一无二的!没有您,可就没有我哈!至于五叔……还有二伯,他们待禧儿都是真心地好,所以在禧儿心里,当然也有他们的位子了。再说,再说,五叔不是有一阵子没消息了嘛,所以……”
□□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笑道:“行了,打住吧,越描越黑了!我知道你这孩子重情义。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快躺好,别又着凉了。”□□边帮我掖被子,边说道,“你五叔在那边很好,不过最近那边不太平,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听着这个消息我心里是有点失望的,很久没看见常宁还真有点想念呢,毕竟咱来到这个时空看到的第一个帅锅阿玛就是他呀,对我又亲切,从来不凶我。
“别着急,等咱们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你准能见到你五叔。”□□大概看到我有点失望,这样安慰我道。
我掰了掰手指头。过年?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