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房梁之上的桀骜眉眼蓦地睁大,南凤看着那片被飘渺热气遮挡的身形,心底惊愕一片。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人的真实身份,所以让她以为自己走了,可是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只因为自己单纯的活着,就无比的欣喜。
会是伪装吗?
如果是的话,这人该是何等的心智?
隐在房梁之上的他看着她起身穿衣,骨子里谦谦君子的风范,使得他收回目光,可是即使是那惊鸿一瞥,南凤也将对方身上的伤痕看的清清楚楚。
那样的痕迹,好似是烫伤?
南凤的手指忍不住扶向心口,不知为何,心里会觉得细细的酸痛。
青司将房门掀开一条细缝,门外重新换装的鸠摩与顾辉耀,早已经等候多时。
一见青司露头,顾辉耀就连忙上前,“重楼兄,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青司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着鸠摩勾勾手。
青司不会无故唤他,“出了什么事?”
青司拿着一缕灰白的发丝在鸠摩面前晃了晃,那意思已经在明显不过。
她的头发掉色了。
虽然药物持续的时间应该更长,但是她忘了泡澡的时候将头发挽起。
而最要命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灰白色的头发是神女的特征,如果南凤在这里,那么南无月也在。
只要她随口说上一句,青司分分钟就会被被赫曼王后下令斩首。
显然,鸠摩也明白这里面的厉害。
他看看左右,脱下外衫披到青司头上。
“快随我来。”
鸠摩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着竹林而去,顾辉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尽管累的厉害,也只能认命的追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南凤才从房梁上翻身下来。
鲜艳而夺目的红衣披在他的身上,黑色的头发散落于他的胸前,身上的旧疾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却不及他心头疑云。
“我一定会弄清楚你身份的……重楼。”
不对,他觉得她应该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才对,可到底该是什么哪?
顾辉耀跟在两人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停在竹林下,等待喘匀气息。
“呼—呼—真是见了鬼了,这重楼看着那么瘦弱一人,动不动就走不动道的样子,怎么现在却跑的飞快。”
青司的脚踝不是不难受,可是当这些东西与性命攸关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就是这里了。”
鸠摩抬头看看,金色的匾额在屋檐屋檐上闪闪发光,青司不是很懂狄国字,但是从空气里隐隐传来的药味不难猜出,这里应该是间药室。
鸠摩上前推门看看,里面并没有人,想来是赫曼为了举办热汤宴,所以事先将人清空。
青司顶着鸠摩的衣衫站在那里,看着鸠摩拉过木制的滑梯,攀踩着上去选取药材。
这就是这间药阁最有意思的地方了,所有乘放药材的药匣排列整齐,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状。
人站在滑梯上,只要能转动这个巨大的“圆柱”就可以十分方便的选取药材。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转动圆柱听着简单,里面的设计何其繁复,狄国就是再财大气粗,也不会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设置这个。
听到青司这样问,鸠摩拿药的动作停滞了刹那。
“我以前是回过这里的,那时的我醉心医术,王兄就专门替我改建了这里,希望我能待的时间长久一点。”
他记得清楚,他每日里看着四处游历搜集的医书,实验着那些药材的可能性,而他的王兄就坐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只在他看累了时,才与他说上一两句话,他从不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只常常问他能不能多留在这里一些时日。
但他每次还是会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开。
鸠摩从滑梯上下来,将选定的药材放到了一旁的砂锅里,炉火旺盛,他持着一小叶蒲扇,缓缓的扇着。
“江山只有一个,继承人却有两个,他护下了我,我却帮不了他。”
这大抵是他这辈子最为失败的事。
“其实即使不回来这里,我觉得我也无法成佛。”鸠摩转头看着青司道,“心有瑕疵执念,又如何能救助万民?”
“我觉得你这话不对,”青司蹲在鸠摩身边,“都是救人而已,是不是活佛有这么重要?”
“其实,我觉得你有时候想法太过偏颇了,就像你当初不断的雕琢佛像,后来不也是因为佛像被太多人争抢,所以就停下。”
“要我说,你就应该直接捧着佛像入宫,让太后乃至是皇帝都尊崇佛法,到那时,必然没有人再会为了得到你的一座佛像,而不择手段,丑态百出。”
“所以你让高佐修筑巨大的九重祭塔,让他耗费无尽的财力与国力,让他被百姓诟病,好让他失去民心?”
“青司,”鸠摩看着青司道,“我知你心有怨恨,可是这会让太多无辜之人殒命,停下吧。”
青司神情平淡,“知道吗,若是旁人,我会说出一万句顶撞回去,可是因为你是鸠摩,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不行。”
“鸠摩,我没有见识过诸景,但是我曾经身在地狱。”
“我不会停下来的,那怕要凭白多上无数与我一样痛苦的人,我也要让那些欠我的人,尝尝我曾经经历的滋味。”
火苗舔\/舐着砂锅,热气顶的锅盖“簌簌”作响,鸠摩没有言语,只拿起炉盖看了看,然后将火调小了。
除了炉火与蒸汽撞动的声音,两人之间一片静谧,青司知道两人一到这个问题就停滞下来。
一个想渡人,一个不想渡。
“你们怎么走的这么快,害得我……快要,快要累死了……”顾辉耀一下子靠在门槛上,撑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说去参加王后的热汤宴吗,怎么你们连个往相反的方向跑?”
青司听得一笑,“看来顾公子很想去参加王后的热汤宴,怎么,难道你只见了王后一眼,就彻底抛弃了你的小青梅?”
“怎么可能!”顾辉耀道,“我与……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你不要胡说。”
顾辉耀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肺平息下来,他刚反驳了青司两句,这一抬头却又看到青司额前散落出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这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