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家，顾母听见门口有响动，披了一件外衣手持烛台到门口瞧了瞧。
“这么晚才回来，干嘛去了？”
顾轻舟正在用水盆清洗沈伶语掉进泥坑里的鞋袜，万分用心，没曾留意他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顿觉大窘面色稍有愠怒道：“娘，你怎么不先敲敲门。”
“呦，你是娘肚子里掉的一块肉，现在觉着有隔阂了？”
他两只手一罩把粉红色的绣鞋拢在手心里，心虚难当，撒娇的拉长音调，“娘，你大晚上不睡觉到我这来干嘛啊……”
顾母被儿子一阵抢白便道：“还不是担心你，夜里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娘都没怎么合眼睛。”顾母向前迈了一步，余光扫到顾轻舟手里仿佛捏着什么东西，皱着眉头问道：“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顾轻舟面上一红，进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结结巴巴既羞涩又恼怒，双手一松柔软的物件就滑落到了水里。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他娘的肩膀上，把顾母给推了出去，低着头道：“娘，你回去睡觉吧。这没你的事。”
顾母起初不太会意，后来抿嘴一乐，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臂膀，十分体贴道：“娘知道了，娘知道了，你早点睡啊。”
看着她娘含笑犹带着点欣慰，顾轻舟愣了愣，他想：娘知道了？知道什么？
迷迷糊糊重新带好门闩，顾轻舟蹲下身双手揉搓着柔软的鞋袜，突然间就明白了他娘的意思，全身的血液恨不得都立马涌上了脸，登时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原来他娘还以为他半夜在洗自己的裤子，鬼鬼祟祟不让人知道，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男孩子能有什么秘密，做娘的哪有不知道的。
顾轻舟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双手用劲儿把鞋袜拧干，脸色依然红润道：“这回丢人丢大发了……你啊……唉，冤家……”
自打顾母住到的山脚下，顾轻舟的饮食全面由顾母接管了。顾母今年年近四十，出身武家虽然被情字折磨万分，可在同龄中身体算是不错的。但要求每日早上让自己的母亲煮饭，顾轻舟心中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娘，咱们俩现在在一处住，不如雇一个粗使婆子打点一下，也能让你轻松一些。”
顾母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嗯，往后咱们就住下来了，家里没个佣人到底是有些不趁手，这么的吧，明日我托人介绍两个帮佣，平日给咱们做做饭洗洗衣服，等到新媳妇进了门，再买两个丫头。”
顾轻舟喝了一口稀粥，乌黑的眼珠向下一探，“娘，这事你做主。”说罢就不再搭茬，径自喝了一口米粥准备上山打开私塾大门，迎接自己的学生们。
顾母老大的不愿意，一撇嘴问道：“轻舟啊，你打小主意就正，可这正事，你可不能一拖再拖了，别为了让你娘我开心，就随便扯谎。”顾母眼眶微红，竟然要哭了出来。
顾轻舟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可眼见他娘声泪俱下，忍不住出声宽慰，“娘，孩儿岂会用婚姻大事来欺骗你。只不过，最近，出了点事，反正你还是不要知道了，要不然越裹越乱……娘，我先去上课了。”
顾轻舟顺着山路走了上去，待到没人的地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在怀中的油布包，里面藏着沈伶语昨天掉进泥里的鞋袜。虽然已经被洗干净了，但是仍然很潮湿，顾轻舟怕留在家中被他娘发现，只好找了油布把东西包了起来，等到下午下学和睿儿一起去沈家把东西还给她。
想必这样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顾轻舟指尖触碰到油布，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沈伶语纤纤玉足，每一根脚趾都圆润可爱。这番想法在心中微转，波澜不惊的心绪不免染上一层浮躁，这等登徒浪子的行为，怎么还明目张胆的肖想，真是该死。
顾轻舟用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打断了心中绮丽的想法。
早上上早课时，顾轻舟用花名册点名，当念道沈睿时发现平日里好学从不迟到的孩子，今天居然没来，心里颇有疑惑，不过沈睿今年才五岁，身体微恙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上上下下离得近，一会儿可以去询问一下。
顾轻舟为自己探望沈伶语找了足够多的理由，可当真站到熟悉的大门口，扣响沈宅的大门时，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见了面该说什么好呢？
算了，还是先承认错误吧。
不行，她昨日忿忿与我斗嘴都是因为我不明所以的承认错误。
唉，这该如何是好？
顾轻舟忍不住开始抓耳挠腮，愣是想不到一个可以破冰重归于好的方法。
大门敲了好半天才被人轻轻开启。
小红面有难色道：“是……是顾秀才吗？”
顾轻舟愈发觉得奇怪，“小红，是我，怎么不开门。”顾轻舟瞪着眼睛瞧着，两扇门板间开了一条小缝，中间还挂着一串铁链子。
顾轻舟的脸色沉了下来，恭敬问道：“小红，你家小姐在吗？”
“我家小姐不在家，今早带着少爷到镇上去了。”小红双眼紧盯着自己的脚趾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才好，我的小姐啊，也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疯，居然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里等她。”顾轻舟说的是气话，昨天夜里人迹罕至尚可守株待兔，现下大白天的，若是被人看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说不清了。
沈伶语是未出阁的姑娘理应有所忌讳，顾轻舟也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更是对礼数极为忌惮，可今天就要拗着性子坐在树墩子上。
小红关了门，半个时辰后要出门时发现顾轻舟居然还坐在那，两眼放空，神情落寞寡欢，让人不禁跟着他一起伤感。
“顾秀才，你怎么不回家？”
顾轻舟木然回望了一眼小红淡淡开口道：“我在等你家小姐。”
“小姐……小姐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小红有些犹豫但还是和盘托出了，原来沈伶语今天一早把沈睿叫起床带到镇子上，目的不是别的而是要给沈睿重新找一个私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