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田家村医馆,新婚燕尔的田大夫夫妻正在堂中整理药材,村民们把一个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子抬进门。青年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从右胸口处到左腹深深划破。
田大夫眉头深锁,“他伤口被魔气侵染,我只能用草药为他外敷拔魔,再给他灌些药汤控制魔气的蔓延速度,其余只能看他自身造化。如果明天的这个时候没有奇迹发生,那他就永远也不会醒了。”
其实被魔气污染的人,如果污染未深,那用一些简单的医术手段便可治愈,如果是受污染严重者,其本身修为够高的话也可以运用灵力自行祛除污染,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他本人的清醒,如今病人重伤昏迷……
“醒过来说几句话也不行么?这人是咱们巡逻的时候发现的,刚好倒在巨狼的骨架边上。他伤得这样严重,说不定瞧着了林子里其他厉害的东西。”把人送来的几个汉子面露急色。
田大夫摇头,“即便没有被魔气污染,他本身的外伤也足够致命。二者去其一我都还能有办法,现如今嘛,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一身水蓝衣裙的少女推门而入,她站在屋檐底下背着光,眼神在屋内扫视一圈引来众人注目。这个少女,就是来到医馆一月有余的花倾诺。
田大夫和穆千雪见来人是她,只扭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自然且和谐。
围成一圈的村民们停下七嘴八舌的议论对上她冷然精致的小脸,集体失神。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花倾诺长得太过精致,又加上她一身敛不住的气度风华,任是谁瞧见了都会惊艳。
花倾诺恍若未觉,款款走到排柜跟前将晒好的草药归类放好。
排柜抽拉发出的声响唤回众人神智,憨厚的汉子们尴尬地摸摸鼻子摸摸脸继续方才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怎么安排巡逻、遇到危险如何尽快通知大家避难等等。
花倾诺听得明白,可同时又不解,“既然害怕,你们为什么不搬家?”她甚至不能理解害怕这种情绪。
汉子中有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起来与花倾诺年纪相当,皮肤要比周围的人稍微细腻且嫩白一些,但也是小麦色,他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方梓庭。田大夫大婚那天,从密林到村里这一路都是由他抱着花倾诺的。
方梓庭轻笑,“人有时候就好比树一般,如果没把根扎牢就频繁换地方,那开枝散叶也就无从谈起了。魔物一日未除尽,大家搬到哪里不都是一样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们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园。”
好吧,花倾诺点头,表示理解这种说法。
边上的汉子们开始起哄。
“嘿嘿,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瞧阿庭说话就是有一套,搬家还能跟种树拉扯起来,有道理又有意思,我要是个姑娘家一定恨不得把人绑回家去做相公。”
“去去去,你以为是唱戏还是打牌呢?还相公!不过说实话,阿庭你什么时候教教哥哥说话的学问?哥哥我想把阿花娶回家当媳妇,正发愁自己嘴笨呢。”
“你快拉倒吧你,一开口就满嘴溜风,死性难改,人家教了你也学不会。老老实实看着哥哥我的,我一定在你前头娶上媳妇儿。”
“哎哟,这是都开始思春了?说说,谁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啧啧啧,看看看看,你们俗不俗,这怎么能叫思春呢,这叫春心萌动,难道你看见漂亮姑娘不动心?你别说话,你说了我也不相信。”
方梓庭听他们越说越露骨,脸上蹭蹭就开始翻热浪,知道自己一个人说不过一群不要脸的,干脆就闭了嘴,只拿眼角偷偷去看花倾诺的反应。
穆千雪将一切看在眼里,隐隐担忧。
等方梓庭又推又揉拱着汉子们离开后,穆千雪招手唤过自家夫君,压低了声音。
“四哥,阿庭那孩子怕是对小妹动了心思吧。”
田大夫嘿嘿一笑,“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小妹长得俊,阿庭那愣小子早就不可自拔了。你还别说,村里能配得上小妹的也就是阿庭了。”只是小妹好像对他没兴趣啊。
穆千雪白他一眼:“你乐呵什么?除去长相气质不说,想想当日小妹身上的穿戴,再想想她十来天将你的药典倒背如流这份天资,她的身世定然不简单。再者说,就算这些都不计较,你忘了小妹眉心那朵紫莲灵印吗?将来若有一天东窗事发,阿庭可有足够的本事能护小妹周全?”
田大夫回过味来,却不是回答妻子的疑问,而是瞧了眼小榻上昏睡不醒的青年,突然道:“这人看衣着也不像是个普通的,而且发现他的地方又那样巧,会不会就是专门来寻小妹的?”是亲人还是敌人?小妹当初出现的时候那么狼狈是不是逃出来的?
穆千雪心头咯噔一跳,想着自己新认下的小妹很可能就要被拐走,不由怅然若失。
两人浑然不知,他们的对话已经一字不落落入花倾诺耳中,并且没觉得人家小声的低语她听得清晰明白有什么不对,只是心里也同样存了一份疑问。
这人,真是来找她的吗?
夜晚,月光穿过窗棂漏进屋内,青年苍白的五官镀上一层晶莹的色泽,花倾诺没有离去。独自站在他身边,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对着榻上的人看了又看,目光流连。
他伤口上的浓重魔气让她很不舒服,然而他自身所散发出的气息又让她感觉亲近。
想到这人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忍不住皱了眉,沉闷郁烦齐齐涌上心头,花倾诺只是普通地在呼吸,空气中却渐渐结出朵朵霜花来,没过多久这屋中的墙壁就裹上了一层霜白。
她没发现周围的异常,正在烦恼应该怎么办。
以医术而论,田大夫多年的经验肯定比她这个只会背书的菜鸟要强,但若不用医术她又该怎样将他唤醒呢?
视线扫过那人白玉般修长无瑕的手指,她仿佛受到蛊惑,将一只手掌扣起,十指交缠,清凉的气息从对方手心处涌过来。花倾诺心头微动,一股相似但更加霸道凛冽的气息在她体内流转然后涌向对方掌心。这时候如果有懂得的人在旁瞧见定会惊讶,因为她此刻所做的竟是一种无意识的渡气行为。
紫色光芒亮起,灵力将两人笼罩在内,青年伤口处的草药快速变黑,俊脸上紧皱的眉头悄然舒展,最后一声低低的叹息溢出薄唇。
花倾诺有所感应,知道他已经无碍,于是放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