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之中,若是没有花半开的指引,我寸步难行。固然能清晰的听到风流的声音和石壁上栖息的夜行生物的缓慢爬动或者是扑棱翅膀的声音,但是这种感觉更让人有一种路是无尽头的错觉,仿佛走向地狱的通道。
我抿了抿嘴,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碧落剑。花半开似乎听到了我的衣袖上的璎珞坠子撞击剑柄的声音,轻笑起来:“京主可是胆怯了?”
我抿了抿嘴春,却没有出声。
花半开接着说道:“也难怪,这路原本是叫做黄泉路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
花半开微微一顿,笑道:“听说,这天下还有另外一把能与京主的碧落剑比肩的剑,也叫黄泉。”
“你从何得知?”我脸色一冷,这世界上,确实有着另外一把剑,名叫黄泉。和我手中的碧落剑是一对,这两把剑乃是被称为铸剑老人的胡寅大师亲手锻造,乃是琅琊王府的镇府之宝。当年在天上雪行完冠礼之后,天上雪他爹就把碧落送给了他,自己却带着黄泉走了,这些事情还是褚师静告诉我的,但是,他怎么知道?
“呵呵,等你到了魔狱,你就知道了。”花半开诡秘的笑了笑,突然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心中却安生警惕。
花半开伸出手,我听见石壁上有什么开始转动,紧接着,原本一片漆黑的通道里慢慢出现一丝光亮,然后光亮变得越来越大,因为长时间身处于黑暗,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的眼前变得一片炽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在此时,突然感受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杀气,我拔剑出鞘,闭着眼睛朝杀气传来的地方刺去。
天上雪的剑一向很快,当我听见利器刺进肉体的声音和那声闷哼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而当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有些惊讶了。因为我刺中的那个人,我居然还见过。
“是你?”我看着他,微微挑眉,却没有拔出刺进他肩膀的剑。
“很惊讶?”红韶颜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他还是笑了笑。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拔出剑:“你想杀我?”
红韶颜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有一点悲伤也有一点愤怒,但是他还是开口道:“似的,我想杀你。我是魔狱的人,而你则是被白道推崇的江湖第一剑客,杀了你,我得到的一定很多。”
这个时候,花半开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不过,他看的地方却是另外一个方向,当我朝那边看的时候,只看见一片绿油油的灌木丛。但是我敢肯定的是,刚才那个地方,一定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才是真正想杀我的人。
我收剑回鞘,绕过他:“下次说谎的时候,记住看着我的眼睛。”
红韶颜的身子微微一僵,沉默的迅速点住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跟了过来,却被花半开伸手挡住。
“你最好先去疗伤,你上次的伤都还没好,这次又被刺了一剑。”花半开斜斜的看了我一眼。
“用不着你担心。”红韶颜冷硬的说。
“哼,你以为谁会担心你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花半开不屑的耻笑一声,一字一顿的说:“只不过狱主说了,他要单独接见天上雪。”
红韶颜顿时一怔,转头看我。
“无妨。”我冷淡的说:“你安心养好你的伤便是。”我从袖中摸出一瓶润玉丹丢给他。毕竟是因为我的错手,才导致他的受伤,再说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多卖一个人情总是好的。
花半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直到红韶颜离开,才轻笑道:“京主好手段,莫不是想收买我们的红大护法?”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花半开自顾自的说:“就算你卖他一个人情,他也不会为你背叛魔狱的,狱主的手段,只要见过,就永远都不会生出背叛他的念头。”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花半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魔狱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阴森恐怖,恰恰相反的是,一路上鸟语花香,树荫小路,风景秀丽的像是苏州谁家林园。
“还请京主暂先在素琴轩休息,再下去去禀告狱主。”花半开妖魅的轻笑了一声,消失在摇曳的柳枝绿荫之中。
我站在柳树之下,看着摇曳的柳枝和前面青碧的小池,却下意识的想到了凤栖堡的落日阁,而横隔在落日阁和揽月阁之间的夜湖冬景,是那么的美。而我也开始想念风熙,想念那个在除夕之夜站在窗台静静眺望我的红衣男子。
拂开被风吹到脸上的柳絮,我突然听到一阵轻的几乎没有脚步声,我微微一动,就看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撞到我怀里了。我只觉得腰间一麻,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小孩撞到了我的怀里,我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来,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突然变的很凶。圆溜溜的眼睛眼梢上扬,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狐狸。
我突然有点恍惚,要是赦生长大点的话,也跟他差不多吧。唔```赦生应该更好看点,毕竟他爹长的就挺不错的。
“你是谁家孩子”我开口问道。
那孩子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上雪?”
“你是谁?”我问道,俯视着他。长长的银发垂落而下。
他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姿势,挣脱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高傲的昂着头,负手而立:“本```咳咳,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这个姿势,若是一个成年男子做出来,那必定是一派睥睨气概,但是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做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爱。
所以,我很自然的转身,接着看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池塘一景。
那孩子抬着头看了我一会,突然拽拽的问道:“喂!你为什么不问了?”
“我为什么要问?”我有点奇怪的看着他:“你都说你不说了,我为什么又要问?”
那孩子顿时炸毛了,那表情恨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我不禁有点好笑。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孩子又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会,花半开摇曳生姿的出现了:“京主,真是失礼的很,狱主这两天在闭关,要是您不介意的花,暂先住下来如何?”
“可以。”我说道:“但是,我要先见凤熙。”
花半开掩唇轻笑起来:“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那你能做得了什么主?”我讽刺的问道。
“我做的主,就是让您在魔狱里面能更好过一点。”花半开也不生气,轻轻的拍了拍手,不一会,一个黑衣人蒙面走了过来:“带京主去房间休息。”
“我要见风熙,如果你做不了主的话,就把我这句话带给做的了主的人。”我冷冰冰的开口了:“否则的话,一切免谈。”
“在下明白。”花半开长袖摇曳,笑若罂粟。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不仅仅是因为身处魔狱的的不安,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小客人的到来。
“看见我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小客人坐在窗台上,歪着头看我,漆黑的长发柔顺的散在肩上,依旧是一袭纯白的里衣,漂亮的像一个陶瓷娃娃。
“我很惊讶。”我很严肃的说。这到底是谁家小孩,学人家半夜爬窗。
小客人嘴角抽了抽:“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你有多惊讶。”
“你没有外衣吗?”我丢过去一件狐裘披风,那是我临走的时候,褚师静专门派人承上的,本来我已经适寒暑不侵,只是这披风是取一百零八只雪狐腋下最柔软的毛皮缝制而成,实在太过漂亮,这才带着。
小客人微微一愣,抱着披风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谁稀罕你的披风。”
“你找我何事?”虽然别扭的孩子很有趣,但是实在是夜深了,若是来玩耍的话,还真不是时候。
小客人转过头冷笑:“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魔狱强迫风熙来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风熙自己找到你们,让你们把他带走的?”我也冷笑起来:“你把我当傻子吗?”
“你不是傻子,只是个可怜人罢了。”小客人笑了起来,居然带了点邪气:“可惜的是,他比你更可怜。”
“你想说什么。”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只是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后悔来魔狱。”小客人说,然后突然从窗口跳了下去,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
月上轻弦,清风徐徐,满园蔷薇一架香。红韶颜靠着蔷薇花架,抬头望天,身上的红衣和满架的红蔷薇交融的深深浅浅,竟有着一种拂袖弄缠花的绮丽。
“为什么不告诉他想杀他的那个人是我?”一个穿着黑衣带着半月形面具的人从阴影中走出,声音嘶哑如同沙粒。
“是你还是我,有什么区别吗?”红韶颜看也不看他的继续看月亮。
“我很想试试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天上雪的剑,到底有多快。”黑衣人说。
“如今,你看见了。”红韶颜说,慢慢的低下头:“你满意了?”
“很满意。”黑衣人沙哑的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的剑,比我想象中的更美,更凌厉。我很高兴!”
“暂时别去找他。”红韶颜终于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有点倦怠:“你会死。”
“如果是现在的他,我还有一拼之力。”黑衣人说,语气很是兴奋。随后又轻叹起来:“若是几年之后,恐怕就不定一定定了。”
“那么你是想现在和他比剑,还是等几年之后?”红韶颜问道,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可怕。
“现在。”黑衣人说,似乎有些遗憾:“几年之后,我们两个之中可能只剩下一个人了。”
“何解?”红韶颜问,虽然他心里早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答案了。
“你觉得,他能从狱主的手上完好无损的活下来?”黑衣人说,语气突然变的很冷硬。
听到这句话,纵使红韶颜这种狂傲的浪子,也忍不住全身一僵,呼吸一置。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今天又是十五了。”鬼使神差的,红韶颜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