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青木关。
清晨的寒风呼呼的吹着,间或夹杂着几片雪花,依然清冷得很,若是流出鼻涕来,不屑半刻钟就会冻成冰柱子,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城楼上,十几个士兵冻得嘴唇都乌青了,却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只是他们搓着手跳着脚,嘴里不停有人抱怨,“这鬼天气,天天都冷得人都麻木了,不知道北戎那边的人是怎么过来的?”
青木关只是靠近北戎些而已,却依然冷得死人,那处在北方的北戎又要怎么办呢?他们又是怎么驱寒的?
“兄弟,你是第一年在这里过冬吧?”一人问着,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呵呵笑着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我们可都在这里守了三年了。”有人附和。
“……”
这时,一个士兵从城下跑上来,扬着手中的一只以红纸密封的大陶壶喊道:“哥几个,看兄弟给你们带啥了。”
士兵们全都转向他,一人连忙乐呵呵的笑着迎向他,“哟,黑子,还是你最贴心啊,都快赶上我媳妇了。”
“去你的!”黑子笑着踢了他一脚,然后将手中的陶壶递给他,“兄弟,快喝两口酒暖暖身子。”
那人也不客气,结果酒壶戳破红纸,仰着头“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便又递给了第二人,“来,大家都喝两口驱驱寒。”
众人都喝了酒,身体没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
“咦,我怎么感觉头晕乎乎的呢?”最先喝酒的那人奇怪的道。
“我也是,好晕,我平时可是一斤的酒量,这才喝了几口啊,怎地就醉了?”
忽然,一人指着那位黑子诘问道:“黑子,你说,是不是你在酒中放了什么东西?”
黑子也不否认,对他们道:“哥几个,对不住了,等你们先睡一觉,起来后你们会感激我的。”
几人虽是愤懑,只是那晕眩的感觉太强烈了,再也不支的倒在地上,一只手依旧指着黑子,似乎在无声的控诉着他的行为。
黑子见他们都躺下了,扫了一眼便下了城楼,吃力的打开了厚重的城门,然后走出去,对着天空发出了一个信号。
没多时,一队人马呼啦啦的来到城门口,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们各个身穿黑色铠甲,披着外黑里红的大氅,骑着高头大马,腰挎宝剑,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领头的那一位,整个头几乎都隐在了兜帽里,只过于白希的下巴能清晰的被外人看见,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淡淡的威仪,并未能被一袭黑色给笼罩。他看向黑子道:“黑子兄弟,委屈你了。”
黑子连忙单膝跪地,抱着拳道:“殿下,黑子的父亲三年前死在了龙澈和赫叶丹的阴谋中,对于龙澈的行为,黑子呲之以鼻,如果黑子能亲眼看见龙澈和赫叶丹得到应有的下场,黑子便一辈子无憾了,殿下,请容许黑子跟着殿下的部队,一起进京吧。”
在他们的心目中,龙澈不过是一个罔顾人命的魔鬼,哪里还配他们敬仰,整日里跪拜,敬呼皇上?!是以他一口一个龙澈,喊的顺溜。
兜帽的男人见他说得诚恳,点点头,语气温和,“既然你有这份心,一会儿便跟在后面的部队吧。”
“谢殿下。”黑子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后,便站在一旁。
队伍再次行进,黑子看着乌泱泱的一队人马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冷冽的风打在身上,却是觉得温暖极了。
待骑兵过去,步兵小跑步而来,黑子便跟进了队伍里,与他们一起跑着,仿佛看到了一个让他向往的温馨国度,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有的只有百姓和乐相处的美好,男耕女织,夜不闭户……
骑兵队伍进了关,以最快的速度制服了关内宿地的守军,然后便有他们的人顶替上,径直往边关守军的大军营地而去。
青木关大营,木结构的房屋中,夹杂着一顶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一眼望不到头,其间以木质的栅栏隔开成一个个的**的板块。
营地门口,一名守卫听见微微的轰隆声,立即指着前方,对伙伴们道:“哎呀,你们快瞧瞧,那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东西?怎么往咱们大营来了?”
“是……是敌情吗?”有人问,“要不要报告大将军?”
“等近一些再说。”
待那响声相对近一些,顿时让他们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雄壮。
“那……那是骑兵!黑甲骑兵……咱们东陵唯一着黑甲的,不就是飞鹰骑吗?”有人嘟囔着,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高喊起来,“天啦,飞鹰骑来了,飞鹰骑来了!”
这声音很高亢,还带着几分颤栗,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惧怕。
只是这一喊立即引得无数人往大营门口跑来,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心里莫不是闪着一个疑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飞鹰骑,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神圣的词语,也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飞鹰骑是独属于晋王府的军队,但是如今,晋王和皇上的恩怨,他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甚至不少关于皇上的不好流言传出来,让人辨不清真假。
皇上如果和晋王府真的有恩怨,那么他们来这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样想着,有的人未免面色凝重了起来。
不过须臾功夫,那黑压压的队伍便停在了营地的大门前。
为首那头上戴着兜帽的男人扫视了一圈,问道:“请问你们的大将军是谁?把他叫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一众官兵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这人的态度温和,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多逼人,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感觉。
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蒙住脸,只余一双眼睛在外头,满眸肃杀,单单只是凝视,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可是矛盾极了,他们明明看着他们会感到害怕,心里却又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回……回将军,我们的大将军是肖旭。”有人大着胆子道。
“肖旭?”兜帽男人微微有些讶异,问道:“他四十来岁,面色白希,相貌英俊,无须,人称白面潘安的肖旭?”
“正……正是。”那人道:“您……稍、稍等,我这就去给将军叫去。”
待兜帽的男人点头后,那人才分开人群跑了进去。
大约一刻钟后,便又返回来,身边是一队身穿将军服饰的男人,当先那一位果真如兜帽男人形容的那般,白面无须,正是肖旭。
肖旭走到最前面,对兜帽男人抱拳道:“请问飞鹰骑到我青木关守军军营来所为何事?”
兜帽男人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身子却是有些颤抖。
“请问飞鹰骑到我青木关守军军营来所为何事?”肖旭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兜帽男人身子顿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伸出一双白希的骨节分明的手,移上脸颊两边,缓缓的将兜帽给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病态、俊逸儒雅的容颜。
有识得的人立即喊道:“那不是老晋王龙翊天殿下吗?”
人群在短暂的波动之后便静默了下来。
没错,这人正是老晋王龙翊天。
肖旭亦在看清那张脸后眼睛倏地睁得老大,似乎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个人,整个人就那样怔在那里。
“肖旭,你可还记得我?”龙翊天问道。
肖旭回过神来,嚅着嘴,神情激动的走上前,在他两步外双膝跪了下去。
肖旭身后的官兵纷纷讶然,且不说肖旭这位将军在他们心目中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物,单是双膝下跪就是很重的礼仪了。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子、老师和父母,一般轻易不会对人双膝下跪的。
然……
“你这是做啥?快起来。”龙翊天翻身跳下战马,两步走到肖旭跟前,伸手就要扶他起来。
然而肖旭固执的跪在地上,“殿下,三年半前若非是你,肖旭早便是一抔黄土了。这三年半以来,肖旭一日不敢或忘殿下救命之恩。今日得见殿下,请受可肖旭一拜!”
话落咚咚咚的对龙翊天叩了三个响头。
“好了,你的礼我受了,快快起来。”龙翊天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搀扶起来。
隐去激动,肖旭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殿下,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只是你……你三年前不是……还有那些传出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肖旭那没有问出的话,周围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时也是他们心中疑惑的问题。
龙翊天点头道:“那个消息自然是真的,如今他们签署的协议就在我儿龙胤手上!”
得到龙翊天肯定的答复,众人除了震惊和心痛以外,还有隐隐的愤怒。
同为军人,三年半前那一战,一下子死去十余万军人,其中少不了一些人的同伴、亲人、父亲或兄弟,本来已经很让人痛心了,然而现在来告诉他们,那一战战争的惨烈是他们效忠的国君一手促成的,又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愤怒?!
其中,当属肖旭的感触最深了。
那一战他也参加了,不过他因为在那十大大军战死之前和北戎人对战的时候被砍伤,为老晋王龙翊天所救,然后留在营中养伤,才躲过了那一劫。如今说起,当时的不幸居然还变成了幸事。
龙澈,真是枉为一国之君!
压下心底的情绪,肖旭问道:“殿下和晋王夫妇见过面了?”
“这次要不是他夫妻二人,我和一众飞鹰骑的兄弟,只怕再无见天日之日。”龙翊天感叹道。
“这事从何说起?”肖旭问道。
龙翊天呼出一口气雾道:“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殿下,不如进营帐细说。”肖旭提议。
龙翊天摇摇头,“不了,我们一会还要赶路。就在这里吧,我和尔等大致说一下,让你们知道,我与我五千飞鹰骑兄弟是怎么度过这三年多时间的。你们所效忠的,又是怎样一个君王。”
龙翊天说着,大致为大伙讲了他们几年前那场战争的始末、这几年被赫叶丹制成傀儡、怎样被龙胤夫妻所救,以及龙澈与赫叶丹协议的内容。听得众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冷,龙澈的行为更是令人发指。
“将军,听了老晋王殿下的叙述,我突然有些怀疑我作为军人为国卖命为国尽忠,可有意义?”有人看着肖旭,义愤填膺的问道。
而肖旭此时亦是不能自已,紧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以为那十万军队是战死的,虽然那场战争很惨烈,我依旧敬重他们。却不曾想,他们竟是被我们的君主一手给断送了性命!他们,死得太冤枉了,呜呜……”有人附和。
“我们不畏马革裹尸,但是我们绝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对,我们不畏死,但是我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
一时间,群起愤怒,喊声震天,无不以言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
龙翊天高高的扬起手臂,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殿下,我猜想你这次定是前往溯京而去。”久未出声的肖旭道。
“没错。”龙翊天点头道:“就算不为我和五千飞鹰骑兄弟,便是为了那十余万枉死的英灵,我也要找龙澈算这笔帐的。如今北戎新帝北堂野,大秦皇帝纳兰溪都与我儿龙胤签署了百年和平协议,至少在他们有生之年,不会再有战争!为了表示诚意,北堂野甚至将汶城和锡城以及裕德关赠给了我儿。”
“好啊!”有一将军道:“战争劳民伤财,终究祸及的是百姓,如果不用打仗是再好不过了。”
“我成亲没多久就出来了,前些时候我媳妇来信,给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我终于可以回家抱抱儿子了。”
“……”
“大家都静一静。”肖旭似乎猜出龙翊天的目的,于是喊道。
待人众士兵都安静下来,肖旭神色肃然的道:“众位,本将军知道你们都对咱们的皇上失望了,本将军也是。本将军是经历过三年前那一战的人,十万人的尸骨,堆成了好大一座尸山,血水都能形成一个大池塘,光是想想都会做恶梦!其他的话,本将军就不多说了,不管你们的意向如何,本将军是不可能再为龙澈卖命!”说着他脱下头上的头盔,单膝跪在龙翊天面前,“老晋王殿下待人随和,从不体罚属下,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应该追随的首领。我肖旭决定,从今以后跟随老晋王殿下,誓死效忠!”
“龙澈那样的君王,不配我们为他牺牲,不配我们为他流血流、汗守卫疆土!”有人亦跟着脱下头盔,跪了下去,“我们也要跟随将军,跟随老晋王殿下,誓死效忠!”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越来越多的人向龙翊天跪了下去,远远的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宣誓自己的忠诚。
肖旭抬头看向龙翊天,态度恭谨,“老晋王殿下,如今这三十万大军在我的手上,看他们的情绪,似乎都对咱们的皇上感到失望了,你有什么打算尽管说,我们绝对服从你的调遣。”
“好,很好,你们都是我东陵的好儿郎!”龙翊天看着这群热血男儿,心里激动不已,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过我今儿来的目的并不是让你们随我前去对付龙澈,而是为了避免你们和我们的队伍干起来才来的,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说实在话,我是不希望看到咱们东陵的将士自相残杀的,可是为了那十万死去的英灵,为了心安,我不得不这么做!”
“殿下,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决定。”肖旭知道龙翊天心中一定有着自责,毕竟与本国人开战,是很无奈又很让人无法理解的一件事,但是龙澈那样的君王,若是还继续留在那个位置,势必有更多的人会受到荼毒。“你师出有名,想必世人也是看得清的。”
“谢谢理解!”龙翊天感动的点点头,“此去危险,说不定会丧命,所以我不赞成你们去,你们还是守在这里吧!我保证,待到一切安定下来,你们愿意留在军营的,依旧可以留在军营,不愿意再留在军营的,便回去和家人团聚。”
“殿下,我做了一辈子的军人,就算是死,我也会穿着这身铠甲死的!”肖旭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请让我跟着你一起前去讨伐龙澈,毕竟那些死去的英魂,多数都是我的战友,我也想凭着一分心力,为他们做些事!”
“既如此,愿意跟着的便跟着吧,不愿意跟着的,就等在这里!”龙翊天说着,一个手势,队伍便调了头。
肖旭满脸喜悦的站起身来,“愿意跟着的,速度回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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