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张溥(1 / 1)

呯,呯,呯,接连六声,草庐外,韩永持铳连击。那铳就象后世银行门口,保安手里拿的喷子,铳下有个推把,一手推拉,一手扣扳机,当推到到中途时,转轮便完成了旋转,当推拉到位时,则完成了闭锁,另一手扣扳击,使擦火轮旋转,擦出火星,引发铳弹。在擦火轮上有个罩子,将漏气引向前方。

啪,啪,啪,陈子龙卧在草庐内鼓掌,祝况将一把凳子端进草庐,陈子龙见凳子面被射出了六个通孔,他一时找不到词形容心情,只是利器,利器,反复感叹。

韩永笑道:“比三眼铳如何?”

陈子龙道:“三眼铳无非是将三支铳捆于一处,谈何构计,兄之构计构思,巧夺天工”。他又问:“此铳何名?”

“连击铳”。

陈子龙想了一下道:“此铳推拉之时,仿若织机上的推梭,名梭铳如何?”

“好名,形象,生活,便名梭铳”。

陈子龙道:“如此犀利,兄还嫌不完善,勿乃求精太过”。

朝永虽搞定了闭锁机构,却搞不定雷汞,没有雷贡,便无法通过击打引发枪弹,只得保留进火星的孔,便漏气,而且没有雷贡,便搞不出封装弹,发射药无法密封在弹壳里,那样的话,火星与发射药就接触不上了,总之这铳还有许多问题。

韩永,祝况,陈子龙,正在屋内谈论,这时,陈子龙的一个仆人,提了一只篮子进来了,这是到集上采买刚回来,他道大爷看谁来了,话音刚落,从他背后转进来一人,此人胡须漆黑,正值壮年,带一顶方巾,气度儒雅而严正,一看就非寻常人物。

“张溥兄”,陈子龙叫道。

“子龙”,一声过后,张溥哈哈大笑,指着陈子龙被吊起的一条腿,道:“如何这般狼狈模样”。

陈子龙刚想笑,忽想起了柳如是,笑意化作一声叹息。

张溥却知陈子龙心中所想,他厉声道:“大丈夫当仗剑平四方,不然,亦当死谏尽忠,汝却丧志于倡优,是忠耶,孝耶,仁耶?”张溥是妾所出,从小受鄙视,使他的性格偏于孤愤,在说到大义时,常这般声色俱厉。

张溥这番话,用的全是土话,韩永一句没听懂,在陈子龙的介绍下,张溥与韩永,祝况,见了礼。随即,祝况道:“我等还有些事,待晚间,必备佳肴,与张大人共饮共叙”,说罢,一拉韩永,二人便出去了。祝况与韩永出去后,韩永叹道,到底祝况比他这个宅男有眼色,人家朋友相见,正要叙话,这时就应适时离开了。

晚饭时分,陈子龙的床前摆了一张八仙桌,陈子龙,张溥,韩永,祝况,各据一边,桌上摆了七八道菜,一壶酒。而张溥手中,既未执筷,也未执怀,却是在摆弄那支梭铳。陈子龙催促他先将铳放下,他却充耳不闻。梭铳,原先已被韩永拿出屋,但刚才入席时,韩永又有意将此铳带来,不如此,他有什么资格结交这位复社领袖,崇祯元年的进士?

张溥终于将梭铳放下,道:“学生来时,听得几声铳响,其声甚密,便是此铳所发?”

韩永道正是。张溥操起梭铳,推拉梭机,连连空打,这种空打只是将擦火轮擦出火星,此铳并无撞针,因此空打不伤铳。

他道:“国家幸甚”,又道:“我并非说此铳,听子龙说,先生之才,尚不止制铳一项,《物理概念》及先生的自由诗,适才学生也拜读了,皆是前无古人之作,请受学生一拜”。说罢起身,向韩永一礼,韩永连忙起身,学着张溥的样子,二人对拜了一下。

由草庐望出去,一轮夕阳正点缀着烟波浩渺的太湖,间或还有几片帆影,画境绝胜。只是坐在下首的祝况,一时看不到这船美景,而张溥,不由感叹此处之逍遥惬意。

陈子龙笑道:“张先生适才还做声色俱厉状,教诲学生仗剑死谏,怎么,也被这太湖美景坠了英雄志?”

张溥用手点了点陈子龙,道:“我只是心向往之,尚能灭人欲,你就不同了”,又道:“莫要绕舌,听韩永生讲道”。

韩永道:“祸乱不过江北数省,然,人,财,物,并非尽在朝廷之手,而在官将之手,说句大逆的话,日后流贼建虏占了北京,天下传檄而定,地方守牧纷纷降贼,岂需一省一县地夺占,征伐不过数处”。

张溥闻言,惊诧地看着韩永,陈子龙却在一旁道:“我兄勿惊,韩兄只是做个比喻,只是此喻也大胆了些,不妨以前朝喻之”。

韩永点头称是。

韩永接着道:“为今之计,在用人,用对一知府,则数城为朝廷所用,用对一总兵,而一军为朝廷所用,用人之中,首在军伍,而今统兵之人多是行伍出身,忠义者少,将来天下一但有变,官兵不足恃,或都说官兵不足恃,将来天一才有变,而一但生变,则官兵更不足恃,偷生降贼罢了,这方是诚可忧之事”。

韩永说的这些情况,无甚高论,人人都能看出官兵不足恃,但没人知道天下生变到那种程度。

张溥闻言也只能叹息,他这个复社领袖,下面汇集了两千士大夫,说影响力巨大,不错,但没有军力,说是屁都不算,也不错,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就能平灭复社。

张溥看了看眼前的梭铳,道:”若是官兵尽执此铳,我意,平贼平虏,捷书立致,贼虏或已不可惧,只是——“

张溥说不下去了,只是让彼辈虎狼官兵执此利器,似有不妥。

韩永道:”军事上,或如张先生所言,又或不然,若不能毕东虏于一役,东虏得此铳便可仿造,这仗便有得打了。便如张兄所言,仗此铳可剿灭贼虏,然学生之志不限于此,待平灭了贼虏,天下事复如何?依然是天启年间的老路,老样子?”

东林与复社追求的便是改良内政,而不是平贼灭虏,因为没人想到,贼虏后来竟灭了大明。另一个原因,流贼与东虏,毕竟没危胁到江南,若是复社办在河南,此时的中心议题,早变成结寨自保,办团练上去了。所以张溥听韩永说待平灭了贼虏,天下事复如何,依然是天启年间的老路,老样子,张溥便听着大觉顺耳,他问道:“先生于天下事有何良议,学生恭闻”。

韩永想了想,他于天下事有毛办法,办法要么去说服崇祯,要么造反,将大明推倒重来,但这个话岂能对张溥说,他只得道:“学生并无良谋,但有苦志”。

第二天清晨,在村旁的树林中,此时,太阳还未露头,凉风习习,树阴茂密,鸟雀欢闹。在树林的中央,被伐掉百余株树木,形成一个空场,空场中,已搭建了七八间屋舍,还有几间正在建盖。韩永不愿砍树的,但既然要盖工棚,则必然需要木材,还要买地,田亩比林地贵,不如买林地,再将砍伐的树木用于建筑,当然,树木另外计价。

韩永引着张溥到了工棚旁,张溥道:“昨晚我听子龙说了半夜,说先生于园治亦有心得,此处工棚处于林木环绕之中,果然别出心裁”。

韩永笑道:“我只怕后人砍树,日后还需立个碑,不得砍树”。说着,将张溥引入工棚。

只见工棚内,三头牛正在拉磨,张溥立时以为进了磨坊,他再细看,却没有石磨,圆心是一棍铁棍,铁棍在牛力牵引下缓缓转动,而在铁棍的底端,放着一支铳杆,随着铁棍的旋转,金属丝正从铳杆内缓缓盘出。

“此为钻床”,韩永道。

张溥上前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随即,韩永引张溥进了隔壁,只见屋内有一只一人高的轮子,就如后世的摩天轮那样立着,上面有踏板,两个人正在踏板上象爬楼一样踩踏,随着踩踏,轮子缓缓转动,而在轮子的圆心,夹着一根铳杆,一旁有刀具贴在铳针上,随着轮子的转动,铳杆外圆上的金属丝一点点卷屈出来。

“此为削床”,韩永道。后世的车床,车字可能故意在拽文,在这里,韩永干脆就直呼为削床,很形象,就象削苹果一样削圆金属。张溥又上前看了一会儿,捋须想了片刻,便跟韩永到了林间的一处草房。

二人坐倒,张溥道:“先生所创,甚不寻常,从来铁工只有锻打之术,而先生的钻削之术,却是自古所无”。

张溥的话,准确道出了金属切削的意义,古代只能用锻打对付金属,造出来的金属工具也很粗糙,这便造不出机床,而机床是后世的物质基础,哪怕是手工擀面条,用的擀面杖也是车床车出来的,都比古代的擀面杖光洁混圆。

韩永道:“目前只是雏形,难点一为刀具,二为动力,学生用白口铁做刀具,至于动力,日后另行它法”。

张溥道:“梭铳之精妙神利,自不待言,然若一年只做数百杆,济不了大事,兄所为,乃为梭铳之丰产”。

韩永道:“睿智不过张兄,弟正是此意,如今天下危急,若不早图,十年内必有惨变”。

“兄所言惨变,何意?”

“如今外有东虏,内有流贼,十年九旱,加之皇上行事操切,四难齐发,天下事尚可为哉?”

张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此言大逆,在预言十年内要亡国,且直指今上行事操切。他不知如何作答,屋内一时陷入静寂。

半晌,韩永幽然道:“今年,皇上会下罪已诏,曹文诏将战死,杨一鹏将被弃市”。

张溥瞪大了眼睛,惊道:“我兄如何得知?”

“逝者如斯,大明二百七十余年,学生又是三百七十余年后之人”。

“我兄在说什么?”

“吴抚张大人因何将我从凤阳接来?只因学生预言了包文达战死,庐州民谣几事,又有几件后世之物呈给了张大人,学生乃是三百七十年后之人,因何到了此间,学生也说不明白”。

张溥笃信儒家,不大相信鬼神之事,加之先前韩永没有预言让他信服,他闻听韩永这番话,呆了一呆,心目中的韩永,从一个大师,变成了疯癫之人,从可敬变成了可疑,他一时无法适应这种变化,便坐不住了,他起身,向韩永拱了拱手道:“好!学生记住了韩兄说的几件事,若成真,学生数月后再来取扰”。说罢,竟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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