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一:何煜坤
没有梦,在失去意识、陷入沉睡的那段时间里,脑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只是在思考能力恢复的瞬间,自己才察觉到眼前的黑暗。
睁眼,斑驳松脆的木制天花板引入眼帘,淡黄的阳光在空气中划出几道细线。空气中不再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何煜坤,身体还难受吗?”熟悉的女孩声音让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本以为记忆可能会出现故障,但从眼前的女孩是司马幽,到昨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一件件破事,我都是一清二楚。
左胸处洋溢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温暖,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脑子再也无法回忆起更多的事情。
“谢谢!已经不疼了!昨天谢谢你为我疗伤。”我自然而然地把司马幽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向她一偏头,却见她神情有些古怪,没有直视我的目光。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有些不解,难道昨晚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吗?不,只有这种可能吧!
“嗯,嗯,不客气。昨天晚上也没有出什么事,他们最后都走掉了,我们已经在港口的小店里了。你再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端早饭吧!”司马幽站起身,打开一道木门离开了。
让女孩子给自己拿饭?这种事情简直是不可理喻!可当我想要起身劝阻她时,虚弱无力的疲惫感和难以忍耐的饥饿感轻而易举地把我摁在了床上。
环视房间,狭窄的空间里除了一张仅能容下一人的小床和一套破旧的木桌椅,便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透光的窗子倒是有一扇。看来不是什么太高档的旅馆。
等,等等,这么说,昨天晚上,如果我们两个住的是同一间房的话,那么我睡在床上,司马幽不就只能在桌子上趴一晚了吗?该死!不中用的自己,怎么能让女孩子在那种不舒服的东西上休息……
“吃饭吧!”司马幽很快端着一块盛着食物的长木板进入房间,板上放着一碗稀粥、两张面饼。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对我而言,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毕竟昨天从中午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任何食品。
狼吞虎咽了好几口,才发觉她什么都没吃,只是默默地站在窗边眺望远方。便忍不住问她:“你不吃吗?”
“谢谢,我吃过了。”司马幽抱着手臂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啊,对了,昨天晚上遇到那些事情,你的衣服看上去也破得没法再穿了。我已经换过了,你也跟着换一件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她已然换上一件浅蓝的长袍,但外表并没有任何魔力条纹或符号,看来是想隐藏自己的法师身份。
再低头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衣甲:残损之处遍布全身,一些冰雀的干涸的血污也是触目惊心。左胸上更是赫然凹下去了一大块,正中还有一个小点,看来就是自己昨晚被打中的部位。
有些好奇,为何甲片最终没能被穿透?伸手在怀中摸索起来,很快在小点后摸到了那块水仙花纹章。
“呃,请问司马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吗?”顺手把徽章摸出,摊开手掌让她看个仔细。司马幽的眼睛猛然瞪大了一下,整个人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这,不是太清楚。但你一定要先把它保管好。”
“哦,”我点了点头,也没注意到她刚才问了我什么,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昨天晚上住宿花了多少钱啊?应该让我来给钱吧?”
“这点小钱,有什么好在意的?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呀?”司马幽笑着拒绝了我,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行啊!你给我治伤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如何谢你,要是连钱都不让我给,那我就太……”涨红了脸,试图让她接受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现在也没什么本领,更谈不上富有,但自己并不想欠他人太多人情。或者说,自己不愿意被当作弱者来同情吗?
“好吧!对半分,给我三枚银币吧!”司马幽并不固执己见,脸上的微笑也没有消失。
“这种破店?还这么贵?黑店吗?”把钱币放到司马幽手上,颇有些愤愤不平之意。这样一来,自己身上的银币居然就被抹去了六分之一。一枚银币应该也是价值不菲的吧?可这种破房间居然能收到一晚上六个银币,真是不可思议。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司马幽也叹了一口气,一边看我吃饭,一边解释道:“这冰兰港啊,是天鹅国和铁兰国贸易来往的重要枢纽,因为从这里出发到西方大地时耗时最短的。加之两国关系并不坏,所以每天进出这座港口的双方民众,尤其是商人,数量相当庞大,旅店自然也是常常爆满。只不过最近似乎出了不少大事,港中的人员数目稍微减少了一些。本来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但你这个伤员需要好好休息,嗯……再加上外面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的,我只好选了城中最便宜的一家旅馆了。”
港口中最便宜的一家?果真是水涨船高。但一想到司马幽竟因为考虑到我的伤势而花六个银币住宿,且把相对舒适的床让给我休息。我不感激她,是不可能的吧……
“伤口没问题了吧!”见我吃完早饭,司马幽满怀关切地再次询问道。
“谢谢!一点都不疼了。”我翻身下床,却见自己没有刀鞘的长刀被搁在床边,心头又是一暖:对她那样的少女而言,光要把不省人事的我背进城里,已是不易。还能带上这么危险的东西……
“今后一定要设法报答司马幽的大恩大德。”悄悄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那就出发吧!嗯,对了,衣服的事情,你穿成那样,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呃,还是算了吧!连住这种破店都能宰掉我们六枚银币,再买件衣服,就算也是破的,恐怕也要花一大笔钱吧!”
“嗯,何煜坤这样说的话,我倒有个不花钱的主意。”
“什么?太好了!现在可是能省钱就必须省的时候啊!”
“刚才我换掉的那件灰袍,也没有完全脏掉,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帮你做一件战袍了,那样多多少少能遮掩你身上的破甲……你要学会打扮自己才行,如果一直是那种样子,某人会很伤心的。”
某人?谁?是司马幽吗?可能是吧。虽然觉得那样又会给司马幽添麻烦,但她坚决不同意我像个盗贼似的走上街头,我终于不好意思地再次接受了她的帮助……
十多分钟后,我成功地披上了一件灰色战袍,按司马幽的话来说,人家乍一看可能还把我当成一名将军。铠甲上能除去的污渍和碎片也被处理掉了,我总算是以稍微整洁一点的面貌踏出了这家不吉利的破客栈。
“跟我来吧,我知道去港口的路。”由司马幽领着,我们共同走上了冰兰港的街道。
离开一片脏乱的破旧旅店后,道路两旁大多是白墙黑瓦、鳞次栉比的小屋,有些屋子前还摆着各种商品,看上去可以进行交易。走过数条街后,突然看到了两三层楼高、更加精致的房屋。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与众不同的尖顶砖石建筑。据司马幽所说,西方人在这里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所以这里可能有一些他们的教堂、别墅之类的建筑物。
虽然没有经过集市,但相比于自己昨天所处的各种环境,港口中人们的喧闹声依然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此处的繁华,有一种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听司马幽说,冰兰港原名冰梅港,属于一个什么梅花国,与冰兰的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这座港口位于帝国北方,而十多年前梅花国又被帝国吞并,皇帝想要抹消梅花国存在的印记,才取了这么个有点奇特的港名。
在道路上经行的人们,不仅有穿着棉布衣服的普通平民,还有不少装扮各异,携带着不同武器的魔师出没。许多人在擦肩而过时都多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对我的奇异装束感到诧异,但我也不怎么在意那些多余的目光。
要区分东方魔师和西方魔师好像也不是很难。不仅可以看发色脸面,还能看武器装备。西边骑士大多穿着沉重而整齐的板甲,偶尔可见他们身后,有未穿重甲的仆从牵着战马跟随;东边的战士们似乎没有穿厚重的装甲,看上去更加灵活轻盈得多;很多西方法师拿着一根魔杖,拖着花纹奇异的长袍,用衣帽遮住脑袋的人看起来颇有些鬼鬼祟祟;而东方的法师,自己看了半天竟然没有分辨出来,像司马幽一样穿长袍大褂的男人并不少,但听说是以书生居多,不是战斗人员……至于女子,除了司马幽,几乎没看到有人单独在街上走动。
行过城区后,逐渐向海边接近,行人却变得更加稀少,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潮水涌起、拍打海岸的轻响。心中有些不免疑惑:这冰兰港不是两片大地间交通要地吗?按理说每天都有船只在此进出吧?为什么港口会这样冷清?
港口外不远处的白地上,似乎有数队灰衣士兵正在来往巡逻,见我们走近,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连忙快步从一队人中迎了上来。
“二位,港口还未正式开放,要坐船请再等一天。”年轻的铁甲军官抱拳行了一礼,语气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粗野蛮横。看来铁兰帝国军官中也是有和善人的。
“在下初来乍到,能否请教一下发生了何事?”我赶紧照样还礼,小声询问起封港的缘由。今天靠近后,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名军官右肩上有一枚灰色的铁兰纹章,左肩上的却像是一枚鲜红的梅花。
梅花国不是给灭掉了吗?难道他所属的亲王竟然敢用梅花当标识吗?但现在自己更想听他的回答,来不及认真思考这种细节。
军官也不拒绝,低头叹息道:“唉,只怪那海盗着实猖獗,前日里劫了大队商船,所害人命甚多。我们和白天鹅国联合派兵出海剿灭,却一直没有全歼他们的主力。安全起见,本港海运已暂时停止一个月,除了少数特殊船只可以出入,其余船只不能行动。预计明日恢复通行。港口重地,不宜久留,二位请暂待一日再来吧。”
“多谢将军提醒。”司马幽也是一抱拳,见军官转身离去后,便领着我回头离开。
“料想不到,铁兰帝国的军官居然有脾气这么好的。”走远了一点,司马幽发出小声的感慨。
“是啊,但那些海盗又是什么人啊?听上去还相当厉害的样子,居然能让一个大帝国闭港一个月,还能逃过两大帝国的联手围剿,真是不可思议。”我也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强盗嘛,一般不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吗?能够如此嚣张,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说他们还能大规模使役魔兽什么的……今天时间还早,去城里逛一下吧!这些事情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司马幽转身走上另一条石路,我赶紧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心中却开始盘算多住一天的花销。一想到开销,自然就会想着如何把钱挣回来。
果然,是时候去考虑到西边后的具体打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