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冷风滚滚，丧尸咆哮。
五人从丧尸最少的一角杀出重围，一路上挥舞着长砍刀将拦路的丧尸头颅如西瓜般狠狠劈开，任脑浆喷洒一地。辛辛苦苦抄了老大一圈，才终于甩开丧尸重新回到公路上。
好在积雪不厚，且越临近天兰市区人工痕迹越分明，路也越发好认。
有惊无险的进了市区，几人再度收了车步行。
天兰市不小，现代化建设初具规模，往常傲视群雄的高楼大厦，如今尤其破败不堪。地震对它们的摧毁力比别的建筑要大得多。碎裂的水泥块如漫天的石头雨一样落在低矮的房屋或者街道路面上砸出一个个骇人的坑洞。时而可见，残损的撞击在一起的车辆，各种废弃物，丧尸的尸体，冻僵的人骨头……
即使莹白如雪也掩盖不了大街小巷中铺染开的漆黑血迹。
街上没有人，显得空荡荡，能让人升起一股天上地下孤寂独行的悲凉。
偶尔遇到几十只一群的丧尸五人尽量绕开躲避过去。三两只闲游荡的，便当即解决，挖出晶核。
天快黑了，几人不再急着赶路出城，于是沿途顺手收集起物资。
随着末日后时间的推移，在丧尸不活跃的地方，能找到的物资已经越来越少。纵使是冰箱、彩电、洗衣机、热水器、电脑等等缺了电毫无用处的家伙，也被人搬空不少。有间小饰品店，因东西便携好拿竟一点没给剩下。而末世中仍可流通的黄白之物，乔雅、徐昊此前收集了不少，这次竟没见着。
人们的恐慌心理大概是这样的：抢不到粮食衣服了，那能抢着什么是什么，总比一样没得要好，保不准以后这东西就值钱了。
暗夜来袭，几人遂找了间没人的房子过夜，草草用过方便面泡火腿肠的晚餐，劈了个木柜生火取暖，闲聊了两句倒头睡下。
融雪的夜晚，比下雪的时候要冷得多。结果前一场雪还没化掉，过了子夜，第二场雪又洋洋洒洒，柳絮飞花般落了下来。
乔雅从异能练习中睁开眼，掂了下所剩无几的晶核，而后拢起身前的火堆。渡过晋级后身体改造的虚弱期，她现在的精神力感知范围从一百米扩延到了两百米。虽然不是质的飞跃，可这种进阶速度，若在前世，乔雅简直不敢相信。
前世的经验心得，果然是一笔泼天财富。
“姐。”乔敏不知做了什么梦，哆嗦一下醒了，继而情绪低落的坐起来。
乔雅见她脸色不好，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乔敏索性钻出睡袋走到她姐身边坐下，搂着乔雅的脖子头依赖的靠了过去，道：“我梦到爸妈了，梦到他们变成了丧尸，不认识我们了……”
“不会的。”乔雅怔了一瞬，温柔的轻拍敏敏的后背，“只是一个梦，别多想。你再去睡会儿。”
爸妈，有多久没见过爸妈了？乔雅心下戚戚，多少次午夜梦回，也记不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有人曾说，越是拼命想要记住一个人，越容易忘却那人的容貌。
乔敏摇头，“不睡了，姐去休息吧，该我守夜了。”
乔雅道：“时间还早，你去眯会儿，到点我叫你。”
敏敏不肯，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乔雅瞎揉搓了一通，撒娇道：“姐，我想家。”四岁的年龄差距，在成年人之间，或许什么都不是。但在曾经年幼的乔敏心中，每天放学后买龙须糖给她吃、打跑欺负她的孩子、帮她补习功课……无所不能的姐姐是她全身心依赖和崇拜的人。
“不用多久就能到家了。”乔雅安慰乔敏，“过了天兰市，沿着603国道出了J省，穿过F省，就是江南省了。”
乔雅暗自叹息，她何尝不想家？只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傍身，骨子里确实没有敏敏和徐昊、小四、小七三兄弟那种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担忧和惶恐。事前几人的家人得到了提醒，在地震中安然无恙不难，可谁能保证亲人不会变成丧尸或者被丧尸咬伤？
无论承认与否，那么多亲人，难道会个个安好？没人敢存那种侥幸和奢望，所以更不愿去深想，甚至彼此之间从不提及。
他们想家，却不敢放纵思家之情随意滋长。
南下的路不好走，许多地方开不了车，不得不步行。他们还走错过路，为了躲避尸潮也绕过路；天气不好，被耽误过行程，心急也无奈；夜长昼短，危机四伏，真正能赶路的时间其实很少。每天辛苦的和丧尸，和人争命，最大的奔头是安全回到亲人身边。
这就是末世。
天灾降临，人类文明尚且要大倒退。
从帝都搭乘飞机只要两个来小时能抵达的南源市，他们走了将近二十来天还没到达。拨个号码便能通话的通讯世界也将退回到几十年前数着字算钱的电报时代。被很多家庭淘汰的有线电话，会再度成为普通人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姐，我还梦到了阿婆。”乔敏轻声说，嗓音柔柔糯糯，仿佛过耳的呢喃，“她又跑到家里来抢东西了。”
阿婆，乔雅、乔敏的亲奶奶，乔青山的亲娘。
“怎么梦到她了？她抢不着的，我们都大了，爸也早不让着她了。”乔雅掩下眸底深沉的颜色。乔爸是遗腹子，阿婆生下他，刚出了月就改嫁了，没养过乔爸一天，亦没给过一分钱赡养费。太阿婆硬气，打落牙齿和血吞，独自抚养孙子。
乔敏童年很幸福，唯一的阴影可能就是那个隔三岔五到乔家顺东西的阿婆。
第二天，雪并没有下大，可积雪渐厚，路不好走了。
连连砍了三、四回小型尸群，五人才出了天兰市，费了好一番功夫转入603国道。排雪铲发挥了大作用，可被不少昨天通过的车碾压过的路面冻住变得湿滑，越野车的速度依然快不起来。车还是小四在开，乔雅坐在后排替徐昊治疗了手臂之后，开始练习精神迷惑异能。而乔敏和徐昊也没松懈。
一天后，敏敏终于冲破壁障，晋升到了水异能二阶，出手的水刀像模像样了。这让她笑了一早上没合拢嘴。
同一天，五人抵达了22号地下防御城外围的一个避难所。野狼团的张建没有说错，顺着603国道行驶，地下城的驻军多多少少清理过这一带，路上的确安全顺遂许多。
末世时日尚浅，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基地还没建立起来。民间自发组织的，或者地方军队组建的多数是以避难所的形式存在，管理水平良莠不齐，甚至天差地别。避难所的规模比幸存者基地小很多，内务上亦可能出现混乱和不正规现象。
最恶劣的，还有人挂羊头卖狗肉。
好比乔雅几人碰上的这个民间自发组织的避难所，投机取巧的盘踞在603国道穿行的一座叫磨盘镇的小镇上，干起了拦路收费的营生。
这镇真的很小，和帝都郊区的东林镇相比，简直只是人家一条街那么大。不过房屋不少，沿着国道一公里内两边都是屋子，还以两层以上的小楼房为主，虽地处北地，建筑风格却偏向南方的喜好，亦即，不是筒子楼。
磨盘镇外，围了一圈一人多高的铁丝网，那牢固程度跟过家家似的，有的地方好像扶风弱柳的美人裙摆竟能随风摇曳。这种对防御设施漫不经心的懒散态度，实在让人难以将其和严谨的避难所划上等号。
进镇的路口拉了张齐腰高、可移动的铁丝网，把国道整个拦住了。然后旁边立了块木头牌子，上书：过路费，每人一公斤粮食。
字倒是蛮工整，只是那鲜红的油漆如鲜血般刺眼。
当然，人家的借口很理直气壮：国/家给建的高速公路通车了还要收过路费，老子们杀丧尸打通的安全公路收两儿钱，凭什么不应该？
听到路障前几个似模似样端着几挺机枪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却精气十足的和前面一辆车里下来的老干部腔调的老人吼出的话，小四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骂道：“这也是避难所？土匪窝吧！”
徐昊气定神闲的说道：“意料之中，一样米养百样人，气不过来的。这种打着正规旗号捞偏门的，末世前就不少。”
毕竟经营过一家汽车美容店，和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遇过的事也不少。在法律法规相对完善的文明社会尚且很多不规矩的地方，何况末世后？
退一步想，明码标价的路霸起码比那暗地里寻思谋财害命的“光明磊落”。如今的世道，竟悲哀到只能在坏事里头比较出一处相对不那么坏的来自我解嘲了。
因早有心理准备，真遇上了徐昊也不惊讶。乔雅前世什么乌七八糟的没见过，定力自然极佳。而敏敏、小四、小七经的事少，心下愤愤脸上就藏不住不满。
上辈子，乔雅没走过这段路，无从得知这些人是不是也这么干过。
前车的人和避难所里那个矮个的领头男人商讨的有些久。起初是老人一派干部腔调义正言辞的指责拦路收费不合法，“你们的负责人是谁，把他找过来。这里是避难所，正规的地方，怎么能这么干，啊，乌烟瘴气。简直是胡来，这是车匪路霸……”
“呸！”矮个男人长得不坏，斜着眼，唾了老人一口，“老不死的，没粮就滚远点儿。”
老人估计从没被这么直接的下过脸面，气得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青年忙点头哈腰的赔了不是，操着一口并不难懂的方言说起好话，“……能捡条命逃出来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有那么多粮食，请各位大哥看在大家都是本地人的份上，通融通融。”
矮个男人摇头晃脑的看了态度良好的青年一眼，傲慢说道：“嗯，看你人不错，给你指条明路，你们要是实在凑不够粮，可以留在避难所里出工攒粮，等攒够了就能离开。”
“出工？”青年忙问道：“是做些什么？”
矮个男人见时机差不多，开始忽悠道：“现在的活是挖壕沟，不是在咱避难所里，是给西边新建的幸存者基地帮工。那边是正规部队，会把工粮按天结算，咱避难所只扣一部分，剩下的还归你们……如果你们愿意留在避难所里，也有资格申请入住幸存者基地的名额……”
徐昊听了眸光一闪，“敢情还有骗工扣粮。”只扣一部分，那一部分是几成？九成九也叫一部分。究竟要扣多少天，按什么比例计算？然后入住名额的申请条件是什么，全都含糊其辞。
小七怒道：“这些人太无耻了。”
敏敏道：“真无法无天，军队在这里都敢这么干。”
乔雅淡然道：“你以为军队不知道这些事？”
“他们知道？”小七讶异。
徐昊拍着小四的肩膀指了指外头几人的枪，道：“认识吗？”
小四猛然醒转，这才反应过来道：“全是军/用轻机/枪！”
“这些人气质不像军人，在部队的地盘上敢明目张胆的使用军/枪，说明枪的来路没有问题。同时，他们敢盘踞在一条国道上拦路收费，没有部队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撑腰早被人当路匪恶霸剿灭了。”乔雅说得很慢，心里也缠着一团火，现实确实让人不忿。
难怪上一世，22号地下防御城的口碑不怎么好。军队里居然有为了这种蝇头小利蝇营狗苟的人。
矮个男人满口忽悠，那老人和青年没出声，他们车里倒有个女人出口道：“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个村子，咱们返回去再找点儿东西吧，做工太耽误时间了。”
矮个男人透过车窗瞥了那女人一眼，哂笑一声，丢下那车人，转而走向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