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幸哉(1 / 1)

“不长眼的狗奴才”,应天巡抚衙门外,韩永一声断喝,随即,重重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甚是凶狠,将那差役踹翻在地。祝况正欲上前拉,已是晚了。

“大哥,这又是哪出?他要门包,是识不得爷,他若识得爷,岂敢如此大胆”。

“还不知者不为过呢。我还能活几日也是说不定的,此时不踹,留待何时?”

八字墙两边站立的军卒立时冲了上来,抽刀在手,将二人围住,却并不敢唐突拿人,其中还有人隐隐记得,此人以前来过,似乎是祝夫子引的路。

片刻后,二堂。

“竟需索上了韩先生,你未听说过韩永?”公案后,张国维道,时才挨了韩永一脚的那个差役,跪在下面,韩永,祝况,祝和山,立在两旁。

“听说过,韩先生的字还是大人取的,复社与宜兴的周相公这些乡绅,都拜了韩先生为师,小的有眼无珠——”

“住口!拖下去打四十板,革役”,张国维怒道。原本这家伙顶多挨二十板,是他那句复社和宜兴周相公拜了韩先生为师,为他多找了二十板。

书房。

张国维道:“济明,你也是个是非种子,何必和小人一般见识”。

韩永回道:“大人这句,乃是让学生规避小人,大人管着应天几十县,若是这般想法,在大人的信地,岂不要小人横行?且学生以布衣之身,尚未规避小人,而大人不但规避小人,还劝学生一同归避小人”。

“你——”

“若是别处的小人也就罢了,这是大人的门房,大人驭下不严,大人如此做为,我看大明做得起这苏松巡抚的,只有海刚峰”。

“你——”,张国维脸都气红了。

“我为何如此痛恨门包,这看大门的要收门包,递送物品的奴才要收力钱,这还只是奴才,那些虎狼似的衙役,破家灭门的府县就更不必说了,这是什么世道?我代大人管教奴才,是在帮大人。后世有个叫段祺瑞的,打仗治国没一样提得起来的,只有一样好,最恨门包,只因他在伪清时吃过这个亏,因此发达后,他的门房万不敢收门包,大人难道连段庸才都不如?”

“好好好,是本抚驭下不严,多谢韩先生替学生管教奴才,学生在此谢过了”,说罢,张国维居然起身冲韩永一揖,韩永却端坐泰然,并不还礼。坐在一旁的祝和山叫道:“济明——”

“和山,你且下去,我与韩先生还有些事要商谈”,张国维道。

“济明!”,祝和山起身,短促地叫了一声。

祝和山下去后,张国维道:“适才学生多承先生教诲,这一拜,你受得,那日卢九德不是说么,日后你的名位必在他之上,也在我之上,还要仰仗老先生在朝为我说话,我方好为官,便算我提前谢你了”。

韩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莫说这般淡话,张大人记着我韩济明的性子便好,我,韩济明,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若过了这关,没被缇骑逮到北京凌迟,日后犯到我手上,便是司礼监的奴才,我也打得,你且看着,这便叫刚,海刚峰的刚,只有如此,天下事才可为,乡愿之辈位居高位是要误事的”。

“你——”,张国维的这一声你,声音比刚才那一声,小了许多,却是无耐的一声。

“唉——”,张国维叹道:“你这般性子,去京里,多是西市受戮一途,怪道你在后世做了半生宅男。也罢,今日叫你来,不是与你置气的”。

张国维端起茶碗,啜了两口,平复一下情绪。他将碗盖从脸前挪开后,变做了一张平静的脸,他平静道:“卢九德早已到京,或长或短,也该有信了,我请留你的疏子,皇上的御批也该到了,迟迟没有动静,却不知为何”。

“济明,多日来,我时常夜不安枕,深恐等来的是北京的缇骑,唉——”

“让大人悬心了”。

张国维不知道韩永转呈给崇祯的那本册子,上面说了些什么,他要是知道,能晕过去。据后人统计,那本册子里,毁侮圣躬的地方,就达四十九处。张国维也不知道崇祯只看了一页,便掀了御案。韩永非常有二杆子精神,但也非常有才华,正是韩永的才华,挽救了他自已的肉身,截止今日,崇祯已把那本亡国册看了三十遍,在张国维与韩永叙话的同时,在武英殿里端坐的崇祯,正捧着那本亡国册在孜孜不倦地认真学习。

“大人不是拿不出银子么”。

“银子总是有的,只看如何使,自然会使在紧要之处”。

“银子便象乳沟,挤一挤总是有的”。

“甚么?”

“没什么,后世一位宗师说,时光便象棉花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哼,你莫以为我不懂你适才那句,为着你的体面,我装糊涂罢了,济明,你也过了不惑之年,比我还大一岁,总是如此儿戏?唉,看你那相貌,便是孩童脸”。

“哈哈,老顽童”。

“你自况得倒是妥贴,有自知之明”。

“后世有部武侠小说,里边有个老顽童,武功盖世,就如学生英才盖世一般”。

“好了,谈正事”。

“三五天便断一根刮杆,一日可刮出七八杆铳管,若学生只加半块磨盘上去,想是断不了这许多刮杆,只是不知一日还能刮出几杆”。

“无妨,刮杆不值什么,不妨再压半块磨盘上去,看一日能否刮出十根铳管,刮杆便是一日三断也无妨”。

“不妥,让学生为难”。

“总之,你一月需给我做一千杆铳来,床子做了几许?”

“下月奉上两千杆梭铳”。

“好!”,张国维一拍桌子,他豪情道:“若是流贼再敢来犯,便叫他有来无回!”,说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这一击,用力比方才大了许多,茶碗都震了一下。

“户部郎中史可法已出京,来做安池兵备道,此人果然忠义,放着京官不做,做这流贼,朝廷,两面不讨好的官儿”。说到这,张国维方觉失言,他端起茶碗掩饰。

“将来之事,大人从梦樵那听去多少?想是梦樵将我那本册子,原本地献给了大人,让大人受惊了”。

“这从何说起”,张国维撒谎道。

“无妨,我将册子送与梦樵,便是送与大人,这种事,不必遮遮掩掩,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如此方能救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张国维复念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得好。济明,此言出自何处?”

韩永一愣,要搁二十几年前,他当高中历史课代表时,兴许还知道这是顾炎武说的,张国维自是不知道这句。这句话听多了没感觉,可是乍听之下,就是位卑未敢亡忧国的意思,还是值得人叫一声好的。

“我也忘了,怎么,不是文天祥说的?”

“文忠烈公何尝说过此话”。

“那便是谭嗣同,或什么人说的,不谈这个了。时才说到史可法,此人在后世,与文天祥齐名,想是比文天祥壮烈些,乃是守扬州孤城,城破自尽”。

张国维闻言,有片刻的沉默,随即,他叹道:“不想此人竟是位圣贤,能来助我一臂之力,幸哉!”

谈完大事,接下来,便是技术指导时间,几年后,张国维弄出本《吴中水利全书》,他对理工也有兴趣。

“活塞与柱塞的之别,便是柱塞缸里,只有光杆,而无活塞,就如后世那千斤顶,啊,大人且起身,学生一画便知”。

稍倾,张国维复坐,看着案上韩永画的图,韩永立在在身后讲说:“柱塞缸内壁因不接触活塞,故内壁无需加工,无需光洁度,却是易为得很”。

说到这,韩永忽停下了,接着,他嘴里念着柱塞二字,从张国维身后起步,向门口踱去,双手还乱比划着,以凝聚注意力,张国维见韩永发了痴,知道他是想到大事了,也不去打扰,任由韩永出了门。

待韩永回来时,柱塞一词在他嘴里,变成了柱塞泵,又叫抽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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