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俾斯麦先生有什么计划吗?”听到了夏尔的回复之后,理查德马上追问。
出于他的立场,他确实很担心法国人和普鲁士私下里搞出什么默契来,所以想要费尽心力去试探,想要从夏尔这里搞出什么情报来。
可是夏尔却没有让理查德得偿所愿,他只是微微一笑,回避过去了这个问题。“俾斯麦先生只是仕途不顺,所以想要给自己博取一点儿名声而已,我们不能够反应太大,不然的话我们反倒是帮他了。”
“这倒也对。”想了片刻之后,理查德点了点头,然后冷笑,“那就让他继续去扮演欧洲调停者吧……”
现在的俾斯麦,就和过去一样,充满了雄心壮志,一心想的是规划欧洲的未来,让自己成为欧洲的领导者,可是现在当着驻法兰克福帝国会议代表的他并没有这样的能量,只能从事一些他不喜欢的琐碎工作。
他当然不甘心于这种地位,一心想要让国王和威廉亲王看出自己的价值、让整个欧洲的外交界看到自己的能量,而如今欧洲上空阴云密布的空气则更让他看到了机会,所以他在法兰克福不务正业,一直都在和俄国驻法兰克福的公使密切联系,这倒不是因为他更爱俄国,而是为了让尼古拉一世沙皇和他自己的国王看到他的价值。
是的,正如在那个世界当中一样,俾斯麦想要扮演一个沟通东欧和西欧的人,一个在英国与俄国人之间共同的朋友,在那个世界他扮演得很好,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在惬意地尝试着。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俾斯麦会得到俄国的欢心,并且为自己的外交之路增添一个重重的砝码,但是即使如此,他现在的地位仍旧不高,并不能够干涉到普鲁士、更别说英法和俄国的政策了。
夏尔含蓄提醒理查德的正是这一点——以普鲁士人对奥地利人的情绪,如果他特意去针对俾斯麦,那反倒是给他博取名声的机会了,普鲁士国王会因为反对奥地利人的干涉而特意褒奖俾斯麦,给他带来他原本得不到的名望。
经过夏尔这么一提醒,理查德也知道不能这么办,于是马上转换了思路,转而鼓动了夏尔。“夏尔,我必须说,他的这种想法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在欧洲联合起来对付俄国的征程当中,普鲁士不能袖手旁观,这会给其他人一个很错误的信号,也会让俄国人心存侥幸……”
“普鲁士人虽然尚武,但是他们毕竟是有理智的。”夏尔摇了摇头,“如果必要的时候,法国和英国人也会适时地提醒一下普鲁士,他们毕竟是一个欧洲国家。我们并不指望他们和俄国兵戎相见,但是他必须在那个时候保持安静,尤其不能违反中立原则去帮助东方的邻国。我相信,如果我们冷静地摆事实讲道理的话,普鲁士人是能够理智行事的。”
“那就太好了,早就该这样了!”一听到这个答复,理查德马上大喜。“到时候我们也会和您一起提醒他们,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奥地利人早就难以招架普鲁士人的勃勃野心,一心想要从各方面打压这些人,如果能够借着英法势力来打压一下普鲁士人的气焰的话,奥地利当然喜不自胜。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表态,理查德终于确信特雷维尔在普奥之间明显地倾向于奥国,而且愿意以行动表示这一点。
“真的很抱歉,今天叨扰了您这么久。”带着愉悦的心情,理查德这时候终于向夏尔提出了告辞,“我代表我们的陛下,十分感激您今天跟我们所做的一切表态,并且感激您一直以来在法奥修好一事上面所作出的努力……”
“我但愿你们能以同样的努力对我,不要让我难做!”夏尔笑着回答。
“绝对的,相信我吧。”理查德再次伸出手来。
两个人重新握住了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要跟您说一下……”正当理查德决定离开的时候,夏尔突然小声说。
“什么?”理查德好奇地问。
“我们的皇后陛下,她对奥地利很有好感,她跟我抱有同样的期待,希望法奥两国能够携手走向未来……”夏尔平静地说,“比起我来,她更加适宜作为两国之间沟通和友谊的桥梁。”
理查德没有回答,尽管他心里确实同意。
因为皇后陛下之前在奥地利帝国国内长大,并且其家族蒙受了哈布斯堡皇族多年的恩惠,所以她对奥地利有好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奥地利帝国高层本来也对她寄予了厚望。
可是,因为历史因素考虑(拿破仑一世的皇后路易莎是奥国公主,并且最后背弃了皇帝),奥地利人一下子又不太敢这么快就接近皇后陛下,而且波拿巴家族的宫廷,能够为奥地利人牵线搭桥的人又太少,所以奥地利人暂时没有办法接近皇后陛下,把她为自己所用。
而夏尔这么说,他的心里当然就燃起了希望,期待这位大臣阁下牵线搭桥,让奥地利人可以影响到帝国的皇后陛下。
然而,夏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意外。
“可是,朋友,虽然皇后陛下有心要让两国走向友谊,但是她现在势单力孤,能够做出的实质帮助着实太少……”
这是什么意思?理查德疑惑了。
“我们十分希望皇后陛下能够在宫廷当中享受到应有的地位,她也具有足以母仪法国的一切优秀品质。”狐疑之下,他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回答,“我国照顾了陛下二十年,她也深受我国宫廷的喜爱,如果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帮助她的话,我们会义不容辞地去做。”
“其实也不用你们做太多事情。宫廷的事情,外国势力参与得越少越好,因为皇帝陛下还记得他伯父的教训。事实上我个人建议您最好不要频繁地对皇后陛下或者公主和命妇们献殷勤,免得惹来一些不必要的嫌隙。”夏尔的回答更加让理查德疑惑了,“但是,皇后陛下现在也有很多麻烦事,需要人们的帮助,其中最为忧虑的是,她还没有完成对帝国的义务,为帝国带来一个足以继承它的孩子……”
“嗯?”理查德疑惑地看着夏尔。
这事我们可帮不上忙啊?只能让你家皇帝自己晚上多努力努力了……他略带戏谑地心想。
“实话跟您说吧,皇后陛下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波拿巴家族的内部事务,可是波拿巴家族却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感到焦虑——据我所知,有些人甚至还暗自窃喜,因为如果没有继承人的话帝国的皇位他们就有希望了。”夏尔仍旧镇定,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危险的话题似的,“因此,作为帝国忠诚的大臣,我必须在这个问题上为陛下考虑一下了……”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理查德好奇地问,“当然我跟您说明,我们乐意帮助皇后陛下,只要这种帮助我们能够做到。”
“生孩子这种事我们是努力也没用的。”夏尔苦笑了一下,“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抬高皇后陛下的地位,进而加强她在宫廷当中的地位,而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地位头衔比哈布斯堡的皇帝更高了,不是吗?”
“谢谢您这么说……”一听到对方如此恭维自己的皇帝,理查德也十分高兴。
“再者说来,皇帝和皇后陛下也许心情好了的话,他们更容易带来一个皇嗣。”夏尔的语气十分古怪,但是似乎又意有所指,“所以,处在这个环境之下,我十分期望贵国仁慈的皇帝陛下能够帮助帝国和我国的皇后陛下。”
“比如……?”理查德再问。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皇后陛下的二十岁生日了,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纪念日,我能够斗胆代替法国邀请贵国的皇帝陛下、和未来的皇后陛下在这时候莅临法国,为我们的皇后陛下庆祝生日,可以吗?”夏尔紧紧地盯着理查德,一字一顿地问,“为一个嫁出去的奥地利宠儿贺寿,绝对不会有损于皇帝陛下的名声吧?”
在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英国女王访问过巴黎,但是哈布斯堡皇帝却没有(而在玛丽-安托瓦内特嫁给路易十六之后,她的哥哥,皇帝约瑟夫二世曾经访问过巴黎,并且建议玛丽不要挥霍度日,要做一个贤淑的皇后,维持法奥友好关系),其中当然有哈布斯堡看不起这个暴发户皇帝的原因。
但是如果法国宫廷里面有一个出身于旧王族荷尔施泰因-哥特普家族的卡洛琳皇后陛下,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至少哈布斯堡皇帝有借口摆脱身份门第的顾虑,亲身拉近和法国的关系——如果他真的有意和法国修好的话。
于是,这某种意义上就成为了法国人的试探了——如果奥地利皇帝陛下不愿意来参加法兰西皇后陛下二十岁生日庆典,就成为了奥地利对法国态度的试金石。
至少夏尔已经给了理查德这种印象。
他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最能够拉近法奥关系的人是皇后陛下,而皇后陛下现在势单力孤,需要得到外界的支持,而且没有什么人的支持能够比奥地利皇帝的支持更加有用、更加讨波拿巴家族的欢喜。
如果不来,那就不仅仅是不给夏尔面子,不给皇后陛下面子了。
这种软中带硬又十分诚恳的要求,一下子让全无准备的理查德手足无措。
但是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很难拒绝的要求。
而且他也不想要拒绝。
如果真能够运作成功,让皇帝陛下带着茜茜公主来和法兰西皇帝和皇后会晤的,那将是多大的外交成功,足以让他声名鹊起了,并且足以让他的亲法路线贯彻下去了。
一个梅特涅亲王的后人是能够试试的。
“好的,夏尔。”片刻之后,理查德-冯-梅特涅的话说得十分隐晦,但是无疑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我们是外交官,可以尽做优雅的事情,但是外交可不是只有优雅,有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终究还是得有人做,而且必须以更加慎重的态度去做……”
“很好,理查德。”夏尔笑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鼓励,“那就让我们共同努力吧,再见,我的朋友!”
他不仅仅是那一点点考虑而已。
如果奥国皇帝真的来了,那么在法国对俄国递交最后通牒的时候,奥国皇帝正好就在巴黎,那么……不管奥地利人怎么样跟俄国人解释,他们在俄国人眼里肯定也会犯下大错。
简直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