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传令官来到他的身边,国王陛下在私人书房期待着与他的相见。他收起神思,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进国王的小书房,格雷恩放轻了脚步。卢赛里奥斯国王正站在阳台,将他的城市尽收眼底。每天,国王都会这么做,这是他休息地最好的方式。国王的背影还是那么熟悉,格雷恩不能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况且离开时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孩子。国王的背影让他心头有些激动,他站在那里,犹豫着是否应该去打扰他。
卢赛里奥斯国王转过身来,与艾斯夏尔王子一样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面容苍白。看到格雷恩,国王向他伸出手。格雷恩急忙走过去拉住国王的手弯腰施礼。
国王没有拥抱他,但是格雷恩仍然看得出来,国王其实还是很高兴看到他的。国王坐在椅子上,用那双黑色的眼睛久久的盯着他。
“格雷恩,”他说道,“真高兴看到你,格雷恩。说实话,你能活着回来在几年前没有人会相信的。甚至有那么一阵,我也相信了。可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你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做出的改变。就是你。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那些成年人也不曾具有的勇气和智慧。有这样品质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会生存下来。”
“陛下,您的夸赞让我实在愧不敢当。我在外面的日子,生活得也许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怖。当然,也并不轻松。”
“不,我很少对自己一无所知人或事妄加评断。我对你的信任,都是出自我的真实的看法。最近几年,我收到了不少消息,那个潘尼斯巴亚尔大陆上四处游侠,惩处奸恶的猎人,不就是你吗?请不要责怪我,没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母亲。实不相瞒,那个时候,我也在怀疑,会是你吗?现在,我看到了。那个小格雷恩还活着,而且成长为一个让那些罪犯发抖的勇士!我为你感到骄傲,格雷恩。”
国王接着说道:“当然,我所知道的比你想得可能还要多。要知道,猎人格雷恩的故事,可不止是在伯阿多尼国流传了。你自己也快要变成一个传说了。身为一国之君,虽不能像你一样远足,可我还没有已经老的糊涂了。我还知道你是在圣贤老泰斯米尔先生的身旁,泰斯米尔先生可是这块大陆上最伟大的贤者了。你既成了他的弟子,又怎么能指望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呢。这些年你一直是和他在一起吧?想必从他那里也学到了不少的本领吧。”
“是的陛下,我能在泰斯米尔老师的身边学习,令我受益匪浅。他不但教我生存的本领,还教我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一生都会感激他的。很可惜我没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待的更久一点。”
“那么老泰斯米尔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我可听说他是个健壮的老头。”
“陛下,您提到我的老师,我不得不悲痛的告诉您,泰斯米尔先生在一年多以前已经不幸去世了。”
“哦,那么说传闻是真的了。我很遗憾,这块大陆上又一个圣贤离开了我们。请相信我,格雷恩,虽然我没有见过他,没有荣幸聆听贤者的教诲,可是,我依然十分地敬重他。而你,格雷恩,你一定非常难过吧。”
“是的,陛下,泰斯米尔先生是最伟大的贤者。他心地仁慈,知识渊博,胸怀广阔,装得下这片古老大陆的一切。我在先生身边的十七年,凭我的才智,我所能领悟到的,还很少。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在神的召唤下离开了我们,我发誓我不会这么快就想离开他的。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我都会永远记得。”
“是啊是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格雷恩。不过,你还是太谦逊了。能让泰斯米尔先生慧眼相中的,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国王说道,“既然先生已经离世,对所有人,包括我,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我并不认识这位贤者,但请接收我真诚的哀悼吧。”
格雷恩欠身表示感谢。
“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这个大陆上还会有新的圣贤的。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民是不会缺少保护者的。”
“是的,这也是泰斯米尔老师的心愿。”
“好了,格雷恩,对逝者的缅怀就留在我们心里吧。亲爱的孩子,你简直猜不到,我对你离开我的国家的十七年有多好奇。如果你还不是太累的话,我很想听听你的叙说。毕竟,从当事者的口中听到的,才是最真实,最有趣的吧。”
“陛下,都是不值得一谈的小事。没什么能与您治理伯阿多尼国所取得的辉煌伟业相提并论。”
“哈哈,”国王笑了,“你刚刚回到自己的国家,你看到的还是很少的一些。如果你多待一段时间,也许就不会那样说了。”
“陛下,这绝不是恭维。我在大陆上游历了众多地方,您的名字像诸位先贤圣者一样四海扬名。伯阿多尼国在您的治理下无比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无论我走到何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赞誉啊。如果说我会改变我的看法,我相信,只能是对您的崇敬更加真挚深厚。”
国王笑道:“我很愿意相信你说的全是真话。毕竟,听到一个诚实的人说出同样的话,我还是挺愉快地。但愿我的国家和人民永远生活在神的佑护之下。”
“陛下,我还要感谢您多年来对我母亲的照料,我如果不是知道您和王后会这样做的,我也许就不能在泰斯米尔先生身边待那么多年了。”
“啊,你的父母亲都是对王国最忠诚的人。你知道,我和王后也一直把他们视为最可信赖的人。我很遗憾,你的父亲去世的这么早,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像他那样出色的园丁。”
“是的,陛下,也许以后也不会找到比他更热爱着王国花园里的一切,精心呵护它们的好人了。”
格雷恩从小对国王怀有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难于言表。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既是畏惧,又充满了对国王的崇拜。今天的见面远比他想象中的融洽地多。他最初还担心,他和国王许多年来的第一次见面,会有些令人尴尬的生分。可是,没有。卢赛里奥斯国王对他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切,这种感觉本应让他既欣慰,又感激。但是,这种亲切却又像裹在神圣威严的光环里,让他难以亲近。国王的眼睛时而出现某种不熟悉的,让他看不透的东西。像是忽而闪烁的,忽而暗淡的光,突如其来,能看到人的心里。有时他像是在细心听格雷恩说话,却又浑然忘我,摩挲着手指上那颗硕大的宝石,陷入深深地沉思,又猛地像是被人打断了思绪,警醒的盯着他面前的人。
格雷恩心想,他毕竟和国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小时候的他看国王,当然和现在会不一样。国王也许以前就是这样的。他会慢慢习惯地。
卢赛里奥斯国王对雷恩在大陆上的游历很感兴趣,他一时无法拒绝国王的要求,只能简单的讲述了自己的某些经历。国王听得兴趣盎然,不时会提出一些问题。而他每次提出问题的时机都恰到好处。他才知道,国王对他的了解远比他现在知道的还要多。
最后,格雷恩不得不停了下来。自己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经耽搁了国王很多时间。他对国王表示歉意,国王要对整个国家和他的人民负责,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平民身上。尽管这个平民从小就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宫殿里。
卢赛里奥斯国王笑了:“恰恰相反,格雷恩,你不必对此感到不安。事实上我很爱听。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也想像你一样骑着马,带上自己钟爱的宝剑和忠心的仆从,告别家乡和所有爱的人,走遍整个潘尼斯巴亚尔大陆。只是为了离开这个国家,给自己一种新的,不同的生活。可是你知道,我的责任不允许我那样做。相比之下,我的兄弟就比我幸运地多了。”他说着,又陷入沉思,不过,这次他很快清醒过来,“不过今天确实说的很多,毕竟你今天刚刚回来,还有好多人等着你相见呢。我要是再占用你的时间,那我就是伯阿多尼国最不近人情的人了。”
“并不是那样,尊敬的陛下。我回来最想见到的就是我的母亲,我已经见到了。然后我必须向您和王后表达我的敬意。”
“你还没有见到王后吧?”
“是的,陛下。我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觐见。”
“好的,你去吧,我可没忘了,你还是她的教子呢!我不能占据你全部的时间啊。那样的话,王后一定会生我的气。王后也应该知道我召见了你,说不定已经在等你了。你可以去见她了。”
格雷恩鞠躬退出了国王的书房。
爱丽娜王后身边的侍从女官已经在外面等他了,她正是奉了王后的命令在此等候格雷恩。格雷恩心里想起王后总是有些激动,爱丽娜王后从小就那么喜欢他,像自己的孩子那么的爱他。他不知道王后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有一个影子,却从未从他的心头消失过。
爱丽娜王后在自己的小客厅召见了他。
格雷恩见到王后,不由的疾步上前。爱丽娜王后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单膝跪地,谦恭的吻上去。
王后等他吻过,站起身拉他起来,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紧紧拥抱了他。
格雷恩已经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爱丽娜王后的泪水滴在他的胸膛。格雷恩也感动地眼睛泛起了潮湿。如果说格雷恩也会掉眼泪,那么,只能是在母亲和爱丽娜王后的面前。因为他爱她们。
爱丽娜王后身穿紫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没有一丝岁月流淌过的痕迹。今天的王后仍像留在格雷恩心里十几年前的样子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尊贵高雅。她是伯阿多尼国臣民心中的女神。王国从来没有一个王后能像她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爱戴。
她完全配得上这样的爱戴,不单单是她的美丽,更是她的宽厚仁慈。
爱丽娜王后擦干了泪水,心中无比的喜悦。
“天神可以看到我的心啊,我从来没有忘记你,孩子。我和你的母亲一样一直在为你担心,为你流过太多的眼泪。神一定听得到我的祈祷,又把你交给了我们。我曾经在神的面前许过宏愿,只要你平安地回来,我会一生更爱我们的神。”
“王后啊,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您啊,无论有多少苦难,我想到了您,就觉得一切都是最平凡不过的。我感谢您对我的眷顾,我和我的母亲都要感谢您。”
“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王后说道:“你就那么走了,你的母亲每天为你掉的眼泪,即使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会伤心啊。我一直对她说,小格雷恩一定会回来的。”她又禁不住拥抱了他。”
外面传来一阵少女年轻的笑声,格雷恩看到,王后转悲为喜。她的脸上,是只有母亲才会拥有的慈祥幸福的笑容。
格雷恩心想:“会是谁呢?在森严肃穆的王宫,笑得如此开怀,如此肆无忌惮。”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少女跑了进来。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甚至更小。高山国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也比不上她更加光彩照人啊。她的脸象牙般细腻光滑,乌黑的长发像黑夜能笼罩住人的心灵,乌黑明丽地双眸满含笑意。她进的屋来,就直扑到王后的怀里,抱着王后笑得浑身抖个不停。爱丽娜王后揽住她摩挲着她的黑发。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母女。还用说吗,你看那少女的脸庞、眼睛、黑发、红唇像极了爱丽娜王后。都是一样的美,只是少了一国之母的雍容,多了些稚嫩。但是假以时日,她也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为王国的骄傲。
有那么一会,母女两人像是忘记了这个屋子里还有个男人。少女还在笑,爱丽娜王后也被她带的笑了起来,尽管还不知道女儿在笑什么,她只是怜爱地不忍心呵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