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伸手拉起我坐到他身旁:“其实今儿朕动怒还别有原因,朕正在如意馆看‘亲蚕图’,庄亲王也在,朕原本很高兴,内务府今年的收成好,连赈灾银子也有着落了。这时,陈福传来见朕,前些日子张常在病了,按宫里的规矩朕准她额娘进宫探病,没想到她额娘出宫的时候,竟掉出一件物件,上面写着你的生辰八字。拷问之下,原来是张常在她额娘跟前抱怨,是因为你她才病的,还有那个秀贵人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她是户部三年一选的贵人,而你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如今倒高过她晋位为嫔。也说如今你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朕盛怒之下,命陈福传把她们都关起来,携着亲蚕图,本想找皇后商量如何处置她们,看到你在,朕的怒火小了些,可是皇后说了那样话,把朕的怒火又勾起来了。”
巫蛊之术自古在宫里屡禁不止,张常在、秀贵人跟我只不过几面之缘,何至于恨我如此榀。
我自出生以来,活得就比较简单,小时候,跟人抢东西时,靠的是武力解决,我是战无不胜,可是等年纪大些,开始用脑的时候,我就节节败退,渐渐的听而任之。在现代时,嵩云常说跟我斗心眼,都显得她太没智商了。
我如此简单之人,何以在宫里树敌太多,皇太后不待见我,皇贵妃生前恨我,纯贵妃、娴贵妃都对我不冷不热,愉妃的宫女推我入水,而今秀贵人、张常在竟要置我于‘死’地。
我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抬起头:“皇上想如何处置她们?”
乾隆咬着牙道:“朕登基之日就曾传旨,朕不容许朕的后宫有乌烟瘴气的东西,她们不想活,朕就成全她们。”
我叹了一口气:“臣妾自来偏安一隅,不敢惹事生非,如今皇上处置了她们,知道是她们犯错在先,可是臣妾蛊惑君心这层罪名怕是背上了。”
乾隆搂我入怀:“就是因为是你朕才又心疼、又生气,你不争不抢,在太后面前小心翼翼,皇后面前谦恭有礼,别说妃子们,就是宫女、太监面前都没有颐气指使,怎么她们就恨不得你死呢?若是因朕宠你,可在你来之前,朕对她们亦是如此,没有因你而疏远她们。”
从长春园下了船,乾隆带我去延熏山馆,巴朗正在摆膳,皇后坐在木炕上写字,看到乾隆忙起身接驾,乾隆急走两步扶起她:“朕头晌不是对你,你不要往心里去,朕跟你道歉。鲲”
皇后看了一眼蹲身行礼的我,笑了笑:“都怪臣妾口无遮拦,就是皇上斥责臣妾也是正常,何况皇上连臣妾一句重话都没说,怎么这会儿皇上倒跟臣妾道起歉来了。”边说边拉起我。
又问乾隆可曾用过膳,乾隆笑道:“还没有呢?”
皇后回身打发巴朗传旨膳房乾隆在延熏山馆用膳。
片刻功夫,膳房把乾隆的膳食都端到延熏山馆。
皇后亲自给乾隆盛上一碗稠稠的黑米粥,我立在乾隆身侧,看着粥跟那碗鱼食的颜色差不多,嗓子眼一阵恶心,强抑制没呕出声。
皇后又盛了一碗给我,按礼节我当叩谢,可此时我实在是动不得,只能摇手推辞,珞宪姑姑接过粥放到皇后面前,另拿起一只空碗:“还是奴婢来吧。”说着给我盛了一碗黄澄澄的棒渣子粥。
我告了座,坐好。
乾隆看了看手里的粥,又看了看我,会意地笑了一下:“你放心,这是纯香米做的,你有食虫子的嗜好,朕可没有。”
闻言我又有想吐的趋势。
总之这顿膳食,虽然有很多素日里喜欢吃的菜,可我却食之无味,撤下膳食,皇后看着眼泪汪汪的我,笑着道:“怎么了,粥没喝几口,菜也没动几口,难道我们家菜,不合你的口味。”我更是欲哭无泪。
乾隆漱了口,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命我坐下,把秀贵人、张常在的事儿跟皇后说了一遍,皇后一惊:“宫里妃嫔都搬到圆明园,唯留她们两个在宫里,就闯了如此大的祸。按理说宫里断没有容这事儿的先例,真是罪不容诛。她们两个怎么糊涂至此?”
乾隆看了看我:“她说她不想背上蛊惑君主的罪名,朕知道她是想给她们求情。”
皇后看了我一眼:“秀贵人、张常在始终深居简出,臣妾一直觉得她们老实可信,前儿还打发人去内务府吩咐不许克扣她的份例,没想到老实人心更狠。”又对我说:“我心就够软的,没想到你比我心还软。”
巴朗端上茶果,皇后给乾隆挑了一块哈密瓜,递了我一枚荔枝,乾隆道:“今年荔枝少,皇额娘那里二斤,你也二斤,两位贵妃每人一斤,还有温惠太妃、裕太妃、嘉妃、愉妃每人半斤,剩下的,就得论个了。”
皇后给乾隆扒开荔枝递到他嘴边,乾隆伸嘴噙了,皇后道:“这东西虽精贵,但性热,吃多了易上火,一会儿令嫔走时带些回去。”
乾隆道:“她那里有,朕从朕那里称了一斤给她。”
皇后闻言指着我的脑门笑道:“皇上疼你,旁人不敢怨皇上,自然迁怒于你了,可是她们也是想不开,
别说是皇上,就是本宫想不疼你都难。”
我脸一红,皇后虽半是玩笑的话,却是症结所在,别人之所以恨我,皆因为乾隆待我不同。
乾隆道:“她们是想不开,陈贵人怎么就不像她们一样?”
皇后微微笑了笑。
乾隆问皇后:“你说朕得找个什么罪名,即能除了秀贵人与张常在,而且不让瑶儿牵扯其中,皇额娘那里也不便插手此事?”
皇后沉思了一会儿:“若不让令嫔牵扯其中,此事就不可张扬,何况皇上曾言,刑狱之设,原以惩奸除恶,但人命所系,不得不慎,谕令向后政务,应从宽者,悉从宽处理。秀贵人、张常在虽心存恶念,但终究未造成事实,令嫔如今安然无恙,若将二人除去,实违皇上仁义之念。”
乾隆道:“朕之所谓宽者乃公正之宽,非荒废之宽也,如兵丁之宜存恤,百姓之宜惠保,而非所谓罪恶之悉赦。”乾隆微微皱起眉头:“朕觉得皇后统领后宫,治贵得中,事求当理,不当宽而宽,而是废弛,不当严而严,乃为苛刻。若今不治秀贵人与张常在之罪,若他日后宫嫔妃效仿二人,若对皇后也行此不敬之罪,朕当如何处之?”
皇后脸一红:“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并非为二人求情,只是怕事情张扬开来,天下人议论纷纷,影响皇家声誉。而且如今距万寿节日近,等万寿节过后,如何处置,再由皇上定夺。”
乾隆脸色缓了缓,看了我一眼:“你以为如何?”
我笑了笑:“臣妾觉得皇后说得对,此事亦缓不亦急,何况人命关天。”
乾隆冷笑一声:“你和皇后都是活菩萨,就朕一个恶人,可是为了后宫安宁,朕这个恶人做定了。”他扬声把胡世杰叫进来,“传朕口谕,秀贵人与张常在禁足,撤去宫中所有杂役及贴身侍从,供应一日由两餐改为一餐,皆为粗食,让她们在宫中自生自灭吧。至于张常在之母,杖毙。”
想想当年汉宫巫蛊之祸连身为皇后的卫子夫、太子刘据都难逃一死,何况秀贵人与张常在。乾隆没有牵连太广,已经网开一面了。
张廷玉持绿头牌晋见,乾隆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打发李玉带人送我,出了延熏山馆,见春桃、四喜扶着轿子在门口等着。上了轿,感觉心里闷闷的,慧贤皇贵妃之死,我总觉得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而如今秀贵人、张常在又因为我而性命堪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回到寝殿,春桃看出我闷闷不乐,我把屋里其他人找个因由都打发出去,唯留下春桃,悄悄把秀贵人与张常在的事儿跟她说了,再三嘱咐她不许声张,其实本来我也不想告诉她,可是春桃必定是我的心腹,若连她也不说,我岂不是连个商量的人儿都没有。
春桃听了也吓了一跳,“她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主子对她们不薄,何故下此毒手?主子不用自责,她们是咎由自取。害人终害已,与主子何干?”
次日与皇后请安,皇后待众人散去后,独留下我,悄悄拿出一张纸给我看:“你看这些黑心肠的,不怪皇上动怒,我在皇上面前替她们求情,是不忍心她们死,可是细想下来,若是她们奸计得逞,你因此而遭祸,倒不如现在除了她们。”
我拿起纸条一看,上面用细笔画着一个宫装女子,旁边写着我的封号及生辰八字,除此之外还有一行字,务要寻个法行高些的道婆,将之除去。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