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眉头轻轻皱了皱。最近怎么总是碰见不想碰见的人,听声音是步元敖和闵澜韬,中午他们怎么会回弥纶馆呢。
她把头垂得更低,碰见又如何?
难道会比碰见姝姝更难受么?步元敖果然有办法,从那天开始,姝姝再也没找她。但她还是担心的半夜就起来擦地,中午也提心吊胆。得知殷氏父女走了,真是松了一口气。
声音更近了。
“……我只是借住在这里,你就这么利用我。”闵澜韬笑着说。
“药材谁比你更懂?我命令下人把尸体交给你也顶着不小的压力呢,你不该报答一下吗?”步元敖的声音也是相当轻快愉悦的。
“好,好——你还没赚够啊?没你手伸不到的地方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以后每笔药材生意我都要去帮忙吧?”
“目前嘛,只能这样了。我每次进的药材都一样,你只要教会管事怎么甄别那几味药的好坏就解脱了。”
蔚蓝的手腕一紧,她吓了一跳,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撑地才不至于摔倒,手掌一受力,好疼。还没等她稳住,撑着地的手也被闵澜韬抓住,拽到眼前细看。为了姿势不那么可笑,她只好顺势站起了身。
“这手怎么弄的?”闵澜韬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掌心,蔚蓝疼的一哆嗦,使劲想收回手,却被闵澜韬握得更紧。她只好更低地垂下头,不去看他和他身边的步元敖。
“是烫的吧?”闵澜韬又迎着阳光仔细地看了看,“你把水疱弄破就直接沾了水。”
蔚蓝点了点头。
“叫人把我的医药箱取来。”他这句话是对步元敖说的。
蔚蓝又往回收手了。
“没事的,都快好了。”
“好了?!肿成这样了,你没看见肉都已经发白了吗?再过几天,你继续碰水、擦地,我只能把你这双手截掉了。”
截掉?她抬头看他,他还在认真地看她的掌心。
“快点!”他催促一直默不吭声的步元敖。
“您先去忙吧。回头我去找您。”蔚蓝感觉到步元敖的不热心,识相的说。
“这种伤随时有感染的可能。碰见不处理,我会有点惋惜。”
惋惜……
蔚蓝轻浅的一笑,这也是他的实验吧。毕竟烫伤泡水后变成这样没处理也很少见,对他也是很好的历练。
“香琴。”步元敖终于喊人吩咐下去。
香琴派去拿药箱的小丫鬟一脸菜色,不情愿地一步挪不了多远,看着像让她下地狱。
蔚蓝明白她的感受,闵澜韬的住处……蔚蓝不过意的一笑,闵澜韬也抬头瞪那丫头,回过眼来正看见蔚蓝笑容。两人忍不住相对莞尔。
步元敖看在眼里,冷冷一哼。
“我得把已经坏了的肉割掉。”闵澜韬指着她的掌心直白的说。“割”字让蔚蓝浑身一颤,他就不能换个稍微婉转点的词吗。久病如她,听见也就罢了,换个人吓都得被他吓哭,她微微苦笑。
“会疼。手掌里面经络很多,对疼也就最敏感。即使用麻药,效果也不大。你要挺住。”
蔚蓝点了点头。
闵澜韬抬头看了看一边冷着脸的步元敖,“你先回房吧,这里通风,光线又好,我就在这里处理这伤。你还是别看了,回头再吃不下饭。”
步元敖冷笑一声,“什么丑恶我没看过?这么点脏烂又算什么?”
脏烂?
蔚蓝垂下眼,任何能让她痛苦的场面,他都不会错过的。
小丫鬟终于拿回了药箱,闵澜韬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打开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他看了看蔚蓝,“忍住,这是烈酒,消毒的时候会疼。”
蔚蓝平静的点点头。
酒浇在伤口上的时候,蔚蓝紧紧地咬住牙,好象被火烧着了,好疼……还好,她忍得住。
闵澜韬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了然的笑笑,“你很能忍疼么。是不是寒毒发作时练出来的。”
他没同情心的话却意外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她点了点头,竟然还挤出了点笑容。
“你发作的时候应该比你弟弟要厉害,也更疼。”他一边说一边又把什么东西撒在她的掌心,她又一阵颤抖。
“嗯。”她竟然还能回应他的话。
“因为你的体质比他还要寒凉,当然比他还要严重。”闵澜韬也用酒给自己洗了手,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惊恐万状的远远躲开,又忍不住偷偷扒着墙角窗缝望着。
“不错,到现在你还没哭。我最讨厌治病的时候又哭又嚎,弄得我发烦!一会儿我割肉的时候,你要疼得受不了,可以出声。”
“嗯。”
蔚蓝脸色发白,看着他苦笑。他也许是个好医生,却真不是个了解病人的好大夫。他根本不在乎被他治疗的人的感受,这么直接的表达,增加了病人的恐惧,可能还会下意识的对疼痛更敏感的。
刀子不大,也很快,一刀下去,真的痛彻肺腑。尤其他把割下来的肉甩在石头地上发出的“嗒嗒”微响,真是要把她的最后一点理智都拉断了。她浑身哆嗦,牙关紧咬,太阳下冷汗如雨。
她没哭,也没喊……他在救她,而且他说,如果她哭喊,他会很烦。长期的病痛,早就把她练成一个很配合医生的好病人了。
等他涂好药,用纱布把她的两只手都包起来时,她的头发全都被冷汗打湿了,发梢都往下滴着水。全身颤抖得必须靠在柱子上才能坚持不倒下去,衣服也都湿透了。她听见自己的牙齿都磕的咯咯作响。
“你真让我意外。”闵澜韬居然还能笑的那么轻松,“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忍疼的人。”
她也想向他笑一笑,这算是赞许吗?可是,脸上的肌肉都好象不听使唤了。
“喂,步爷,她这手至少半个月不能碰水。”
步元敖冷冷的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这半个月你来帮我做药吧,用脚蹬药刀就好。也方便我随时观察你的伤势。肉继续坏的话,还得再割。”
蔚蓝又苦笑了,当他的病人真是可怜。
“记住!你的手再碰一点水,”他威胁地看着她,“就可以直接找我来砍手了。”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步元敖。
“你先去前面等我一起吃饭,我进房方便一下。”步元敖沉着脸快步往房间走。
香琴也从门后一脸惊恐的跑出来跟着他,虽然刚才蔚蓝没出声,也把她吓得要命。
“去给我打盆水擦身。”步元敖冷声吩咐。
香琴偷偷看了他一眼,爷也吓够呛吧,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换洗完毕,香琴看着小丫鬟进出收拾。
“嗯……”步元敖哼了一声。
香琴赶紧请示地看着他,今天爷明显的不高兴,脸沉得都快结冰了。刚才伺候他擦身换衣服的时候,他还摔打东西,也不知道谁又惹了他,她还是小心点好。
“找个伶俐点的丫头,这半个月伺候她!一定不能让她的手碰水!”
“是。”香琴当然知道爷说的“她”是谁。
真不明白,明明是句好话,怎么爷说出来的时候好象在发狠,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