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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敌我难辨(1 / 1)

太阳几乎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之中,大路上的战场显得更加昏暗。但要辨别敌人毫不困难,因为自然光线减弱的缘故,空中的淡蓝光点反而显得更加醒目。一对蓝光点就是一个敌人,而此刻的眼前,密密麻麻的蓝点让人产生了看到星空的错觉。不仅如此,魔鸟的嘶鸣,与临死前的哀号,无不震颤着众人的心神。

银甲骑士依然无所畏惧地挥剑劈砍,死战不退,但由于对方数量的迅速积累,他的防线在十多秒内便走向崩溃。尽管无数欺近他身边的冰雀都被他顺手斩碎,但仍旧有无数的毒汁飞溅在扭曲变形的盔甲上,使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融。恐怕过不了几秒,直接承受毒液的便是他的血肉之躯了吧。不少本来可以越过他,继续攻击我们的魔鸟,似乎被他的勇敢激怒,为他绚丽的魔技吸引,它们“喳喳”乱叫着,又返身扑回,逐渐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围攻圈子。

“不行啊!”担心着那个勇敢的家伙,我咬了咬牙齿,更用力地握紧长刀,准备出击。

没错,对我而言,毒液是相当难以抵御的,贸然前进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命给白白送掉。我已经不是上午第一次遇见人时那个一无所知的少年了,大量积累的知识,不仅加深了我对这个世界的兴趣,更是激发了我生活下去的渴望。觉得活下去一定很有意思,一定有机会解答自己的疑问,所以我不想在这里走到生命的终点。

但是……

“身为武者,就绝不能逃避属于自己的战斗。”某人的话语深深回荡于耳畔。尽管才过了几个小时,自己却感觉恍若隔世。

想活下去,很想要活下去。如若能好端端地活着,谁会寻死啊?可如果在这里驻足观望、畏葸不前,不就是在逃避吗?因为畏惧死亡,就要逃避战斗?这样下去,纵使自己最终能捡回一条命,也必定失去某些重要的,一支支撑着自己的事物,再次迷失自我。不停地失去失去失去失去失去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拉格纳尔!”有个外国人抢在我之前,挥剑杀出,试图帮助那名勇士。结果没冲出几步,就见他身上冒出一股股蓝雾,整个人的动作慢慢停滞,手臂定在空中,剑上凝聚起的淡金魔力一下散去,最后向后仰倒,上半身的衣甲还没有停止溶解。

“去死!”不为前者的惨状所动,我加大了魔力的注入量,一跃而起,狠狠地将长刀向眼前的敌人斜斩而下。

冰雀的飞行速度很快,本来以自己现在的刀速,是万难砍中的。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巨大了,所以我全力的一击,竟然直接将五六只冰雀劈成两截,深黑的血浆混合着残躯碎羽污染了刀刃,随后轻轻脱落,但我的攻击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后,连它们喷出毒汁的“嘶嘶”声都清楚了不少。没能向他们挥出第二刀,而是设法举刀隔开飞向自己头部的毒液,以防自己当场丧命。

饶是如此,身上的残甲发出了相似的腐蚀声,胸口上的几处皮肤像是被人一下子割开,却又敷上一层寒冰,又痛又冷。

余光瞥见无数的冰雀绕向自己的侧后方,内心终于为绝望感充斥。想不到今天第二次参加战斗,就要一命呜呼。那么所有的疑问,终究也无法得到解答,对未来的憧憬,最后也只不过是虚假的幻想。

闭上双眼,准备迎接自己的终结。脑中最后想到的,是自己结识不久的司马幽。她大概,是个好人吧,可惜,也跟我一样,没有一点好运气。

然而,想象中全身的剧痛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惊天动地的,魔鸟们的哀啼声。

心中大惑,在惊喜中急忙睁眼查看情况,却只见无数个黑影如雨点般坠落下来,在地上打出一阵阵“噗噗”的闷响,转眼间便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一抬头,空中的群鸟更是乱作一团:刚刚还在向我们喷洒的毒液早已落到同类的身上,尖细的喙毫不留情地往同班身上招呼。它们就这样,自相残杀了起来。没多久便数量骤减,对我们的威胁也渐渐不复存在。

两分钟后,只剩下寥寥数十只鸟向山林中落荒而逃。

“哼,真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但那个女的,也算是,很厉害吧。”被叫作拉格纳尔的男人,即是刚才那名英勇的银甲骑士,冷冰冰地扔下两句话后,把长剑往地上一插。几只冰雀的尸体当即被贯穿,剑身随后没入地中。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因为情况突变而愣在原地的我,才想起战斗中一直没看见司马幽出手的事实。没错,除开那两个没用的火魔法师后,也就只有她,才有能力施放这种威力惊人的法术。

“司马姑娘!”回头叫喊,却见她紧闭双眼,右手扶在额头上,身体微微颤抖着,想必是因为施放大规模法术而变得很难受。于是我赶紧拔腿向她奔去,试图做一些能帮助她的事情。

“啊!你们……”然而,意料之外的惨叫声再次出现了。我没听错,这是人的喊叫声,中间还夹杂着不小的怒意。

循声望去,只见刚才那两名“无能”的红衣法师,已经一起出手,把魔杖从背后深深地扎入一名战士的身体之中。那人怒目圆睁,却很快低头死去。透出胸口的魔杖上,闪烁着微弱而不详的暗红光芒。

“你们干什么?!”在场的其他人开始怒吼,同时转而将兵刃对准二人。但那两人一言不发,甚至连魔杖都懒得抽出死者的身体,直接开始施法。

一个个通红的小点,像气泡一样,源源不断地从杖端冒出,尔后在空气中急剧扩大,最后化为一个个炽热猛烈的大火球,铺天盖地地向着众人打去。

“混蛋!”咒骂了一句,拼命前冲,用左臂将将站在人群后方,尚未恢复状态的司马幽扑倒在地。刚刚揽住她一起摔在大堆冰雀的尸体上,便听得几声巨响,眼前骤然一红,更觉脸边有一股热浪袭来。我不及细想,连忙注入大量魔力,用刀一挑,使一堆冰雀的尸体飞起,以抵挡飘来的火焰。

听到了皮肉被烈火熏烤时产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但身体最终并没有着火,看来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

经这等突变后,我一下子便确信这二人多半就是引来魔鸟的主谋,一心想要害死众人。刚才肯定也没有认真出力御敌,一看司马幽破坏了他们害人的计划,马上就趁众人不备,练下毒手。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用刀撑着地,艰难地爬起,口中发出了理所当然的质问。

刚才没有死在群鸟攻击下的十多人,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一块块漆黑的长焦炭。两个法师却悠然自得地把法杖拄在地上,开始交头接耳。借着地上残余的火光,似乎还能看到他们脸上残忍阴毒的微笑,看上去谈得相当高兴似的,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刚才格挡自然消耗了不少魔力,体内魔力虽然仍有不少的残留,自己却觉得筋疲力尽,四肢酸痛,时不时还突然发冷,难以使用魔力。莫非是中了那种破鸟的毒?

司马幽仍然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手臂略微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是抬不起来,看上去动弹不得。

即便自己的状况也比较糟糕,连牙齿都开始轻轻打颤,我依然努力稳定身形,牢牢地守在司马幽的前方,不让那二人有直接伤害她的机会。同时试图凝聚起更多的魔力,为对他们的突袭做准备。

或许,那被他们二人秒杀掉的十多人里,有实力比我还强大的,就是说,面对这两个深不可测的魔法师,自己没有多大的胜算。但心头的愤怒,和始终存在的,对未来的期盼,却支持着自己继续保持战斗的勇气。无法容忍这种卑鄙的行为,从背后袭击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真是不可理喻,下流至极。就算他们的罪行仅仅是招引那些魔物,我也想为无辜死去的人,除掉这两个混账。我根本无法想象,无法想象这世上的人能有利用魔兽杀死同胞的理由。明明和他们无怨无仇,素未谋面,那些人却要被残忍地杀害,这是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也令人忍无可忍。

“真是想不明白,教会里的法师里,居然能出这么大的,败类。”距离火球炸开处较远,暂且逃过一劫的拉格纳尔,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摆摆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的身子更是颤抖个不停,身上的板甲早就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基本上失去了防护力。头盔也已经扔掉了,他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深棕的头发因为战斗而蓬松杂乱。可即便是狼狈不堪。拉格纳尔却仍能紧紧握住那把残缺不全的长剑。停下脚步后,他右臂颤抖地更加剧烈,长剑也随之抖个不停,他于是又把左手也按上了剑柄,这才颤巍巍、慢悠悠地将剑尖指向那两个真正的敌人。

“可怜的小骑士啊,看你实力不算很强,居然能在那么多冰雀的围攻下生存那么久,我们都不忍心杀你了。你是个可造之材。如果没有今天,你以后或许还能飞黄腾达,在教会里大展身手的。唉,你明明是风法师,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逃掉呢?以你的身手,本来不该沦落到这帮蠢货的结局啊!”一个红衣法师居然用相当愉快的语气跟拉格纳尔说上了话,还讥讽似的提了个问题。另一个人也是安然自若地拄着法杖,驻足静听,看上去没有丝毫紧张之感。。不知何时,他们二人都拉起了长袍上的头套,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面容藏在了黑暗之中。

拉格纳尔突然手一松,长剑跌落,整个人随即重重地跪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口之上颤动着,看来已经无法抵御刚才所中的冰雀之毒。头埋进了鸟尸之中,嘴唇却还嗫喏着,吐出的虚弱话语附带了魔力,才略微传入我的耳中:“因为……骑士,是不能,永远,不能背对敌人的……”

骑士不能背对敌人,就只能面对敌人,这便意味着所谓的骑士,也是不能逃避战斗的人物吗?肯定是的,一名合格的骑士,或许都会像这家伙一样,明知不敌,明知可以逃走,却不愿意放弃,不愿意选择战斗之外的方式来应对强敌吧。也不知道支撑着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奉劝你们一句,不要怀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了,”第一个男人闭口后,另一名法师接口说了下去,“冰兰港是铁兰帝国北方最重要的港口,自然兵多将广、戒备森严,但很遗憾,他们今天铁定是不会出城来救援你们这些可怜虫的了。教会的力量之大,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捣了什么鬼,竟然能让一城兵将对我们见死不救。身上的寒冷感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弱,反而大有向全身各处扩散的趋势。我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情况再度变得极为糟糕,他们却好像又没有立马把我们解决掉的意愿,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可我中毒的症状似乎也在加深,思考渐渐不能跟上了。

“觉得很不公平是不是?明明都没有犯罪,可就你们几个遭殃了。不为别的什么,只为你们恰好出现在这里,早到一小时,晚到一小时,都不会遇到这种坏事,都不会无缘无故地丧命。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愚昧之人吧!世界本来就是极不公平的,命运就是由强者主宰,弱者只能任强者随意宰割。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骑士什么的,真是笑死人了。所谓的勇敢,只是无谋而已,除了让自己白白送命,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你们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批死者而已,不用怕寂寞……”

“……不仅要带走你们的肉体,更要收取你们的灵魂……”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有力量的强者,能够在数万人的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地带走你们的贱命……”

“……看你们中毒后瑟瑟发抖的窝囊样,真是一种享受,越来越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了……”

“……那个女孩子本来也可以卖上几百枚金币的吧?真是可惜了……”

“……你们的魔力量接近十万,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以后也有超越我们的可能,但这世界就这么不公平,它要你三点死掉,你就活不到五点钟,这就是你们的命运,没人会,也没人敢追究强者的罪孽……”

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两人的毒言秽语一直没有停歇,只是偶尔夹杂着一些放肆的狂笑。与其说是战胜后的得意,不如说是精神变得失常。如果只是想把我们杀死,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废话。

不想听下去,生命却暂时没有终结。更想活下去,但要逃脱他们的魔掌,更是一种无谓的幻想。

讨厌他们所说的命运,无法认同无缘无故降临自身的厄运。但现在看来,自己恐怕是不得不接受这一切了。难道力量弱小的人就只能任由所谓的强者宰割吗?神志变得愈来愈模糊,冰冷的感觉到了极致,反而趋于麻木。

是快死掉了吧。短暂的死寂,降临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想不到……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自己再次唤醒:“嘛!教会规定过的,不管是骑士还是法师,都有斩妖除魔,锄强扶弱的义务。你们的所作所为,不是在拆教皇陛下的台又是在干什么?算了,算我高抬贵手,送你们个痛快,死了以后可要好好感谢我才行啊!”

那人话音甫落,身上的寒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精神一振,抬头急看,却见白天与自己相会的那名深蓝骑士正走向蜷缩成一团的拉格纳尔,戴着铁手套的手只是轻轻在他的银甲后面一拂,拉格纳尔便慢慢直起了身子。

又去看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两个红衣人,却只见地上多了两具尸体,红魔杖也是断成几截。

没看到,甚至没听到他是怎么动手的,也许他的那番话,都是在敌人毙命后才说出的。

高手。感激之余,心中自然给了那人这个评价。只不过他似乎还没告诉我自己的名字。自己身上的毒肯定是他帮忙解除的,恶人也是他除掉的。无论从言语,还是从行为来看,这人都像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好骑士。那两个败类的谬论,也经由他的力量击破。我开始在心中构思感谢的话语。

“是你?!”他回过头来,没戴头盔的面容突然一僵,看着我的脸大喊了一声。但他的语气中,似乎不带有多少惊喜的成分。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脊背又有些发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情况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对不起!”他愣了几秒钟,然后“刷”地一声从腰间拔出了长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再活下去,只会在经历更加悲伤的事情后痛苦地死去,连灵魂都不能得到解脱的。我不想让你们接受那样的命运,所以我,我要趁这个机会,这个没有人监视我的好机会,改变这一切!对不起,现在的我,不是骑士了,我不得不当一次恶人,要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但请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是为了拯救你们才这么做的!这样你们的灵魂才能得救!我下手会很快的,不会痛的……”

一边说着奇怪而恐怖的话,他一边一步步向我和仍然昏倒在地的司马幽逼近,手中的长剑染上了一层深蓝,浓郁而阴沉的水系魔力滔滔不绝地从中溢出。可他那目光,却又不像是刚才那两个恶人一般阴毒冷酷,反而竟像是有几分真挚与温柔。

“你,你疯了吗?住,住,住手啊!!!别过来!”抱着司马幽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如果他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可能还有与之战斗的激情。可他这种样子……我除了躲开外,一时想不到任何办法,身体中毒素虽除,一时也无法恢复万全的战斗状态。

“没错,对不起,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我原来以为,自己只要堕落,堕落就会好起来,结果背叛了过去的自己之后,才发现那样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因为我真的,真的不想要看到悲剧啊!!!不想看着别人受苦!不想看着别人走向注定的,悲痛的结尾!看到别人痛苦,自己怎么可能高兴啊?所以就让我在此时,于此刻,给你们的一切悲伤,划上一个句号吧!”

他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手中的长剑闪电般疾速刺出,直取我的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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