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阴霾出自于南城门外的城墙上挂着的数十名身穿黑衣的蒙面尸体。然后,以南城门为起点,慢慢的往整个京城蔓延,所过之处,人们无不是心惊胆颤。
特别是那些富人和当官的,个个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这些强盗都跑到自家府上去杀人越货,那可如何是好?!如今强盗太猖獗了,都敢成群结伙的去花丞相府抢劫!
花丞相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百年望族,花丞相的女儿又是当今皇后,这些土匪强盗都敢去花丞相府行凶了,谁能保证他们哪天不会一时兴起跑到自家去啊?!
一时间,只有听说起这件事的,无不是感到人心惶惶。
南陵侯府,主厅。
罗炳成一早便起来,坐在大厅里喝着茶,时不时抬起头来朝大厅外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老路啊,三皇子怎么还没来啊?”坐了半个时辰,茶水都喝了两盏了,罗炳成实在坐不住了,便问一旁的老管家,“本侯这心怎么这么没底呢?”
昨晚他等了大半夜都没能把自己的外孙等回来,还以为是办完事情直接回三皇子府了,便歇下了。是以,今儿一大早起来,便又等着。
他的外孙纳兰明德一向很敬重他这个外祖父,办事也很有分寸,不会在做完事情的情况下不来通知一声,就算昨晚太晚了不来通知自己,今儿也是一定要派人来的,可是都这会儿还没来,难道……
“侯爷,不如老奴遣人去三皇子府上问问?”老路佝着背道。
罗炳成想了想道:“也好,你让人快去快回,把三皇子给本侯叫来。”
被派去的人还未回来,倒是把玉妃宫中的一位小太监给等来了。
这个小太监是他女儿玉妃身边信得过的人,轻易是不会出宫来的,这些罗炳成是知道的,是以猜想宫中定然出了大事,只是不确定,当即问道:“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小太监恭敬的道:“回侯爷,具体什么事小的并不知道,小的只是来传信的,玉妃娘娘请侯爷你一会务必进宫去一趟。”
话落,小太监附耳在罗炳成跟前嘀咕了一阵,惊得他杏目圆睁。正准备前往宫中去,被派去三皇子府的人回来了。
顾不得其他,罗炳成道:“公公且回去转告娘娘一声,本侯一会就去。”
小太监看了那气喘吁吁的人一眼,连忙垂首道:“是,小的告退。”
待小太监离去,那人回道:“回侯爷,三皇子昨晚并未回三皇子府。”
“砰!”罗炳成手中的茶碗跌落在地上,茶水溅了他一身,“怎么会怎样?德儿驱动毒物的本事,咱们南疆鲜少有人能及,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纳兰溪?”
他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起来,心知他的外孙肯定是被花荣那个老狐狸拿住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事情完成了被拿住的还是没完成被拿住,还有花荣会不会对他怎么着。
“侯爷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着?”老路连忙上前,扯着袖子就要去擦罗炳成鞋子上的茶叶末。
罗炳摆摆手道:“茶水不烫,本侯没事。”
他现在焦急的是自己的外孙,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些小事?他得好好的想个法子去丞相府要人。
然而他这边正想着要如何去花丞相府要人,便听到大厅外传来一阵唏嘘声,不由怒道:“何人在外喧哗?给本侯滚过来!”
声音当即停了,立即有三名身穿家丁服饰的人跌跌撞撞的冲到大厅里,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上,其中一人道:“侯爷息怒,实在是京中发生不得了的大事,奴才几人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还望侯爷恕罪。”
罗炳成原是想发怒的,但是在听到了不得的大事后,顿时心中一惊,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人道:“回侯爷,奴才刚刚在厨房那遇到送菜来的二狗子,他告诉奴才,现在京城里都在传,昨儿个晚上花丞相府抓住了一伙上门越货的强盗……”
听到这里,罗炳成的脚下一个趔趄,他的预感,果真灵验了。
那人垂着头只看得到罗炳成的脚,以为他是咋闻强盗两个字被惊到了,也并未在意,自顾自的说着,“那伙强盗被全数屠杀了,如今尸体正挂在南城门的城头上,花丞相说这叫以儆效尤……”
“侯爷你怎么样了?”他的话还未落音,便听头顶传来老路的惊叫声。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罗炳成抚着额头歪在老路的肩上,顿时吓坏了。他们侯爷胆子啥时候这样小了?怎么一句话就能把他给吓到了?
完了完了。
另外俩人怨愤的瞪了说话的那人一样,心里暗暗责备他说话不委婉,要是侯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然是要陪葬的。
罗炳成闭了闭眼然后睁开来,摆摆手道:“本侯没事。你快说,那伙强盗有多少人?”
“回侯爷,二狗子说,足足有三十一人啦!”那人回道。
罗炳成绝望极了,想要倒下,强忍着没让自己倒下。昨儿纳兰明德带去的人就是三十人,加上他自己,正好是三十一人!
刚刚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说只有三十人的话,他的德儿一定还好好的,只是被花荣拿捏住了,好要挟自己一番。如今看来,花荣也是想让他家后继无人啊!
花荣,好毒的心啦!
此时他真是后悔昨儿怎么就答应了德儿想要去绞杀纳兰溪那个贱种,他的命怎抵得上他的德儿那么高贵?
不,没有亲眼看到,他不会死心的!
稳了稳神,罗炳成道:“老路,速度带一队人马,跟本侯走。”
“是,老奴这就去叫人,侯爷且去大门处候着。”
老路说着就匆匆离去,没多时就集结了百人,许是嫌走路太慢,每人备了一匹马,嘚嘚嘚的往南城门而去。
或许人就是这样,明明心中是害怕的,但是也止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就比如此时,南城门外已经围满了人。
罗炳成等人在圈子外跳下马,找到守城的负责人。
宫中最受皇上喜爱的玉妃的爹,又是一国侯爷,负责人哪里敢怠慢?带着罗炳成他们直接上了城墙上,将尸体给全数拉上了城楼。
罗炳成亲自上前,一具具的掀开他们的面巾,终于在第十六具的时候看见纳兰明德那张死沉死沉的脸。
一阵眩晕之后,罗炳成扶着城墙站起来,对着城中,以内力高声悲怆的喊道:“花荣,我靠你八辈儿祖宗!”
这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还带着回声。
只是可惜堰南城太大,南城门距离他们的居住地太远,花荣根本听不到啊!再说了,花荣此时也不在丞相府啊。
因为一大早,他便带了纳兰溪前往皇宫,拜见纳兰博去了。
纳兰博刚刚下了朝便被告知花丞相带着纳兰溪在御书房等着他,于是便带了人急匆匆的去了御书房。
倒不是他着急见纳兰溪,而是他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御书房门口,花荣与纳兰溪面向院门站在那里,而君绮萝和龙胤则站在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
看见一道明黄的身影踏进院子,花荣立即拉着纳兰溪跪在地上,君绮萝和龙胤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花荣高声唱喏道。
纳兰博背负着手走到花荣和纳兰溪身前半丈的地方停下。
他并未立即喊花荣起身,而是定定的看着那个身体微微发着抖的白衣男子。因为他伏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没来由的,这个身影让他想起了已逝多年的花雨嫣。
那个女子虽然和花雨落长着同样的面孔,可是不得不承认,她比花雨落更能打动他的心。而实际上他最爱的女子也是花雨嫣,可是他需要的不是爱、不是女人,而是皇图霸业、开疆拓土!夺下富庶的东陵,是他一辈子的夙愿。
选择花雨落是因为她够狠心,而他也需要一个双生姐妹来完成他的宏伟计划。
如果花雨嫣和花雨落换个位置,那么他的计划可能在花雨落被侮辱怀孕后就戛然而止了。他了解花雨落,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怀一个贱种!
所以,他为了自己的计划,宁愿舍弃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不容许计划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知道背地里有人会骂他心狠手辣,但是等到他将东陵收入囊中的时候,又有谁会去在意他曾经的污点?
纳兰溪从生下来就注定是颗棋子,他不会有半点内疚。如今两国交战,他的计划已经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只是他没想到纳兰溪还能活着回来南疆。
回来归回来,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见他,也不代表他会允许他活下去。一个从生下来就注定是棋子的人,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时间像是定格了一般,整个院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除了风吹衣摆飘动外,大约就只有纳兰溪那微微颤抖的身子了。
纳兰博看着这样的纳兰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中夹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果然龙澈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将纳兰溪培养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废物!
君绮萝悄悄抬眼看了看纳兰博,将他的表情完全纳入眼底,心底一阵冷笑。这头猪,错把纳兰溪对他隐忍的恨意当成怯懦,看你丫怎么死!
久不见纳兰溪出声,花荣悄悄的推了推他的胳臂。
纳兰溪连忙紧绷着身子道:“儿臣见过父皇。”
纳兰博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谢父皇!”
“谢皇上!”
纳兰博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绕开他们朝御书房里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道:“花丞相,朕有些话想和溪……溪儿单独说说,你就不要进来了。”想到御书房就那么大,花荣又会功夫,便又补充道:“你们都退到院外吧。”
“老臣遵旨。”花荣说着推着纳兰溪,压低声音道:“溪儿进去吧,你别怕,他暂时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纳兰溪对花荣颔了颔首,在经过君绮萝的龙胤的时候,侧头看向他们,见他们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踏进了御书房的门槛。
屋内,纳兰博背负着手站在御案右边的一扇窗前,看着院中的一干人等都退到了院子外,便又转头看向踽步而来的纳兰溪,眼神鸷冷,有着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意。
纳兰溪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迅速的低下头去,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待他走近,纳兰博森然问道:“你很怕朕?”
“父……父皇龙章凤姿,儿臣……儿臣不怕。”纳兰溪嘴里说着不怕,实则声音都在抖,“只是父皇不怒自威,让儿臣感到惶恐。”
“嘁。”纳兰博不置可否的一声轻嗤,继而直言不讳的道:“纳兰溪,明人不说暗话,你心里大约也知道朕没有打算让你回南疆来,是以能在南疆看见你,朕真是很意外。”说着眼睛微微的眯起,里头杀机顿现,“可是,既然能逃出东陵,你又何必回来呢?”
纳兰溪低着头也不敢看他,瑟缩着脖子道:“儿臣……儿臣只是感念母后的生育之恩,想回来给她上炷香,并没有打算进宫的,是花丞相找到儿臣,说是既然已经回来南疆了,就该来见见你。”
“是吗?”纳兰博问道:“那你可知道花丞相想要你进宫见朕是何用意?”
纳兰溪抬起头来,眼神中尽是迷茫,“儿臣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儿臣只知道作为儿子,是该回来拜拜父皇才是正理。所以才答应了花丞相的要求。”
纳兰博扬眉道:“如果朕告诉你,你并不是朕的孩子呢?”
纳兰溪眼中顿时写满惊恐、震愕与受伤,摇着头不敢相信的道:“怎么会?儿臣的母后不是你的发妻吗?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姐姐!”
纳兰博嘴唇轻轻的勾了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的母亲是朕的发妻没错,但是不能说明你就是朕的儿子。”
“儿臣不明白。”纳兰溪状似懵懂的道。
实则听到纳兰博说起这样的话,简直想一拳砸死他!这个*不如的东西,明明和花雨落设计陷害了他的母亲,而且人都死了,还要这样污蔑她的清白、诋毁她,真是可恨之极。
“罢了,你不明白就算了。”纳兰博敛起满眸的阴鸷和杀机,一只手扶在纳兰溪的肩膀上,绕到他的身后,另一只手迅速的凝起一股内力,高高的举过他的头顶,就要朝他的天灵盖砸去。
纳兰溪在他的内力凝起的时候,便感觉到这股内力在他头上荡悠,只是他知道这会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来,否则便前功尽弃了。非但如此,还有可能给帮助他的人带来危险。
只是此时说不害怕是假的!倒不是说他多怕死,而是觉得不能为母亲报仇而死,会让他心里留有深深的遗憾。如果带着这个遗憾死去,会让他死不瞑目的!
脑中,不期然的就划过那个女子的绝色姿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里。纳兰溪闭上眼睛,突然觉得那份遗憾当中,竟还有不能再见她的失落。
她会为他的死难过吗?
会吧?一定会的!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死也并没有多吓人。
是以,再睁开来时,纳兰溪的眸中盛满清明。他坚信,如果他此时死在这里,死在纳兰博的手上,她定也会为他报仇,并帮他完成为母报仇的夙愿!
纳兰博的手高高的举着,然后落了下去,只是在距离他的头不足两寸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手。
就在纳兰溪心里感到讶异的时候,纳兰博又缓缓的绕到他的前面,以近乎恩赐的眼神看着他道:“纳兰溪,答应朕一件事,事成之后,朕放你离开南疆。”
纳兰溪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纳兰博不杀他的讶异,依旧一副懵然无知的看着他,“皇上想要纳兰溪做什么?纳兰溪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帮到皇上什么呢?”
既然挑开了他们不是父子关系,也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叫他父皇了。
纳兰博直直的盯着纳兰溪的眼睛道:“花荣一家野心勃勃,早已经不受朕的控制,昨天,朕的好皇后竟然当着朕的面烧了圣旨,这是朕不能容忍的事情,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许是因为坦然了身份的关系,纳兰溪的目光清澈像是一汪能一眼望到底的泉水,没了刚才的害怕和惊惧。
只见他淡淡一笑道:“皇上,纳兰溪虽然胆小却不笨,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皇上想让我怎么做?”
“三天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春宴了,朕会宴请满朝文武,到时候朕要你……”纳兰博说着,附在纳兰溪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末了问道:“你可愿意?”
纳兰溪咬着嘴唇,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眼神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花丞相府一家于我,并无感情,我答应了!”
纳兰博满意的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想不到你倒是看得清形式。”
“呵。”纳兰溪轻轻笑了笑,以略带自嘲的语气道:“不是我看得清形式,而是别无选择,如果我不答应,今儿肯定出不了御书房的,我说得对吗?皇上。”
“哈哈哈哈……”纳兰博竟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因为他的笑声太大,传到院外,让花荣满心的狐疑。君绮萝和龙胤也是讶异不已,相视一眼,并未说什么。
待笑声戛然止住的时候,纳兰博看纳兰溪的眼神透着几许思量。
“但是我有个条件。”纳兰溪突然道。
纳兰博还没合拢的笑脸因为这句话凝固在脸上,看起来特别滑稽。少顷他眉头紧紧的蹙起,看着纳兰溪,杀意再次凝上眼眸,他很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最终还是化成一句:“什么条件,你说。”
纳兰溪仿佛没有看出他眼中的杀意一般,淡淡道:“我想去我母亲的坟前上炷香,想必这件事,对皇上来说根本不是事。”
“原来是这个,朕允了。”纳兰博见他的要求如此简单,一下子便释然,“只不过按你姨母和花家人的意思,朕并未将你的母亲葬在皇陵。”
纳兰溪心中冷笑,你纳兰博倒是会将这些都推给花家人,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的,当我纳兰溪是傻子吗?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急切的问:“我母亲她在哪里?”
“一会儿朕会让人带你去,不过你可记住了,我们说的话,千万别被花丞相那个老狐狸探了去。”
“皇上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纳兰溪道:“这件事完了后,我定然离开南疆,再不踏足南疆的土地一步,还望皇上金口玉言!”
“君无戏言。”纳兰博点点头,“你下去吧。”
纳兰溪颔了颔首,想大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问道:“皇上,昨儿我不小心听到我那表哥花子期给花丞相说起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纳兰博一凛,“什么事?”
“花子期说,有个什么玉妃娘娘昨儿对你下了控什么蛊。”纳兰溪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见纳兰博神色一变,转头便往外走去。
控心蛊!
纳兰博想到这个词,内心简直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想到昨儿傍晚的时候,他和玉妃嘴对嘴的时候,就感觉到一个东西滑进了嘴里,后来又反常的写下立纳兰明德为储君的圣旨……
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这事定然是真的!
好你个罗明玉,竟敢这样欺朕,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花荣,你个乌龟王八蛋,老子要宰了你!”就在纳兰博因为纳兰溪留下的话陷入思绪的时候,外头传来罗炳成暴怒的声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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