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被白泽和众师兄劝慰了一番,却并没有因为自尽而被师父放出她的寝殿。师父带走了白泽去处理紧急军务。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十一师兄夸赞我道:“小师弟,真有你的!还是会哭的孩儿有奶吃啊!你这天池跳得好跳的妙。”
“我才不吃奶呢!要不十一师兄也来一个?”我像往常一样和十一师兄拌嘴逗乐,心想,我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去跳天河自杀,若非逼不得已,谁会去死。
“对呀,十一师兄不要总端茶倒水了,也学学跳水,可能师父会更喜欢你的。”十五师兄开完笑道。
十一师兄那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珠转了几转,“我没那个勇气,所以我佩服小师弟!这陆雪师娘一来就又中毒又上吊,要死要活的,抱着师父嚎。还是小师弟更胜一筹,和师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悄无声息地跑去跳天池,越不承认师父就越着急。十五,你说吧,师父临行前是不是叮嘱你看好小师弟的安全?”
十五师兄笑而不语。
“这个师娘的招数很多,她来了之后玉清境就没安宁过。师父的心被她抓了四万年,绝不简单。”十二师兄“啧啧”称叹。
“可是有一点她失策啦。师父爱徒儿,爱众生。师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小师弟!加油!下次再跳河前跟师兄说一声,师兄跟你唱红脸。不要总让师伯抢了功劳。”十一师兄拍了拍我的肩头道。
“下次再跳河就老套了,你俩换换,让她去跳河,小师弟上吊去。”鲲鹏师兄打趣道。
我差点把饭喷了,咳嗽了好一阵。
“你们不要再拿小师弟开玩笑了。小师弟肯定不会为这个自杀。也不会故意生事。肯定是误会!”东方默帮我拍着背。
还是东方默最了解我。
中午代替十四师兄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以“大难不死,自杀未遂。”为由一一道谢了各位师兄对我的照顾。期间痛哭了一番,就像当初拜师那天。
师兄们以为我是觉得受委屈,纷纷安慰于我,与我出了许多主意,教我如何向师父继续“邀宠”。我便哭得更厉害了。讨厌离别,不想离开,不想回到曾经没有家园的日子,更不想与师父连个道别都没有……
那夜我又去了忆仙谷,去看了看我种的树苗,已经发芽。想着师父与陆雪共舞的情景。那雪雁虽伤了,空山飞雁掌也打不得了,却终是回来了……
我向忆仙湖畔的梨树林深鞠了三躬。感谢师父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让我这个嘴馋的徒儿“霸占”了这里的梨子两千年。
“陆雪,你来了,我走了……你在仙山,我便去人间!”
第二日,以继续种树为由去了后山。走到半路换了常服飞身离开了玉清境……
又看了一遍熟悉的景色,熟悉的路。两千年前被赶出玉清境时,我唱得出歌,两千年后自逐师门,那歌真的唱不出了。住在这里,我永远不厌烦,可是陆雪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容她了,我不想看玉清境大乱!
到了追仙崖。湛蓝色天水从三十三天的涓涓而下,顺着蜿蜒的昆仑山脉一直流到远方,流到九州四海五丘八泽的每一个角落。一些星星点点的初灵从天水中飞升了出来,汇聚成团变成了元神。这些初生的元神,将随着因缘飘飞到未知的地方化出肉身,一个全新的生灵便诞生了。
天地生灵有情众生分为胎卵生、湿生、化生三种。元神投入母而生为胎卵生。师父这样的拥有神族血脉的上神,还有拥有仙族血脉的皇族、王族、贵族、仙民、冥人等,都胎卵生。仙神若是寂灭,元神会飞升到九重天,在九重天的生仙台重新投生仙胎。这样的投生,元神不坏,纵使没了记忆,但前世今生终有迹可查。
湿生,则是生于幽冥地府幽暗潮湿之地的一些冥鬼。其身躯是贪念、欲念、怨念等念力,汇聚了阴冷湿气而生出,形状丑恶龌龊。它们永远是冥府的奴隶,见不得天日。随需生,随时被灭。
而化生的情况则十分特殊。是仙神在寂灭后,元神没有保住,魂飞魄散化为初灵散到了三十三天的天河中,和其它的初灵混合在了一起。那些混合的初灵重新生成新的元神,成了新的生灵。这样的生灵没有前世,只有今生和未来。而且往往一些应劫出生的神或者魔是这样的情况。
两千年来,师父在这里补天缺,观天水,以为陆雪不会再回来。原来,上天还是眷顾的。师父再也不用在补天缺的时候望着那涓涓天水黯然神伤了。他与陆雪虽是不幸,却还是幸运的。四万年,终究再见到了。
我在追仙崖上驻足了片刻,回忆了一番与师父看昆仑飞雪的时光。天色变得有些阴沉,像是那年初到这里一样冷,却没有一点雪。在这里看了两千年的本不属于我的飞雪,我应该知足常乐。望着崖头,含泪挥挥手对心里那个身影喊道:“你要好好的!”便头也不回的下了昆仑虚。
下到了虚怀镇,路过一个茶馆,里面一个说书仙人的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昆仑虚玉清境的故事传说。茶馆里的客人和围在茶馆外的仙民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一日云霄上神打猎打到了一个小仙娥,小仙娥于明月夜与云霄上神互诉衷肠,一吻定情。可惜云霄上神日理万机,小仙娥耐不住寂寞空虚与云霄上神的大哥春风上神暗生情愫,日夜缠绵。云霄上神发现后盛怒之下杀死小仙娥,二兄弟反目成仇,决战昆仑之巅。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听得我哭笑不得。心想还能再胡扯一些吗?迷魂术摧动的一吻,居然成了“一吻定情”!竟生出这般跌宕起伏的故事。怪不得陆雪一来就将我视为敌人。
“哈哈若真是如此倒不用咱们大老远地跑来出手了。”围着听书的一行六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乐道。
“住口!”一个带着斗笠罩着纱的仙人低声呵斥道。
“师父!”这人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他的声音竟然和师父一样。可转念再想,不对,他怎么会是师父,师父在西部并土州。我怎么满脑子都是师父!
“可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师父?他们出什么手?”我继续侧耳听着。
“是,二王……”那人说了一半意识到失言忙又改口“二公子”
“废物!跟我走!”带着斗笠的仙人转身而走,身法极快。他的斗笠纱被风吹起,下面是一张带着乌金面具的脸!
带着斗笠纱为什么还要带面具?再仔细想,那不就是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噩梦中的那张面具脸吗!冥仲!他是幽冥界二王子冥仲!当年抓走我的‘采花贼’!冥仲竟来偷袭玉清境!
我意识到大事不妙,师父白泽都不在山上,那冥仲的武艺深不可测,有万夫之勇。他来了便不是六人了。我忙化了寒鸦真身跟上了他们。
冥仲几人身法极快,登上昆仑虚竟不受龙脉之气的镇压!我要离山为了不让师兄们找到,下山前将玉清境联络用的灵媒都留在了山上。于是从身上拔下六支羽毛,捎了我的口信“我是虞飞,冥仲来袭,我先抵挡,设防后速来支援。”化了六只信鸟,四只火速去玉虚宫送信,两只火速去百花岛送信。不知师父在西部并土州的何处,便忍痛从心口处拔下了连心羽,将连心羽化了一只信鸟施了追心术去找师父送信。
玉清境里师兄们的安危,封神殿里封印的神器,百兽园里那么多危害四方的凶兽……绝不能让冥仲得逞!无论如何我要为师父和师兄们争取时间!
拼尽全力抢先一步来到追仙崖,占了易守难攻的地势优势,唤来了师父与我用的法器正合琴,盘膝坐在了崖上,挡在了通往玉清境的路口。
虽一千年前我从幽冥界逃脱后便一直精进修行,法力大增,但是以我的法力与冥仲硬碰硬必占不到便宜,若想拖延时间还是要智取。于是将心境放空,稳稳坐在崖上弹着一曲《昆仑飞雪》,将洋洋洒洒的飞雪气势化到了手指在琴弦上的抹挑勾剔吟猱进退间……
我刚刚弹起了琴,六冥人便来到追仙崖。冥仲见我在崖上弹琴,一挥手中的乌骨鞭止住其余五人,小心谨慎地退后了两步。
他的身形竟也与师父极为相像,但气质却与师父不同,阴阴郁郁,似有些病态之感。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冥仲和其余五人的方位,做到心中有数,便继续垂目弹着琴。师父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策,若我能用这办法吓住了冥仲,僵持到师兄和师父赶来最好不过。我的信鸟的速度不比流光飞鹤慢。
“你不用装模作样。”冥仲阴森森的道,语气里含着嘲讽的意味。
我微微一笑,悠然自得地弹着琴,心想,听你的才怪。我就是要装模作样。
追仙崖上,我与冥仲一坐一立,对峙无语……
寒风透骨琴声回荡,变徵调的《昆仑飞雪》洋洋洒洒却又空灵凉彻……没有下雪却似飞雪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