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轻的面庞,一个个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多少人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见到皇帝,多少人心心念念飞上枝头变凤凰,又有多少人欣羡那虚妄的娘娘尊呼?偏偏若倾城最不屑的就是这些。
多少人为此泥足深陷,从此情感隔断宫墙内外。一身荣华,怎比得上外头的自在逍遥?不到南墙,没有人愿意舍弃眼前的金黄银白。
萧漠南望着歌舞姬们风华正茂的妖娆,心底微凉。她们只知道皇城繁华,殊不知那是世间最大的囚笼,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困在里头,生死不由己。时时防着算计,时时想着算计,最后变得谁也不信,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那红墙之下,不知埋着多少风华年少,多少貌美如花、似水流年。
最多两日,他就会送这些人进宫。
慕容元策谁也不信,唯独对萧漠南尚存一分信任,所以才会教他月月送人入宫。萧漠南低眉冷蹙,若是慕容元策知晓他的女人也在其中,不知该作何想法?是否会恨他?
河岸边,若倾城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心里微微抽痛。手,不自觉抚上脸颊的疤痕,疤痕犹在,人事已非。为了这道疤,他的父皇撞死在金殿上,鲜血就溅在她的身上,炙热滚烫的感觉至今不忘。
回眸见弄痕正盯着自己,若倾城黯然一笑,“很丑对不对?”
“你想怎么做?”弄痕摇头。
“要做歌舞姬,一则舞姿好,二则容貌俏。我虽有护国公府相助,但入了宫就由不得南陵王了。这副模样,宫里的太监婢女多少都认得,要悄悄藏着怕是不容易。”若倾城垂下眼帘,“为今之计,唯有进宫之后自毁容颜,才能瞒得过一双双眼睛。反正这张脸,早已毁得所剩无几,也不在乎更彻底一些。”
弄痕眸色一颤,“也许,还有另一种选择。”
若倾城一怔,“什么?”
“天山派有传世之药名为朱颜,有去腐肉,生白骨之效。于疤痕,更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药性太强,使用之后怕会更改了容貌,与先前有异。”弄痕说这话时,眼睛有些闪闪烁烁,仿佛隐藏了什么。
“世间竟有这样的奇药?”若倾城不信,“弄痕,你莫不是哄我吧?”
“弄痕对你不会作假。”弄痕幽然,“只是……此药只有天山派的掌门才有。”
“弄痕,你莫做傻事。”若倾城心头一惊,隐隐觉得弄痕有些不对劲,一把拽住弄痕的手,“我不要什么朱颜,更不要白骨生肌,我只要你好好的,你明白吗?弄凉已经走了,如今我也只剩你与寂寥,若你为我犯险,我必万死难安。”
若倾城忽然痛彻心扉,弄凉是她心头的刺,一旦拨动就会鲜血淋漓。她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剑刺入弄凉的身体,鲜血喷涌的热烈。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杀的竟是与她誓言相依为命的弄凉。她始终认为,弄凉是死在她的手上的。
弄痕的眉目黯了一下,转身离开。远远的,她看到立于风中的寂寥,深情的眸子一刻不离若倾城的背影,这样的神色足以教人心痛。她当然明白,寂寥是为了若倾城才会娶弄凉,才会担上永远洗不去的婚姻。
一步步走向寂寥,弄痕的脸上漾开一丝艰难,“若在明日之前我没回来,你便带着倾城走吧,无论去哪,都好过重重枷锁的皇宫。”
“你要去哪?”寂寥心头一顿,敛了神看她。
低头浅浅苦笑,弄痕一声长叹,“习惯了生死擦肩的人,哪里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不要告诉倾城我要去做什么,她太聪明,你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被她识破。所以,你最好只字不提,只管等着便是。”
寂寥颔首,“无论你做什么,相信都是为了倾城。”
衣袂随着风吹出呼啦呼啦的声音,拍在身上略略的疼。弄痕回眸看了一眼若倾城孤身伫立的背影,心底微凉。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女人而发生改变,改变了原有的人生轨迹。也许,人生有些命里注定,注定了她是来替代弄凉的。
弄凉,姐姐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无极山庄的戒备何其森严,此处不必官邸,更不似皇宫,里面住着的都是绝顶高手,一个个都不是善类。
一道黑影迅速没入一黑黝黝的房间,房门随即合上。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黑衣人快速的摸索翻找,似乎是为了某样物件而来。蓦地,一个立于墙边的落地花瓶入了眼帘。就势一转这花瓶,一个暗格立时打开。
黑衣人欣喜,但见暗格呈四方形,一个白色的瓷瓶正静静的置于其中。
“朱颜?”却是弄痕的声音。
下一刻,房内的灯火霎时全部点亮,一阵风吹过耳际,瓷瓶登时消失不见。伴随而来的是千燎无温的声音,“师妹,深夜造访,怎么也不知会师兄一声?”
弄痕陡然凝眉,瓷瓶正捏在千燎的手里,不由的心头一慌。想不到千燎竟会来到练功房,只差一点,她就能得偿所愿。只差一点!心头懊恨不已,奈何此时的境况已经由不得她选择。
门窗紧闭的练功房内,各种精良武器摆放得十分有序,烛光下,锋利的刃口正闪烁着迫人的寒光。在不远处,正放在一张虎皮软榻,怒目圆睁的虎头教人望而生畏。这是千燎的地方,无极山庄任何人不得入内。故而她方才翻找得如此厉害,也没有人来制止。
早些年有不知轻重的门徒擅闯此地,千燎二话不说便拍碎了他们的天灵盖。如今她摆明了为朱颜而来,想必千燎是断断不会放过她了。
握紧手中的剑,弄痕羽睫扬起,眸色戒备森冷,“师兄,看在同门一场,弄痕请师兄赐药。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千燎俊彦的脸上荡开凄冷的温度,“你是为这个才回来的?”
心头一紧,弄痕好怕千燎的手一松,瓷瓶会就此碎地。当下凝了眉头,“无论师兄是否成全,今日这朱颜,弄痕要定了!”
唇角咧开轻蔑的冷笑,千燎的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师妹要这东西何用?朱颜素有白骨生肌之效,难不成师妹是哪里受了伤?还是,为他人取药活命?”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消你管。”弄痕长剑出鞘,横眉冷立。
“师妹还想与我动手吗?”千燎眸色一沉。
“我们的剑法都是一样的,彼此交手,谁也占不到上风。但弄痕愿意一试。”
“你果真要如此绝情?”
“是师兄教导的,持剑之人,不得有情,否则就是自掘坟墓。弄痕不过是以师兄为榜样,学之用之。”
千燎脸上的表情忽然黯淡如夜,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他的眼底,却看不清他的心里。低眉望着手里的瓷瓶,千燎笑得有些凉薄,“师妹,你若想要朱颜,还有另一种方法。”
“什么?”弄痕心头一顿。
“拿你自己来换。”
话音刚落,弄痕骤然昂起头,不敢置信的直视千燎灼热的眼睛。手中的剑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咣铛一声归鞘。千燎是大师兄,比她早很多年进入师傅门下,内力修为自然要胜过她,与千燎交手,弄痕并无半点把握。何况瓷瓶在千燎手里,随时都会被他毁掉,弄痕无计可施,也不敢硬碰硬。
深吸一口气,弄痕昂起脖颈,紧闭双目,“弄痕的命就在这里,师兄尽管拿去,只是请师兄赐药,弄痕死而无憾。”
此刻,千燎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似喜似悲,似怒似嗔。他的眼直勾勾的注视弄痕一尘不染的容脸,这样平静的淡然是她惯有的情愫。这么多年,她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无论脚下踩过多少鲜血,她的身上一直很少见到杀气的痕迹。
“你还是一如曾经的倔强。那年师傅带你回来,你也是这样昂着头,眼神平静而从容的扫过我的脸。”千燎慢慢靠近,温热的气息扑在弄痕的脸上。她的睫羽颤了颤,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做什么。
冰冷的手抚过她隐隐透着苍白的脸,弄痕的身子一个激灵。她从未被男人触碰过,此刻却被千燎轻轻一碰,便有种寒意自脚底窜入心脉。千燎的手,很冷很冷,像冬日的雪,沁凉入骨。
下一刻,千燎忽然伸手制住了她的穴道,弄痕心头咯噔一下。看样子,他已经决意下手了。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不慎找了千燎的道。
岂料,千燎却轻轻的拥她入怀,眸色深情如水。这样的神色,丝毫不似要杀她的意思。弄痕蹙眉,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恍若隔世的飘渺,“弄痕,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待你长发及腰,我便娶你。”
弄痕的眸子骤然瞪大,身子陡然被千燎横抱,径直朝虎皮软榻走去。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地,在寂静的午夜发出震人发聩的声响。
烛光摇曳,房内充斥着满满的暧昧与春意。
最后一声冲破喉咙的吼声过后,除了沉重的喘息,什么都不再继续。
“这是你要的东西。”千燎随手将瓷瓶丢在弄痕跟前,温暖的榻上,还残留着他方才激烈爱她的痕迹。
将瓷瓶放在手心死死握紧,弄痕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眸子带着嗜血的羞愤。抬眼望着千燎健硕而不着寸缕的胸膛,弄痕的身子微微发抖。
千燎在弄痕面前一点一点的穿回衣服,动作缓迟从容。斜睨弄痕森冷的目光,千燎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我待你之心从未变过,只要你肯回来,你还是无极山庄的两仪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