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小心翼翼的靠前,却闻到一股恶心的恶臭,并惊现几十具尸体横躺在地上。那些尸体身穿暗黑色衣裳,披着暗红色披风,带着面具,正是昨天搜查沈峻的面具杀手!
沈峻迅速的检查这些尸体,却没发现一个活口。从这些尸体的致命伤口上来看,或是被人扭断脖子,或是被人挖出肝脏,手段之残忍,令人咋舌。
沈峻喃喃道:“这些杀手虽是受了伤,但骑着快马,谁能够将他们全部击毙呢?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那这人也着实不简单!”
李宁玉捂着鼻子道:“掌门,这些杀手命丧于此,未必不是好事,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沈峻摇了摇头,悲叹道:“目前还无法作出判断,他们虽与我们不是一路的,但也算是忠心事主的好汉。”
沈峻吩咐众人收集些柴火,将地上的尸体聚拢在一起,放把火给烧掉,嘴里却念念有词,朗诵的正是佛家的《往生咒》。
陆凌萧暗道:“师父竟是这般心善,纵是对待敌人也是如此。”
陆凌萧所关心的那些中了蛊毒的村民,在路途中也没遇见,或许是已经离开了。
到达峰顶后,守门弟子一看到掌门回来了,赶紧参拜。而沈峻第一句话竟是“冷千霜在不在派中?”语气甚是凌厉。
山门弟子答道:“回禀掌门,冷师叔正在思过房内面壁思过。”
沈峻“哼”的一声,仓促的赶往思过房。
思过房内,房门“吱”的一声响了。
“师兄,你来了。”冷千霜跪在墙壁前,身躯一动不动,虽是背着身子,却知道进来的是沈峻。
沈峻大步跨进房内,怒叱道:“我问你话,你需如实回答!”
冷千霜爽言道:“师兄想问什么尽管问,师妹焉有不答之理。”
沈峻深吸一口气,心头微颤,却依旧是怒目横张,“你是不是抓了那些村民,并给他们服下剧毒?”
冷千霜一声惨笑,“师兄只责怪我做了错事,却不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见冷千霜已承认,沈峻训道:“做了错事还想找借口?何况乎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宁玉柔声道:“掌门师伯,你不妨听听师叔的解释。”
“说!”沈峻似是急不可耐,又像是毫不在意。
冷千霜娓娓道来,原来沈峻年轻时行走江湖,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其中一人就是皇甫辰。皇甫辰比沈峻年长几岁,武艺与沈峻不相上下,两人性情甚是相投,于是结拜为兄弟。后来皇甫辰暗中投靠了黄巢军,为虎作伥,并觊觎沈峻的绝学——琴经九式,想偷学这本秘籍。
被沈峻察觉出异状后,皇甫辰竟背信弃义,不顾兄弟之情,暗中给沈峻下了天下剧毒——五寒蛊毒。这种剧毒原产自西域,是由天下间五种至阴至寒至毒的毒虫炼制而来的,而解药更是不为人所知,只有皇甫辰知晓。皇甫辰以此相逼,威胁沈峻交出《琴经九式》以换取解药,奈何沈峻宁死不屈。
后来沈峻被师父和几位师叔合力运功疗伤,逼出了大部分毒液,但终究没有彻除,以致烙下了畏寒的旧疾,好在无性命之虞。
陆凌萧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神农剑派既然隐居于此,不过问江湖和朝廷之事,前掌门为何准许你下山行走江湖,并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沈峻正色道:“生于太平之世,遁世隐居自然无话可说,但生逢乱世,岂能袖手旁观,将黎民苍生视若无睹?师父当年虽未有言明,但我想他与我应该是不谋而合吧!”
陆凌萧此刻对沈峻无比的钦仰,又想起张伯伯曾在神农峰下被一名青年男子相救之事,继而问道:“师父在十多年前,可曾救过一位被黑衣人伏击的将军?”
沈峻惊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陆凌萧将上神农峰求见沈峻之事一一细述,沈峻灿笑道:“看来你我的师徒情分,十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师徒?师兄,你竟然收了这个臭小子为徒……”冷千霜似是很不乐意,又大为不解。
沈峻冷然道:“这不用你管,你做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师叔,你还没说你为何抓村民下毒呢!”冷千霜向来待李宁玉不错,李宁玉不想师叔遭受不白之冤。
“呵,师兄,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你会信么?”冷千霜语气中带有轻微的凄凉,却又是那样的心甘情愿。
沈峻心头一荡,或许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但又担心冷千霜只是嗜好炼毒下毒,因为她毕竟有着“毒王”的称号。
沈峻微闭着双眼,脸上的愤怒逐渐消散,语气也变得平稳,但却是那么的无奈,“师妹,你这不是在帮我,你这是在增添我的罪责,我沈峻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师兄,我不许你这么说!”冷千霜显得尤为激动,“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重要,甚至远超过我自己!本来我跟吕师姐一样,专注于学医,但自从你中了五寒蛊毒后,我就开始憎恨那些医术,因为它们治不好师兄你的病。”
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不已,没想到冷酷残忍的冷千霜竟也有柔情的一面。
冷千霜含情脉脉的看着沈峻,幽然道:“于是我开始专注毒术,心想总有一天能炼制出五寒蛊毒的解药,可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如意。我寻遍天下炼毒与解毒之术,甚至曾去过西域,终究是无所进展。后来我偶然寻得一些抑制五寒蛊毒的毒虫药草,便炼成解药,虽对解毒有助益,却并不能完全克制毒性。”
李宁玉凄然道:“所以,师叔你就找活人试毒,以求取真正的解药?”
冷千霜纵声一笑,“没错,那些个贱命又算得了什么?还有那些追杀你的蒙面杀手,师妹也帮你铲除了……”
“够了!”沈峻的愤怒已到极致,厉声决然道:“我沈峻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些,我也不会接受你对我的付出!从今天起,你被逐出师门,以后不准踏入本派半步,是生是死,与本派毫不相干!”
冷千霜又是一阵大笑,声音中却充满苦涩与悲楚,慢腾腾的站起身来,又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一副生无可恋之状。
走过沈峻侧边时,冷千霜轻声道:“师兄,我脸上的伤疤,就是在炼毒时留下的,但我从未后悔过。”
诚然,一张脸是一个女人最看重的部位,也是她们引以为豪,并且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而冷千霜为了沈峻,心甘情愿的劳碌奔波十几载,不惜颜容尽毁,也无怨无悔。
沈峻微微颤动,虽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是闭口不言,任由冷千霜从身旁经过,心中却默念:“师妹,只因你罪孽过于深重,我无法姑息和饶恕。但一切的祸根都在于我,今生无法报答你的恩情,唯有来世再报了。”
李宁玉急切道:“掌门!难道你真的忍得下心来,割舍这近二十年的同门之情?”
陆凌萧也劝道:“师父,师叔虽行事不轨,却也只因对你痴心一片。你对敌人尚存善念,为何对师叔……”
“你们都不用为她求情了,”沈峻断然道,“她做了错事,就应该接受惩罚,我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冷千霜还未走出山门,便遇见吕彩霞。
“师姐,这下子你得意了?”冷千霜面无表情,嘴唇微启嗫喏道。
见冷千霜披头散发,颜容憔悴,全无往日的凌厉与光彩,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吕彩霞心下疑惑,抗然道:“你胡说说什么?”
冷千霜并不理睬,继续道:“这世上只有我对师兄是最好的,我甘愿为他牺牲一切,而你呢,你又做过什么?师兄永远也不会接纳你,哈哈……”伴随着一声长笑而去。
当夜,清风明月,繁星浩瀚。
李宁玉坐在前院的石桌旁,左手撑起脸颊,微仰着头,一动不动。
陆凌萧悄悄地走了过来,拿起一个布袋子在李宁玉眼前晃荡,盎然道:“你看布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布袋子里装了几十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在暗夜里格外灿美。李宁玉却不为所动,依旧是若有所思。
陆凌萧轻声道:“你还在为冷师叔的事情难过吗?”
李宁玉放下左手,微低着头,黯然道:“不仅如此,我还为师叔感到不值。”
陆凌萧安慰道:“值不值得,冷师叔心中自有计较。能为心爱之人尽心尽力,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李宁玉微转过头,看着陆凌萧坚毅的神情,凤目波光流转,柔声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凌萧心头一热,浩然道:“只要是为了至爱,付出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可以,凌萧愿为玉儿粉身碎骨!”
李宁玉娇躯一震,磕磕巴巴道:“你……叫我什么?”
“玉儿,”陆凌萧信然道,“难不成叫你师姐?”
李宁玉心中一阵迷乱,半响过后方缓缓道:“凌萧,你要记住,我不要你犯傻,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做傻事。”
李宁玉秋波盈盈的眼眸,让陆凌萧心如鹿撞,面如火炙。陆凌萧定了定神,柔声道:“玉儿,我也不要你说傻话,我们今生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李宁玉大是感动,微侧着身,将头偎依在陆凌萧的肩膀上。
陆凌萧只觉呼吸不畅,内心激起千层浪,但又不敢乱动,生怕李宁玉会离开自己的肩膀。清风徐徐,李宁玉的长发在风中凌乱,有些许青丝飘到了陆凌萧的身上和脸颊上,那轻微的摩擦,也能让陆凌萧浑身发软如痴如醉。
“玉儿,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以博得褒姒一笑了。”陆凌萧打破了沉寂,声音却如蝉翼般轻柔。
“哦,那是为什么?”
“因为爱一个人是如此的神奇和美妙,以至于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难怪自古以来,多少君王爱美人胜过爱江山。”
李宁玉娇躯轻移,离开陆凌萧的肩头,泠然道:“如果因为一个女子,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实非明君所为。大丈夫应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怎可耽于美色,碌碌无为?”
陆凌萧羞愧不已,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意志和气魄还不及一个女子。
看着陆凌萧又被自己数落一顿,李宁玉有些心疼,幽幽道:“如果我生得不是这般艳丽,而是一个丑八怪,你还会要我么?”
陆凌萧朗声道:“玉儿怎会是丑八怪呢,玉儿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完美的女子。”
李宁玉心中一阵甜意,但转瞬间又心下惆怅,道:“你才见过几个女子,就说这样的大话?只怕有一天,你阅尽红尘,就会将我淡忘,不过那样也挺好……”话语之中惨雨愁云。
凝望着李宁玉一对水汪汪的略带伤感的眼眸,陆凌萧激情澎湃,再也按捺不住,握住李宁玉的双手,哽咽道:“我永远也不会忘掉玉儿,无论玉儿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陆凌萧都会爱你一生一世……”
夜更深了,朗月依旧挂在星空,徐徐西行,柔和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以及两人幸福洋溢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