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格斯团长回到艾斯夏尔王子身旁,他低声说道:“他们还在坚持,而且,我相信,他们没有你的命令,真得不会撤离哨位。”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子,字斟句酌,“而且,他们拒绝了你让我带给他们的水。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你让我送去地。”
艾斯夏尔王子摆摆手,迪格斯欲言又止,他微微点头,走出了大帐。
大帐空无一人,艾斯夏尔王子却焦躁不安,心力交瘁。
才短短地两天,他比指挥了一场战役还要累。他望着空荡荡地大帐,突然感到无助和孤独。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
年轻的王子举棋不定。
如果说每个孩子都有儿时的玩伴,那么,他,就是孤独地。如果不是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格雷恩陪着他,空旷冷清的王宫大殿,如同死寂的坟墓。
国王和王后无疑是很爱他的。他敢说,他们像所有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总是很忙,偌大的王宫花园空有鲜花美景,却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他带来了格雷恩。她用同样关爱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们做好朋友。
他很开心,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很快,他就发现,小格雷恩比起那些谨小慎微的侍卫仆从们有趣多了。他看着格雷恩爬上花园的围墙,或者抱着粗大的无花果树,爬到最高地枝头,向他招手,让他也像他那样。他还敢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跑到池塘捞鱼,以至于双腿双脚都沾满了烂泥。
如果他也那么做,远远盯着他们的侍卫就会跑过来,阻止他。他们对他毕恭毕敬,只能大声训斥格雷恩。每当这时,格雷恩就一溜烟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听侍卫大臣们苦心训教,要他时刻不要忘记自己,是伯阿多尼国的王子。
有时他也会不耐烦地发火。可是,母亲永远站在他们一边,每当他要发作时,想到母亲严厉地眼神,只能喟然长叹。
就像他的叔叔那样。
叔叔偶尔会在后花园散步,看到他,就会把他抱在膝上,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长叹一声。
他长叹了一声,心乱如麻。
既然他不能随心所欲,他也不容许格雷恩在他面前做以前同样胆大妄为的事情。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样倔强,他从不肯听他的。就像不知道,他只是个园丁与厨娘的孩子。
他才是伯阿多尼国群星月亮拱绕的太阳啊。他要让格雷恩知道。
数不清小小年纪地他们打过多少次架了。浑身泥土,衣服也被撕破,有时候脸上还会带着一丝青肿的痕迹。园丁老赫米尔看到,总是拉开他们,训斥他顽皮的儿子。小格雷恩被诚惶诚恐地老园丁按在膝头打屁股的时候,他一开始会幸灾乐祸,继而,索然无味。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格雷恩。把格雷恩打倒在地,是他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只是,比他略略瘦小的格雷恩,却不好对付。他经常也会被格雷恩按到在地,几经挣扎也不得翻身,不得不屈辱地向格雷恩投降。
可是,他们还是朋友。他们并不总是在打架。
他们一起跟着雷多先生学习,那是他们最安静地时候。好动顽皮的他们,难得都那么喜欢读书上课。
他们也会手牵手在大殿游逛,或者在神像后面捉迷藏。他还记得,如果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父亲有时也会听到。他会让侍卫把他们带到他身边,和蔼地和他们说几句话。
父亲说道:“格雷恩长大了,就做夏尔忠心的侍卫吧。”
格雷恩问道:“侍卫是做什么的?”
父亲笑着说道:“陪伴王子,保护他。”
格雷恩问道:“能保护我的爸爸妈妈吗?”
“当然,”父亲说道,“真正的侍卫,会保护所有的人。”
他总是傲慢地说道:“我才不要他保护。他连我都打不过。”
父亲会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脸庞。他说道:“你要记住,艾斯夏尔。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做一个好国王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格雷恩,你长大了,愿意做夏尔王子的侍卫吗?保卫他,也保卫高山国?”
格雷恩点点头说道:“是的,陛下,我愿意。”
格雷恩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他们都已经长大,他依然是王子,格雷恩却已经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名中队长。
小格雷恩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叔叔也在不久后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高山国。他又变成了形单影只一个人。
从他慢慢懂事,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慈爱的目光,总是很严厉地对待他。他很委屈,母后总会慈祥地安慰他,他注定要成为大陆最强大的高山国的一国之君,父亲严格地要求他,是理所当然地。
他十五岁就参加近卫军,除非召开重要的会议,他才能见到父亲。父亲看到他,总是心事重重。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冷漠,怀疑,憎恶。还有点,害怕?
没错,是害怕!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是,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害怕深爱他的儿子呢。
他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出色,近卫军团在他的领导下,威名远播,成为高山国的骄傲。只为换来父亲寥寥数语地赞扬。
格雷恩回来了。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并非毫无喜色。而且,父亲对他赞赏有加,马上被任命为近卫军中队长。要知道,自己刚刚加入近卫军时,也是做过几个月的士兵,慢慢从小队长,中队,大队长,通过他不懈的努力,博得了大家的信任,之后,才一跃而为骑士团长。
难道,格雷恩,比他更出色吗?父亲难道比自己更了解格雷恩吗?一想到这里,他心痛不已。
是的,格雷恩和以前一模一样。冷静,坚强,而且,固执。
他原本就没打算轻易让格雷恩屈服。他知道,格雷恩是个骄傲,爱惜名誉的人,如果他感到受到侮辱,说不定会愤然离开近卫军。那样最好不过了。
可是,格雷恩丝毫没有被他的冷遇和刁难折服。他甚至津津有味地做起了哨兵。
他已经听到,侍从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们都很佩服格雷恩。佩服他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依旧精神饱满。他们打开大门,近卫军骑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更多的人开始回头看着他们。
艾斯夏尔王子骑着白马,身边簇拥着如狼似虎地侍从。
他经过他们身边时,连头都没有回。
两个哨兵却站得更加挺拔了。
艾斯夏尔王子突然勒住坐骑,对中军官说道:“去传我的命令,中队长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维尔,可以撤离哨位了。明天,就让他们参加训练。”
中军官刚听到王子的命令,就拨转马头。虽然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他还是给了坐骑狠狠一鞭子,好让它跑得更快些。
格雷恩听到中军官传达的命令,看着中军官喜悦地眼神,他问道:“是夏尔王子亲自下的命名吗?”
“当然,还能有谁。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不必参加训练。去好好睡一觉吧。”中军官笑着说道。
格雷恩大声说道:“中队长格雷恩,士兵特林维尔,奉命撤离哨位。”
他们走在大营里,看到他们的人都为之侧目。特林维尔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由满心喜悦。他把脚步声踩的响亮无比,他高昂着头,仿佛在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们刚刚走进营房,特林维尔就兴奋地说道:“格雷恩,你说的没错,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你看到了吗?”
格雷恩没有回答。特林维尔回头看时,格雷恩早已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得意的说道:“这次,我赢了……”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格雷恩加入近卫军可以说是被迫,但是当他真得加入后,仍然为军队的生活所吸引。凭心而论,他从没见过别的国家有这样的军队,装备精良,自信满满。
每个士兵都相信自己的军队是无敌于天下的。格雷恩虽然不像他的士兵们那样直白表露,内心深处,也深以为然。刚刚加入这支伟大的军队,他就对高山国近卫军充满了敬意。
特林维尔尔也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太喜欢军队了。他健壮的身躯,充沛的体力和昂扬的精神,完全就是为了近卫军而生。近卫军严格的训练对他来说不过是餐前一点小小的热身,好像只是为了能给自已一个好胃口,他才会参加。他的勇猛无畏、豪爽开朗很快就在士兵中赢得了尊重。要知道,这些第一中队傲慢地勇士们从未见过像他一样威猛的壮士。格雷恩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感受到特林维尔在士兵中博得的尊重和爱戴,他由衷地高兴。
特林维尔总是对格雷恩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说我像个骄傲地近卫军士兵时,我会生气。因为他们不是在说,你是个骄傲地近卫军士兵啊!”
每当这时,特林维尔总是喜形于色。格雷恩喜欢看到朋友开心。他说道:“我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打架带给你的好处。士兵最美好的品德是忠诚和勇敢。”
“当然,当然。”特林维尔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军队不就是打架的地方吗?不是吗?唉,格雷恩啊,那可真是美中不足啊。”
格雷恩耸耸肩,无奈而庆幸地说道:“幸好不是。”
近卫军的生活紧张严格,却丝毫不会令他们感到乏味。经过哨位风波,他们在近卫军士兵眼中,已然声名鹊起,却不尽然是敬佩,还有敌视。
还有很多第一中队的士兵,就对他们依旧生疏,排斥。
眼前的境地,格雷恩早有预感。他并不想责怪那些士兵。如果说抗拒夏尔军团长是情非得已,如果他不想在还未真正加入近卫军时就被迫退出,他只能那样做。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傲上在他忠实的朋友特林维尔眼里,无疑是充满着阳刚之气,让他敬服。可在第一中队众多士兵眼里,却是对他们的军神,艾斯夏尔王子的蔑视和亵渎。
格雷恩深深知道这一点。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他的士兵们展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中队长,并且希望得到所有士兵的认可。
虽然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还是来的太快了。当然,对于近卫军的数代军团长和他们的士兵来说,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
潘尼斯巴亚尔大陆的和平已经保持了几百年。虽然在西南方蛮荒地带蛰伏的蛮族经常与诸王联盟发生摩擦,在联盟的严守防御和打击下,已有百年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争。相比较之下,一直在海面上游荡的海盗虽是疥癣之患,却也令联盟头痛不已。
这样说绝非是为了海盗张目,无论有多么不甘心,只怕,所有的人都只能苦涩地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海盗在海上飘忽不定,来去无踪,伺机偷袭沿岸地区,洗劫财物人口。在过去漫长的年代里,联盟并非没有设想过一劳永逸地解决大陆上这块顽疾,只是受制于无法结成强大的海上力量,很多时候,也只能在海盗可能上岸的地方,被动防守,以求尽可能把他们阻挡在海岸线。
即使强盛如伯阿多尼国,虽早已不是海盗们抢掠的首选之地,可也不能从根本上杜绝海盗的侵扰。因为,伯阿多尼固然有着强大的军队,同时也有着让海盗垂涎三尺的财富。
伯阿多尼海岸线广袤无垠,防不胜防,也是海盗们敢于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他们并不愚蠢,从不试图深入伯阿多尼平原地区和高山国士兵交战。他们大多一二百人一伙,行踪诡秘,趁着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洗掠村庄城镇。在近卫军骑兵得到消息赶到之前,裹挟着他们用卑劣残暴地手法得来的战利品,呼哨而去,只留下空怀杀敌壮志的骑兵在海岸扼腕长叹。
卢赛里奥斯国王登基以来,海盗敢于上岸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伯阿多尼国年轻的士兵们,都几乎忘却了,他们的先辈还曾与狡猾邪恶地海盗战斗过。上一次的战斗,还是从那些老兵的口中得知。他们总是说道:“要是我们赶上了那次战斗,绝不会放他们逃走地。”
和海盗战斗过的老兵已经很少了,虽然他们并没有在战斗中失败过,听了年轻战士们的话还是会脸红。因为,他们毕竟也没有胜利过。他们都渴望着,能有一次机会,证明自己,洗刷身上的耻辱。
伯阿多尼国的士兵痛恨海盗,也同样渴望杀敌立功。可是,也有很多人对此抱有怀疑。他们不想热血沸腾的上阵,却总是毫无斩获,垂头丧气地打道回营。那些老兵说道:“相信我,小伙子们。如果你是近卫军,那么,无论海盗在哪里上岸,你都不会看到他们。近卫军的名字就像打在他们屁股上的鞭子,让他们跑的连最快的风都追不上。十五年前,我唯一一次参加对海盗的围剿,就是那样的结果。要是立功,你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至少,我还没见过伯阿多尼国的士兵杀死过一个真正的海盗呢。”
那些对战场无限憧憬的年轻士兵被老兵的话弄得意兴阑珊,可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只是接到哪里受到袭击的消息时才去打击他们呢?我们每天刻苦训练,就是为了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海岸上正面迎击他们呢?”
几个老兵听到这样的傻话,都乐不可支。他们打趣道:“你以为,我们的艾斯夏尔军团长和骑士团长们都比不上你更聪明吗?如果那样的话,早就不会有海盗了。你是伯阿多尼国的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国家西方和北方都毗邻大海,军团最快的骏马,马不停蹄绕着海岸跑一圈,也要好几天。海盗可以登岸的地方数不胜数,把伯阿多尼国所有的军团都摆放在海岸上,也是防不胜防。何况,除了我们,其他军团驻防都离海岸较远,加上我们全都是骑兵,接到受袭时的反应最快,理所当然每次都是我们出兵迎击了。即使这样,可总是无功而返,想起来就让人火大。如果运气不好,连海盗的影子都不会看到。算了,那不是我们这些士兵该去担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