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寻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在山楂糕上划了几道，把碗推到两人中央，“你也尝尝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沈伶语用手捏了块，眼睛忍不住总往他身上瞟，“说起来，能吃到这么可口美味的山楂糕，还是托你的福呢。”
“哦？”顾轻舟不解。
“小红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好特意给你做的，我们姐弟权当是蹭吃蹭喝。”
顾轻舟突然觉得送进嘴里的山楂糕索然无味了，“说道蹭吃蹭喝，我又何尝不是呢？这山楂是你出钱买来的，人是你家的婢女，只有我一个是外人。”
说到外人二字，顾轻舟双眸骤然紧缩，那双平日里如同古井波澜不惊的眸子中有转瞬即逝的苦恼。
沈伶语默不作声，爽口的山楂糕也吃不下去了，怎么觉着顾老师今天有点忧郁啊。
“伶语，那日你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我听娘讲过一个乞丐的故事。一个家境不错的男人整日游手好闲，终有一日把家产败光流落街头成了一个乞丐，可有一年一个告老还乡的大官回乡，路上见过此人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置办点田产，也比任人践踏好。可谁知那乞丐还是乞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顾轻舟颇为感慨道：“你猜他为什么做乞丐？”
沈伶语抿了一下嘴道：“先说好，我说的不对，你也不许对我面露鄙夷，像上次似的。”
顾轻舟恍然大悟，“你上次和我吵架就是因为一个眼神？”
“怎么了，觉得我小题大做。切，不经意才能真情流露，你分明是看不起我。”
“我哪里有看不起你，何况我似乎没有对你鄙夷。”顾轻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虽然对她提出的阴险论调很不喜欢，可也没有面露鄙夷……
“脸长在你身上，可眼睛长在我身上，好了好了，不想和你争论旧事，你还想听我的答案吗？”沈伶语打断他的继续回想，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免得两人刚刚有几分缓和，又要重新因为彼此三观争论简直是雪上加霜。
顾轻舟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纠结的道：“你说吧，赐你‘免死金牌’。”
“嘿，还免死金牌，那我说了。”沈伶语小时候也是个同情心旺盛的孩子，不过一次次被骗后，总会长记性。
“我说那乞丐其实并没有外人看来那么穷，相反我怀疑他是装穷。你先前说了他家里有几分薄底，黄赌不沾起码还能有些余留，可是他却直接成了乞丐，这是第一个疑点。其二，照你的故事发展中有人送二十两银子给他，这起码能保证十年衣食无忧了，他还去做乞丐，岂不是很不合理。所以我怀疑，他做乞丐的这些年，可能比他做工得到的银两还要多。”
顾轻舟苦笑着摇摇头，“还真被你猜中了，前几天这个男人死了，我还是经过娘的提醒才记起这个人。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但是手上一有闲下来的铜钱总会施舍给他，想起来真是唏嘘不已。”
沈伶语并没有因为自己猜测和故事吻合就得意忘形，反而沉静的安慰他，仿佛穿越时光安慰着那个沉默寡言，却有着古道心肠的小小人儿。
“你也是一片好心嘛，既然做了无愧于心的事，又有什么好遗憾的，毕竟是他对不起你，而不是你对不起他。我虽然喜欢用黑暗揣测他人，可也明白世间还是好人多，不用为一两个坏人改变自己。”
顾轻舟狭长清明的双眼蓦然有火花闪过，像是有人擦亮了烛光，使得整张俊逸非凡的脸庞，弥漫出清澈见底的妖娆，“若不是这个男人死了，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乞讨为生的男人，居然养了两个小妾，还有三个孩子，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死于花柳病。”
沈伶语意味深长的笑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你羡慕吗？”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羡慕。”顾轻舟白了她一眼，“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无耻好色之徒？”
“怎么会，你是正人君子嘛。”
说话间，沈睿已经吃掉了自己那份山楂糕，“顾老师我吃完了。”
沈睿乌溜溜的大眼睛嵌在如雪的肌肤上煞是可爱，像贴在门板上的善财童子。
顾轻舟微微一笑把手边的山楂糕递了过去，宠溺道：“睿儿，老师这里还有。”却被沈伶语打了一下，沈伶语道：“别把孩子宠坏了。”
言语动作一如既往地亲密如常，回过神来的两人均心神微荡。
顾轻舟抬起眼长而微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他默然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薄纸，问出了他最为芥蒂的问题，“你为什么让睿儿重新回来？”
沈伶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能怎么办，我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只有你才是最好的。况且睿儿只听你的话，就连我这个长姐在他心里的分量都远不如你。”
沈睿伸着小舌头舔了舔嘴唇，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了顾轻舟的大腿，仰着粉团似的脸颊道：“顾老师是最好的老师！”
沈伶语递给她一个你看吧的眼神，“小小年纪就胳膊肘往外拐。”
“既然让睿儿重新跟我学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个”顾轻舟把银票放在她眼前，五味杂陈道：“你不用给我这么多钱。”总觉得沈伶语是想用金钱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沈伶语微笑着伸出手，把递过来的手推拒了回去，笑容十分模式化，“你是老师，我是家长，拜师学艺岂有免费一说，这是你应得的。”
“当日我收睿儿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给过了，虽然现在不能继续吃你家的饭，可到底还是……”
“你别婆婆妈妈的了，我给了你就不想要回来了。”跟他争论来争论去没来由的心中涌现一股烦躁，沈伶语夺过银票，撩开顾轻舟衣襟，小手像是一尾灵活的小蛇，直接把让人心烦意乱的银票塞进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