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纸笔,放到桌子上,回身望着她,她见我不写字只看她,奇怪地问:“怎么不写了?”
我问道说:“你写过字吗?”
她摇摇头说:“长这么大只认得我的名字小草,再就认识妈的刘字,更不用说写了。”
我同情地点点头说:“怪不得,你只拿笔不拿墨,我怎么写?”她好像大梦初醒一样,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忙阻止她说:“本来就不怎么灵光,再敲就更糊涂了。”
她从怀里拿出砚台放到桌上,进屋拿了水,帮我研墨。看着墨在砚台里来回旋转,我忽然想起给乾隆研墨,墨汁溅到他衣服上,因此将我赶出养心殿。而今却是我写字,小草给我研墨,她还不如我,我是研墨弄脏别人的衣服,而她把自己的袖子弄得到处是墨汁。
我替她挽了挽袖子,拿起笔饱蘸墨汁,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下一首诗说:“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这是李白的一首诗。上大学的时候我属于不学无术之流的,不会做诗,连平仄弄不准,有一天导师在黑板上写下这首诗,让大伙儿畅所欲言,最喜欢哪句,有的说最喜欢两水夹明镜;有的说最喜欢山晚望晴空;而我说最喜欢秋色老梧桐一句,导师刚要点头,我后面又来了一句,气得他身子一晃,差点儿从讲台上栽下来,我说如果中间有一个虎字,‘秋老虎’三个字就凑齐了。
写好字,小草拿起来一会儿迎着彩虹看,一会儿背着彩虹看,我看她忙得不亦乐乎,心里好笑,就问她说:“迎着彩虹看和背着彩虹看有什么不同?”
小草把字放到桌上说:“我虽然不认字,但是却没见过你这么乱划拉的,一点也不好看,比你绣的那些花还难看。”她比喻我的字可能和乾隆说我的字是狗爬字同出一辙。
我把笔迎空向她眉心一点,她身子向后一闪,险些闪到亭子下,看她吓白了脸,我笑着在纸上工整地写着说:“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什么草,狗尾巴草。”写完指着字问她说:“这几个字怎么样?”
她凑过来看了看说:“这几个字还行,横平竖直倒像是字。”什么叫倒像是字,本来就是字。小草果然认识她的名字说:“小姐写的是小草的名字。”
我清了清嗓子:“小草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她把纸宝贝地拿在手里说:“管它什么字,有小草的名字,就是小草的,我要把它贴到堂屋里,进进出出都能看见。”
我装着阻止:“我的字写得太难看了,我怕别人笑话,还是留着压箱底吧。”
她把字背到背后说:“哪难看了,我觉得一点儿也不难看。”
正闹着,刘妈过来,神神秘秘地把小草叫走了。她们最近给我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我莫名地有些烦燥,靠在椅子上躺了会儿,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依稀间,似乎是乾隆走过来,坐在了我身侧,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细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说:“在宫里你总嚷着出宫,如今遂了你的愿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是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