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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徐州战事(二)(1 / 1)

刘备府邸的另外一处,

两个魁梧的壮汉坐于一室,

其中一人面如重枣,

丹凤眼,颌下三尺美髯;

另外一人则是豹头环眼,

望之有一股威猛霸气扑面而来,

这二人正是刘备的结义兄弟,

关羽关云长和张飞张翼德。

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关羽一脸的凝重,

通红的脸庞倒是看不真切色彩变化,

但是紧皱的卧蚕眉,

分明在表达他此刻心中的不豫,

张飞则是一脸的苦闷,

他头疼的是关羽心情不好,

一个劲的喝着闷酒,

可是偏偏不论他如何询问,

对方都始终不曾开口。

这可让这位沙场上勇者无敌的张三将军难受的直挠头,

最后只好一口接一口灌着闷酒。

酒,是烈性好酒,

由口入喉再入腹,

宛若一条火龙般,

滚烫而刺激;

人,是豪气猛将,

大碗喝酒不亦快哉,

就仿若沙场之上,

千军之中纵横捭阖往来冲杀,

刺激!过瘾!痛快!

能将胸中块垒尽数消除。

关羽随手扔开了一个空空的酒坛,

伸展手臂,再次取来一坛酒,

拍开泥封之后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水大半倒入关羽的口中,

仍是有不少洒了下来,

沾湿了胸前美髯,

这在平常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关二爷对待他这副胡须颇为自豪,

平日里保养爱护尤为上心,

只是今日却不知为何,

竟然连这顶重要的事情也不在意了。

张飞瞅了关羽一眼,

他虽然莽撞但并不傻,

关羽如此表现心中明显是很不痛快,

然而之前不论他如何询问,

对方就是不开腔,

让张三爷也很无奈呀,

就连平日里最喜爱的美酒,

此刻都感觉到有些寡淡无味了。

就在张飞以为二哥还是不肯开口之际,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关羽口中发出,

第一次听到关羽出声,

张飞猛然间看向了对方,

还不等他开口,

关羽率先道:

“三弟,二哥我心里难受呀。”

丹凤眼中布满了红丝,

也不知是因为酒意醉人,

还是因为愁绪使然。

“二哥,出了什么事?”

张飞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在他印象之中,

关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如此的愁苦却是为哪般?

“二哥,究竟是何事?谁人让二哥不舒心了,告诉小弟,俺张飞去拧下他的脑袋!”

关羽瞟了张飞一眼,

再次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摇了摇头,将手中酒坛伸到张飞面前:

“来!喝酒!”

张飞张了张嘴巴,

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只好将手中酒坛伸出,

与关羽碰了一下,

仰头喝起酒来。

关羽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满嘴的酒水,

双眼痛苦地闭了起来,

竟似有泪光缓缓闪现。

“三弟,若是二哥做了错事你当如何?”

“啥?”

张飞圆眼一瞪,

不明就里地看向关羽,

瞅着二哥不像是开玩笑,

他的酒量也远不止这几坛酒,

咧开大嘴说道:

“二哥,你这说的啥话,你是俺二哥,俺不管对或者错,你做的就是对的!”

关羽瞅着憨直的张飞,

纵然此刻心情郁结,

也忍不住苦笑出声:

“你这呆子,想得倒是简单!来,喝!”

灌下了一口酒之后,

关羽长叹一声: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张飞抬起头看向关羽,

这番话出自《论语》,

张飞虽然莽撞粗鲁,

但其实却是自幼饱读诗书,

这在历史上都是有明确记载的,

故而关羽此刻说出这番话,

他那双浓重的眉毛蹙了起来,

这话中意有所指的倾向太明显了,

张飞如何听不出来其中意味,

原本想要开口劝说的话语,

到了嘴边却换了:

“二哥,喝酒!”

原本辛辣的酒水,

此刻倒入嘴中竟然有些苦涩。

关羽似乎醉了,

低声呢喃道: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张飞也缓缓叹出一口气:

“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

关羽卧蚕眉微微抖动,

仰头再次倒酒,

只是这一次,

手似乎没有拿稳,

与其说是灌酒,

不如说是拿酒水洗面,

低下头,双眼内液体流动,

不知是酒是泪,

喃喃道:

“恩者仁也,理者义也,节者礼也,权者知也,仁义礼知,人道具矣。然而,如今,勾结外夷,资敌祸民,仁之何在?以怨报德,暗中挑拨,义之何在?何在呀……”

张飞眉头越皱越紧,

仰头直接将小半坛酒水一饮而尽,

“二哥,唉!小弟还是那句话,咱们兄弟三人,大哥二哥不论你们说什么,小弟我绝对没有二话!谁敢招惹咱们兄弟,我张飞首先冲过去拧下他的脑袋!”

关羽目光直直地盯着张飞,

突然忍不住冲动地说道:

“那若是二哥与大哥起了冲突,甚至是反目为仇呢?”

听到关羽的这句话,

张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一张圆脸立刻变得铁青,

手上忍不住将那酒坛直接捏碎。

关羽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张飞,

他自己的心中也十分难受,

方才也是借着酒意不自觉将话说了出来,

此刻感觉到十分难受,

伸出手拍了拍张飞的手掌,

张飞下意识的手掌微缩,

似乎是在躲避一般,

关羽轻声叹道:

“三弟,二哥说错话了!”

话音方落,再次举起一坛酒向嘴里灌去,

张飞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关羽,

默默地没有说出一句话,

然而那一双眼眶处,

隐隐间也变得湿润了许多。

张飞跟着抬起手,

举起一坛酒也是痛饮了起来,

这一下,近乎将整整一坛酒全部倒出才算结束,

重重吐出了一口气,

张飞开口说道:

“二哥,如果,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俺也不知道该咋办,俺,俺不知道呀……”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此时此刻就仿若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一般,

嘴唇微微颤抖着,

双眼越来越红,

越来越红。

关羽再次叹出一口气,

丹凤眼缓缓闭上,

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颌下长髯,

久久不再说话。

屋外月朗星稀,

夜间依旧有些寒冷,

海西县地处海滨,

清凉的海风徐徐吹来,

将这片大地的温度降下了几分,

仿若将那人心也冰冷了几分。

下邳城中,

郡守府深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日,夏侯渊在城内大摆庆功宴,

犒赏三军将士,

同时还邀请了当地不少的豪绅大族前来,

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

另一方面却也是宣扬曹军声威,

为了将来能够更好的控制下邳乃至整个徐州打下基础。

下邳城中最负盛名的陈珪父子,

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之中,

酒宴举办得十分热闹,

夏侯渊虽然武勇方面比不上其兄夏侯惇,

但是为人处世却是要圆滑低调许多,

故而整个酒宴上在各方势力中游刃有余,

将方方面面的关系颜面都照顾到,

宴席之中可谓是宾主尽欢,

一直持续至亥时,

宴席方才结束,

即便是这样,

仍然有许多人感到意犹未尽,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最终,众人还是纷纷散去,

乘坐着各自的车辆,

向着自己的家缓缓而行。

陈家的马车较之普通马车要宽敞许多,

陈珪父子二人共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在老马夫的驾驭下,

马车行驶的十分平稳,

父子二人在车厢内相对而坐,

二人脸上俱是潮红,

显然方才喝得并不算少,

但是目光却熠熠生辉,

竟似十分情形一般。

陈珪到底年龄大了,

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

双鬓已然斑白,

神态略微有些疲累,

背后靠着一个厚厚的软垫,

似乎是在假寐休息。

陈登探身拿过一条小毯,

盖在陈珪的腿上,轻声道:

“父亲,您要是困了,便先睡一会儿。”

陈珪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呵呵,元龙啊,为父虽然老了,但是这点儿酒还不在话下。”

陈登坐回原位,没有继续开口。

陈珪将小毯往上拉了拉,

随口说道:

“元龙,你觉得妙才将军此人如何?”

陈登侧头想了想,

字斟句酌地道:

“心思缜密,八面玲珑。”

陈珪微微点了点头,

“说的不错。”

顿了顿,他接着考校道:

“那你觉得他对咱们陈家感观如何?”

陈登这一次思考得时间更长了些,

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迟疑地说道:

“孩儿以为,夏侯妙才似乎对咱们过于保留,不似嘴上所说那般求贤若渴。”

陈珪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但是却微微摇了摇头道:

“不,他或者说他身后的曹操,急于招揽咱们陈家,此乃是真事。”

陈登微微一愣,

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曹操占据徐州,

势必需要大量的士族为其效力,

尤其徐州本地士族向来排外,

如果曹军打下了徐州之后,

不能赢得徐州本地士族的接纳,

甚至是大肆选拔任用外地的官员,

那么势必影响他们在徐州本地的根基,

甚至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

这徐州还会得而复失。

而他们下邳陈家恰恰是徐州士族的领头代表,

只要能够将他们陈家拉上战车,

则整个徐州稳如泰山。

君不见,便是皇权犹重时,

被皇帝亲自任命的徐州主官陶谦,

也只能用柔和手段拉拢陈家,

陈珪不给他面子不愿意出仕投效,

但是陶谦依然将陈登拜为要职,

并且许多事情上,

都要顾虑他们陈家的意见,

甚至会在事先征求他们的同意之后,

方才敢大胆施行。

陈登连忙垂下头道:

“孩儿愚钝。”

陈珪脸上笑意不减,

轻轻摇头道:

“元龙,你也只是一叶障目罢了,被那夏侯妙才的态度所影响,故而得出这个结论,也实属正常。据说这夏侯渊素来尊敬曹操之父曹嵩,不论实际原因如何,那曹嵩死于徐州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曹操新近下令,不允许曹军进行屠城,因此这夏侯妙才心中怨气极重难以纾解,却也在情理之中,老父猜想,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宴席之中,虽然夏侯渊面带春风,但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原因便在于此。”

陈登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陈珪却是转移了话题,

接着开口询问道:

“元龙,那如今,你觉得咱们是否应该投效那曹孟德?”

陈登侧过头,

拇指、食指轻轻揉捻颌下山羊胡,

思索了片刻之后,

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依照当前情势来说,投奔曹操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曹操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占据着正统之名,并且此次攻打徐州虽然手段酷烈一些,不过倒也是名正言顺,天时在曹。”

说到这里,陈登停顿了一下。

陈珪微微点头,

没有就此开口说话,

他知道陈登定然还有后续的但是没有说出口。

果然,片刻之后,

陈登放下揉捻胡须的双指,

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接着说道:

“但是,曹军毕竟是猛龙过江,地利却不占据,再加上之前屠城的行为,令徐州百姓恐惧,更加谈不上人和。得天时而失地利与人合,故而孩儿不认为曹军能够在徐州站稳脚跟,因此,暂时还不到投效曹操的时机。”

陈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任何一个父亲,

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孩子独当一面,

甚至是超过自己,

陈珪一直在悉心培养着这个儿子,

如今见他愈发的成熟起来,

他自然是感觉到十分的得意。

陈珪悠然拿起茶碗,

缓缓呷下一口茶水,

这才接着开口询问道:

“那元龙,依你之见,咱们陈家该如何做?难不成还是如先前一般待价而沽吗?”

陈登双眼微眯,

嘴边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缓缓摇了摇头,

为父亲的茶碗再次添满了水,

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此时自然不宜继续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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