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杏花寒(十四)
当夏嫣嫣的脚惨不忍睹,微薄的红唇早就咬得不成样子,差点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踏到些许劫后余生的草坪。但是已经呈现出碳状的脚掌,不说承力,就是触碰都让她觉得彻骨钻心。
她想,她的脚约莫是要废了。
她用素白的裙摆细细的拉扯,尽量让它遮住她受伤的脚,然后扶着清歌小步的往踏雪的方向走去。
她想她要尽量做得若无其事,这些疼就埋下自己细细品就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现在太傻,至少现在的她心甘情愿,满心欢喜。而且……她并不知道她会不会还有以后。
她看着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色,远远的天边渐渐有乌云聚集的趋势,几日后的天劫,定是九死一生。
“清歌!”找到一个山洞,正在做一些防护措施的踏雪远远的就看见那个他醒来看见的女子扛着清歌向他的方向踱来。
踏雪快步上前,一把揽过了清歌,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苍白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出现得太过突兀,来无影去无踪,是人是鬼都还不好说。如今的扶桑岛,那场海啸过后,那些寻药夺宝的人倒是死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活着来到这岛上的人就绝非等闲之辈。
并不是他多疑,而是此刻唯有谨慎才是保命的出路。
“姑娘,敢问清歌这是怎么了?”踏雪打量了这姑娘满脸带汗较弱的模样,还是无法忍心对她冷言相向。“是否还看见一个憨厚的姑娘?”
“你快带着他早些离开吧。”
“离开?”踏雪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了一起,他们千辛万苦,历尽了多少磨难才终于死里逃生到了这扶桑岛,这已经过去了八天了,雀羽还等着他带药回去,叫他离开,他如何甘心?“姑娘这是何意?”
“你们快快离开,这里的山神看见你们定不会饶了你们的,况且,这座岛要不了多久大概就会不复存在的。”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历尽千险,才到达此处。且,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还在鬼门关等着我寻药回去,前路再是危险,我都不会离去的。”
“……”夏嫣嫣听着这话气得直跺脚,这死榆木疙瘩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啊,“你知道你这是在送死吗!”
“就是死,我亦无憾。”
“……”夏嫣嫣被他眼中的温柔和坚持所震撼,她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原本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说人家是榆木疙瘩,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根筋,为了清歌再不顾其他。她突然莫名的害怕起来。“这就是爱吗?”
“是的,这是爱。”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那女子的脸色倏忽间惨白如纸,如遭雷击。
原来这便是爱,而她早已爱他颇深,她在不知不觉间心里那座城早已住进了那个一个白色的身影。她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哪里知道,这是一生的纠葛。
这是她看见这个世界的第十天,而她在今天明白,她爱上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男子。
大概夏嫣嫣和每个女子一样,觉得自己爱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无二,再也找不到替代的人物了。
她的人生太短暂,生因他灿烂如夏花,死,亦是。
她想起了踏雪的话,死亦无憾。是啊,这就是爱情。
甜美,却是裹着世上最美丽外衣的毒药,她已经弥足深陷。
他说,他要那‘天香豆蔻’救他最重要的女子,她成全他。
“姑娘!姑娘——”
踏雪怎么呼喊那清秀干净的女子,那女子都再无反应,踏着僵硬的步子,往来处走去,凌乱的步子,错落的脚步中似乎早已没了魂魄,只剩一个躯壳。
他望着那即使爆发后依旧飘散着袅袅青烟的火山,微微半眯了眼睛,不管这是龙潭虎穴,他踏雪都闯定了,哪怕拼掉性命,他也要拿到‘天香豆蔻’!
踏雪仔细的抱起清歌,转身进了安身的洞穴,用熄灭的火山岩掩好了洞口。
几日无话。
在这几日中,陆续有好些在海啸后存活下来的人或者妖抵达到岸。
踏雪在这几日除了照看还在昏迷的清歌,就是好好的修炼,这扶桑岛有凡尘稀薄得近乎没有的天地灵气,对他来说是大补。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在这岛屿上醒来的时候,纠缠他多年的寒毒竟不治全愈了?身上其他的伤也是好了七七八八,且他的半妖之力更是上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体内的灵气运转间似乎和这里的灵气格外的有亲切感和熟悉感。
还有夏嫣嫣,清歌虽然昏迷,却也还是回来了,而她去了哪里?
他们本就是在海底龙宫逃亡,怎么会醒来之后就到了扶桑岛呢?他们是怎么到达者扶桑岛的呢?
踏雪从怀里摸出了避水珠,细细的揣度,蟹将说这是龙宫至宝,那又怎么会在冷七七手中,转交到他的手里?
所有的疑问都汇聚在一起,网成了蛛网的形式,密密麻麻,浓成了原始森林里有毒的瘴气,阻挡了他想要窥见谜底的脚步。
“咳咳,水,水……”清歌嘶哑的声线生生掐断了踏雪的思绪,连忙用打开了水囊,把这几日收集的露水灌给他。
“清歌,你醒了么?”
恍恍惚惚几次睁眼,朦胧又清晰转换了几次画面,清歌终于看见了眼前仍是那身紫色狐裘的少年郎。
那身紫色的狐裘已经不复之前的光鲜,沾染了不少泥土,被不少树枝划破,还有熔岩石灼烧的痕迹,但是都丝毫没有损害他清冷的形象。
眼前的少年是踏雪,是未央宫的掌事,更是当年在韶山被他保护的小小弟弟,他的小踏啊。要不是雀羽,他或许已经失去他了,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小踏……”声线依旧嘶哑,但是这个称呼却是出乎踏雪的意料。
“你叫我什么?”
“小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哥哥啊。”
“……”
踏雪下意识的推开了清歌本还虚弱的身体,也顾不得手中的水囊打翻,囊中的水蜿蜒了一地,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