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威严的大军里,混着一个吊儿郎当的我。
我混迹在乾隆身后,慢吞吞的向前策马不奔驰,马晃,我的身子也跟着晃。
弘昼带马驰到我身侧时,笑着吓唬我:“你这样悠然自得,臣弟怎么觉得你不是去打猎,而是骑马去逛御花园,弓箭也不带,待会儿进了围场,遇上狼虫虎豹,你拿什么防身?”
我勒紧马的缰绳问:“不是哨鹿吗?哪来的狼虫虎豹,和亲王吓唬人吧。”
弘昼被我问笑,他的牙很白,“以雄鹿吸引雌鹿,中间难保有想食鹿的动物。皇祖父曾总结一生射猎战果,虎一百三十五,熊二十,豹二十五,猞猁猕十,麋鹿十四,狼九十六,野猪一百三十二。哨获之鹿无数,一日内曾射兔三百一十八只。若只是哨鹿有什么意思?”
我的心莫名的紧张起来,在动物园里见到圈养的狼、狮子、老虎时,我的后背都直冒凉风,何况这回即将面对生猛的、没有笼子遮挡,可以直接向我扑过来的。还没等和亲王说完,我调转马头就想跑鲲。
乾隆回身叫住我道:“别乱跑,这里离围场渐近,难免有走散的猛兽,若遇见熊瞎子,可不是玩儿的。一会儿朕让人给你找只虎神枪防身。”我心头更是一惊,不但有狼虫虎豹,还有熊瞎子。乾隆所说的虎神枪,估计跟三八大盖差不多,打一枪装一发子弹,举枪还得瞄准,我用那枪打野兽,估计跟烧火棍差不多。
我对乾隆打躬作揖:“皇上,别说虎神枪,就是拿冲锋枪。臣妾心里也没底。趁着这会儿没到围场,还是准臣妾回去吧。”我眼泪汪汪地望着乾隆。
乾隆示意我行到他身侧,探手搂住我的腰,把我抱到他的马背上,坐到他的身前。
清朝的规矩,皇帝身前不许坐人,以背对皇帝大不敬。
乾隆用斗篷将我从头到脚罩下来,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坐着人,乾隆俯身道:“朕宫里有正神交枪,百中枪,威远枪、奇准神枪,应手枪,连中枪,没听说有冲锋枪,明儿让造办处给你造一只。不用怕,朕少年时随皇祖行围,曾猎过一只熊。”乾隆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少年时就能猎熊,我都青年了,连老鼠都不敢打。
乾隆吩咐身边的侍卫:“今儿哨鹿朕不用枪,给朕备金桃皮弓,青鹤翎箭。”边说边两腿一夹,命乐队止乐,打马飞快地向前奔去,到了围场边,乾隆勒住马,问李玉:“给朕备了多少匹马?”
李玉掏出一张单子道:“回万岁爷,这是上驷院呈上单子,除了万岁爷骑的赤兔马,另外备了十匹马,有奔雪驰,赤花鹰,阚虎骝,蹑云驶,霹雳骧,狮子玉,万吉霜,雪点雕,英骥子,自在驹。备的枪有威赫枪、威捷枪、线枪、叉子枪。还备有牛角万福锦桦皮弓十张,鸭嘴箭五十支、四楞铁头箭二十支、梅花箭三十支、射虎头箭三十支、射鹄箭五十支。”平常没见李玉说话这么溜过,口材倒是真不错。
弘昼摧马过来请乾隆登看城观围,乾隆点了点头。
眼前是一个似城墙非城墙的地方,乾隆传旨撤了仪帐,打马带着我登上看城,围场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果真是极好的狩猎之地。
乾隆问弘昼:“朕去年猎鹿三百零三只,你猜朕今年能猎鹿多少只?”
弘昼笑道:“这个臣弟还真估摸不出来,应该不如去年多。”
秋围的规矩,第一箭必须由乾隆来射,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远处一只小鹿正安祥地散步,根本没预料到危险的来临,乾隆的弓已拉满,瞄准着小鹿就要射去,望着小鹿清亮的眼睛,根本未觉察到危险的来临,心里忽有些不忍,着实响亮地打起一个喷嚏。鹿的耳朵很灵,乾隆的箭出手,它也跟着向前一跃,箭贴着它尾巴飞过去。
身边传来一阵唏嘘声,乾隆叹了一口气,我装成无辜的样子说:“皇上,你的袖子刮到臣妾的鼻子有些痒。”乾隆哼了一声说:“编八也不会编,朕穿着箭袖,袖子刮到你的鼻子?朕看你不是鼻子痒,是皮痒,好好一只麋鹿,被你给放跑了。”
乾隆放马奔驰,每当他举起箭时,我总是抖一下肩,或者手不经意间把他的弓拨偏一点,整整小半天,乾隆竟一只猎物也没打着。
后来乾隆也认命了,吩咐众人不必顾及他,放手去行猎。围场里顿时沸腾起来,弘昼给乾隆端来一杯鹿血,乾隆摆手笑道:“朕不喝了,第一杯,赏给你了,否则她那胆量,看见朕饮血,该离朕大老远了。”
弘昼端着杯也并不喝:“四哥,臣弟敢打赌,要是让四嫂在你马上再坐半天,臣弟包你一个下午也什么猎物都打不着。”
我对弘昼磨了磨牙,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弘昼笑着跑开了,道:“四哥,不用担心,你打不到猎物,臣弟打的都算到你名下。”
乾隆手里捧着弓,叹着气,骑着马载着我在林子里散步。
行到堆放猎物的地方,乾隆自言自语地道:“今儿猎物还真不少,黄羊就有一百余只,可惜这支箭射偏了,要是朕准能一箭穿喉。”听到我要呕吐的声音,
轻轻在我后背拍了拍:“怎么了,真怀孕了?”
我有气无力地答道:“皇上,臣妾晕血。”
“晕血?你晕不晕肉?”乾隆没好气地问道。
哨鹿结束的时候,乾隆抱我下马时生气地往地下一顿,我故意跳着脚说脚崴了,乾隆被气笑了:“脚崴了,还能蹦这么高,要是没崴,还不得跃到树尖上去?
晚上,大军驻扎波罗河屯行宫。
乾隆命和亲王挑一些鲜嫩的肉,先给太后、皇后等送过去。
我则回宫沐浴,刚收拾妥当出来,见乾隆坐着喝茶,我凑过去问:“皇上今晚不是设宴款待蒙古王公、额驸、台吉等,怎么这会儿还不走?”
乾隆放下茶碗:“朕等你呢?”
我走过去坐到妆台前,从妆盒里拿出象牙梳子梳头,在现代我只会梳马尾发,到清代才学会了编辫子,辫子刚编了一半,闻言我停住手:“等我做什么?难道皇上陪臣子吃饭,还带着臣妾?”
乾隆笑道:“你换件男装就是了,蒙古王公用膳喜用手抓,带着你正合适。”
打开箱子,好不容易找出一件新的太监衣服,乾隆笑道:“你穿太监的衣服,跟朕同桌进膳,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笑道:“咱这不是不拘小节吗?请问皇上,臣妾穿什么衣服,跟您同桌进膳觉得可能?”
乾隆道:“找身皇子的衣服。”
我这里哪有皇子的衣服,再说了,我跟他是同辈儿,总让我给他当儿子,我也不干。
乾隆笑道:“你身量小,只能穿皇子的衣服,朕和弘昼的衣服你穿不了。今儿朕也穿常服,以示君臣同乐。”
我和乾隆、弘昼三人一桌,膳桌居中面北而放,其余等桌子都在十步开外,分左右两翼,各摆十余桌。桌上中央摆着整只烤好的羚羊,四周的盘子里码着各种熟肉、及薄薄的生肉片,还有几块待烤的鹿肉。
乾隆举杯的时候,我只听懂一句汉语:“今儿这顿御宴,朕当他是家宴,朕和诸位爱卿一样,不独用一宴桌,也不坐在地平上。”接下来他就用蒙古语讲话。
我把全部心思都移到弘昼的刀上(因旁人不许在乾隆跟前用刀),也不怪我,乾隆说的是蒙古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眼看着弘昼拿着刀一块块往下割羊肉,遇到有连刀的地方,我还帮忙往下拽拽。
忽然听乾隆改说汉语了,就见乾隆对高玉扬了扬下巴:“把她身前的盘子撤了,上一些蔬菜。”结果我的面前摆了很多的萝卜、白菜,还有两条黄瓜,都是生的,我抬头看着乾隆,一副受气的样子说:“皇上,那臣也爱吃肉。”也不知道蒙古人听‘那臣’像不像‘儿臣’。
弘昼乐得差点没上来气。原本绷着脸的乾隆忍不住脸色舒缓一些说:“你不是舍不得杀生吗?又怎会忍心吃它们的肉,还是让我们这些心狠手辣的人享用吧。”边说边命弘昼入座。
乾隆夹起一片肉放到滚开的水中沾了沾,拿出来,整个一个涮羊肉的吃法。
我无力地抓起一把白菜扔进锅里,弘昼看着我笑,我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在旁边添油加醋,乾隆何至于此,弘昼夹了几片肉扔进去,我顺手夹白菜的时候,带出几片。乾隆嘴角弯了弯,把烤好的鹿肉,蘸了淑盐,倒进我的碗里说:“朕还以为你准备从今天开始食素。”
我抓起一块鹿肉咬了一口,第一次尝到野生动物的鲜肉,细品了品,不怪是野生食草动物,味道真比家养的鲜美,我身子向前凑了凑,低声说:“我不是不喜欢吃肉,只是亲手杀它们,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