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放下笔,笑着问我:“现在该说说诗人的风采是什么样了?”我接过纸说:“诗人的风采就是皇上这样的,皇上若想知道拿镜子照照就行了,李白写诗尚需斗酒成诗,弘历竟一挥而就,瑶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乾隆冷哼了一声说:“少拍马屁了,帮朕看看写得如何。榀”
我把纸铺到桌上,见上面写着:松花江水西北来,摇波鼓浪殷其雷。波收浪卷滩石出,高低列翠如云堆。蜀相八阵此其种,江间水流石不动。日月临照晶光华,波涛濯洗如壁拱。长刀槎丫绳修蛇,刀割绳缚出滩沙。他山之石为之嘏,毡包车载数千里。远自关东来至此,横理庚庚绿玉参。长方片片清秋水,爰命玉人施好手。质坚不受相攻剖,磨陇几计砚乃成。贮以檀匣陈左右,龙尾凤珠且姑置。铜雀旧瓦今何有,自喜得此迥出群,锡以嘉名传不朽。
这首诗虽然写得浅显,但是却将松石出现,如何千里运至京城,如何精剖而成名砚,如何精贮写得无不到位,乾隆真是一个奇人,不但文治武功,就连一方小小石砚,在他的笔下竟然呼之欲出。
乾隆见我半晌没说话,凑过来问我:“怎么样?”知道乾隆好大喜功,连忙恭唯了几句,他笑着拍拍我的头说:“瑶池之灵气,朕以有你而喜。”
以有我为喜?我笑了笑,收起纸说:“送给臣妾吧。”
李玉进来请旨膳食摆在哪儿?乾隆命他摆到冷香亭,与乾隆相携进入冷香亭,已有尝膳太监,逐道菜品尝一遍,退了下去。乾隆知道我有人跟前侍候,吃得不尽兴,摆手示意众人退出去。
用过晚膳乾隆问我去不去平原区看看,早听说平原区里有万树园,还有二十八座蒙古包,很想去看看,但见乾隆有些累了,就推说下次养足了精神,再去游览。乾隆笑着拍拍我的肩说:“瑶池何时知道体谅朕了。”
原本想在月下江声赏月听水声,由于天上升起的是一轮弯月,乾隆没了兴致,起驾回了烟波致爽。刚进院里,见吴书来伸着脖子张望,乾隆问:“没事儿不回去歇着,在这儿晃什么?”吴书来看见乾隆,赶紧打个千说:“我的主子爷您可回来了,奴才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乾隆进了屋,坐下,吴书来忙端上茶水,乾隆把茶递给我说:“你刚才就嚷着口渴,你先喝吧。”吴书来忙又倒了一杯,乾隆接过去,他喝了一口,抬头问吴书来说:“又有什么事?朕刚出去逛逛,你就没事找事!鲲”
吴书来顶着一张苦瓜脸:“万岁爷,奴才哪敢没事打扰万岁爷圣驾,是娴妃娘娘失足掉进河里,现在昏迷不醒,太后急坏了,命奴才来请皇上。”
乾隆闻言放下茶杯,站起身:“请朕有什么用,朕又不是太医?好好的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吴书来说:“晚膳在太后那儿多喝了两盅酒,往回走时又不让宫女扶,三晃两晃就掉进荷花池里。”
乾隆冷哼一声说:“别的主子都老实本分,就她事多,一个妇道人家,没事酒不离口。”说完拂袖坐下:“生也好亡也罢,都是她自作自受。”
我放下茶杯,问吴书来:“都请了哪位太医?”吴书来忙说:“请了王太医,方太医。”乾隆问:“胡太医呢?”吴书来说:“五福晋病重,太后命她回京养病,胡太医亲自护送五福晋回京。”
乾隆说:“王太医老迈年高,方太医资历尚浅,京里的太医不少,何劳胡太医回京。太后出京时原本想多带几名太医,是朕说有胡太医一个足矣,”乾隆话虽说得狠,心里还是关心娴妃,他站起身对我说:“你自个儿先歇着,朕去看看。”
我忙追出来:“奴才也跟去看看,好歹奴才在御花园时看过一些医书,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乾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省省你的医书吧,早起给朕按摩,差点揭了朕一层皮。”
我有些不好意思,乾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想报答乾隆按摩之恩,凭着记忆,回想昨夜小太监及乾隆的按摩手法,及家传所学,给乾隆捏了几下,没想到小时候手劲,跟成人自是不同,因此捏重了些,看着被捏红的地方,自责不已,也心疼不已。
御花园的医书之深奥,岂是我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对于落水自救,我还略懂一些,当初救小玉的时候,初露身手,只是我来自于异世,终究不是光明正大可以表白的,只能用医书搪塞他。
娴妃住在松鹤斋后院的绥成殿里,进入松鹤斋,见庭前白鹤悠闲地散着步,院中还有小鹿在吃草,羡慕太后真会选地方。
穿廊过殿,来到绥成殿,娴妃住在东配殿,进了东梢间,见太后坐在娴妃身边垂泪,皇后坐在下首椅子上,也拿着帕子抹眼睛。还有几位妃子分立在四处,脸上虽无忧戚之容,却少了往日的燕语莺声。看见乾隆进来,她们慌忙装着拭泪,然后过来给乾隆见礼。
太后抬眼看见乾隆,脸上带着不悦道:“你的爱妃生死未卜,你倒有闲心四处游玩。”乾隆忙道:“刚听到信儿就急着往回赶,太医怎么说。”
太后哼了一声
说:“她死了倒好,这屋里的人都是多余的,赶明儿都死了,你就可专心对一个人了。”皇后边拿起帕子替太后拭泪,边回乾隆的问话:“太医给开了药,只是药喝下了就往外吐。”
明明是肚里蓄满了水,还往里灌水,焉有不吐之理,宫里的太医怎么会连这个不懂?知道太后明骂乾隆,暗中骂我,我假扮太监的事,怕是太后早就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就光明正大地承认吧,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俗语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过去先给太后及皇后众妃嫔见礼,然后走到娴妃身边,这时候救人要紧,宫里的女人都是养尊处优,三餐尚不能自理,哪指望她们会救人,至于那两个太医的医术如何,从娴妃一直昏迷不醒来看,也都是半吊子,可怜乾隆出宫,竟没带一个像样的太医。
乾隆低头审视一会儿,抬头看向我,我躬身对太后道:“奴才想替娴妃诊病,只是怕有秽物,污了太后及娘娘们,还请娘娘们移驾。”太后瞪了我一眼,皇后走过去拉着她说:“这会儿我们什么也不懂,太医又是不中用的,说不定她有法子救娴妹妹。”
太后不情愿地站起身:“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娴妃是大清的皇妃,即使有皇帝宠你,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哀家绝不饶你。”一面说一面带着众人出去,临出门前又似信非信地看了我一眼,我躬了躬身,望着太后的背影,心有感慨,自古好人难做。
屋里只剩下我和乾隆,乾隆望着我纠结起眉头,低声对我说:“若无十分把握,就不要趟这滩浑水。”
娴妃静静地躺着,脸色发白,我俯身在娴妃的胸口听了听,乾隆问我:“朕看太医诊病都是望闻问切。”
我抬起头:“那是中医诊法,臣妾这是西医。”也不知道耳朵当听诊器好不好用。望闻问切!我连脉在哪儿,都不一定摸得准,还敢望闻问切。
听娴妃心跳虽有些过速,还算正常,说明此时昏睡不醒,不全因溺水而至。
我请乾隆把娴妃的身子倒过来,头冲下控水,由于溺水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用,乾隆依言抱起娴妃,他有武功,手在娴妃背后轻轻一按,娴妃哇地吐了一大口秽物,乾隆又按了两按,娴妃又吐了两口,秽物中酒气熏天,乾隆皱着鼻子,打开窗门,命宫女将屋子收拾干净,杏儿带人将秽物清扫干净,又给娴妃换了寝衣,及床衾用品,临走时往香炉里加了把香。
乾隆抱起娴妃重新放回床上。我扯过被子给她盖好,拿起太医开的药方,见是龙骨牡蛎,等安神醒脑之药,虽然我现在还算二吊子,知太医所用药物也有解酒功效,我端起桌上的药碗,给娴妃喂了半碗,又命人以红豆、黑豆、绿豆,三豆混合,做了一碗醒酒汤,给娴妃服下。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娴妃慢慢有了知觉,醒过来。
乾隆一看娴妃睁开眼睛,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太医没医好她,你竟给治好了,看来庸医也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时候。”
我心里好笑,娴妃溺水是假,醉酒是真,她这一醉不要紧,偏赶上掉进水里,把整个避暑山庄都给惊动了。
我倒了一杯水,让娴妃漱了漱口,娴妃坐起身,躬了躬身:“皇上何时来的?臣妾怠慢皇上,请恕臣妾失礼之罪。”平时见娴妃时,即使面露笑容,也有些冷傲,何尝见过如此柔声细语。
乾隆挑起眉头看了我一眼,我想退出去。乾隆伸手拉住我:“医者父母心,她身子尚未康复,你岂能先行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