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他做主的机会,他、女官,还有浅离,全都被一根线绑死了,谁都跳不出这几年前就注定好的灾劫。
在这之前,他周展已然吃了许多苦头,他本想死咬着不开口,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并命令他,要当着北国人的面儿,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隐私全盘托出。
他的力量太小,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再说,周展和女官也不会为了个生在大杂院里的野孩子去做什么。
于是,从当年公主拒嫁逃婚讲起,被撩在半路的周展是怎样急中生智,和女官筹划找人代替,又是怎样寻到了与孩童时代的公主极为相似的浅离,恶补培训,送入北国。
周展所说的每一个场景,都是浅离曾经亲自参与过的,往事历历在目,皆在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浅离无话可说。
她也没用辩驳的词句。
一切都是真的,周展在,女官在,也许当年曾经与她有过接触的宫婢们都在,她们都认识浅离,就算是现在的她有了很大变化,也还是会一眼就叫出她的名字。
她反而忽然镇定下来。
这些事,沙迦虽然知道的不清楚,可是他却不会觉得意外。
如今,决定权掌握在皇帝手中,浅离跳起来否认反而显得敢做不敢当。
她强迫自己保持安静,自在的安坐在沙迦身旁,仿佛周展所说的人,并非是她。
沙迦听完,只是喔了一声,“依你所说,朕的凤昭仪其实并非是鲁国的鸾凤公主,而是被你随便在大街上找来的乞儿,换了件衣裳就送入宫了?”
好冷的声音,好恐怖的气场,全部罩在了周展身上,迫的他移开目光,既不敢去看沙迦,更不敢再瞄向凤昭仪。
既然真相都拆穿了,即便现在否认,也难逃一死。
他胡乱的点点头,心中闪过一丝小小的愧疚。
对不起了,浅离,大家的性命,都攥在了别人手中,他不可能为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就把一切都赌进去。
若是帮助那些女人扳倒了在宫中顺风顺水的浅离能够换一条生路,周展会做的毫不犹豫。
死了个乞儿,总比自己没命要好。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自私的呢。
“好大的胆子。”沙迦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轰然巨响,“朕算是见识到了你鲁国的威风,竟然连北国都不放在眼中,做出此等事来。”
“皇上,当年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不是。”话音戛然而止,周展仿佛自己把舌头给咬掉了,再不肯说下去。
不过,又有谁不明白他未出口的后半截话呢?
若不是真公主跑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计可施,怎敢冒险,以假乱真。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沙迦眯起寒眸。
咬紧牙齿,周展重力点头。
豁出去了,赌也要赌一次,他将这视为求生的出路。
“很好。”沙迦脸上现出奇异的放松,大手一挥,点住数丈开外的周展,“左右侍卫,将此人拖出去砍了。”
这下,全场包静了。
就连周展的表情也定格在最后的惊讶状态,张大的嘴巴忘记合拢,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些虎背熊腰的侍卫可不会思考个是非曲直后再执行皇帝的命令,几乎沙迦的话音一落,就押解着周展要往外走。
“皇上,请您息怒,还有许多事没有问明白,冒然杀了他,一切将会死无对证了呀。”泰阳贵妃心情一急,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她一心想要周展和女官吐出更多隐情,把凤昭仪的罪坐实,哪料到沙迦上来就动了杀机,没说几句就要砍人了。
“泰阳,朕的旨意,什么时候需要经过你同意才能发布吗?”沙迦的声音好轻好轻,手中左右旋转地杯盏停住,五指捏紧,澄清的液体平稳无波。
“臣妾不敢。”泰阳贵妃立即双膝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青石地面,不敢抬起。
皇上生气了,别看他现在不愠不火,平静无波,越是如此,泰阳就越是害怕。
“不敢?哼,你怎么会不敢呢?朕的泰阳贵妃、昭阳贵妃、旭阳贵妃、和阳贵妃、景阳贵妃,一个不少,全都来齐了,和朕谈敢或不敢,为何听起来,就像个笑话?”北皇还真的扯出了一抹笑容,挂在唇畔,虽是如此,浑身上下可没有半点暖意,一头沉睡的雄狮被惊醒,撩起的尖牙,所指之处,必然血流成河。
噗通噗通,接连又跪倒四个,口称惶恐。
沙迦毫不理会,对着停顿住的侍卫,声色俱厉,“怎么,难倒朕也号令不动你们吗?”
自然是号令的动。
周展就这样被带下去,他绝望的哀嚎,对着五名曾经给过他生存许诺的贵妃,还有坐在北皇身旁的浅离求救。
死到临头,方知生的可贵。
然而,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来救他。
就连浅离的不忍,都被沙迦强力按下,他的余光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许插嘴多话。
女官噗通一声,又跪回到地上。
周展被拖了出去,转眼之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托盘内,被送了上来。
北皇从不会开玩笑。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别人违抗。
现在,泰阳贵妃所说的证人,还有女官一个人。
沙迦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身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没。”女官使劲的摇头,贴在胸口的脸颊,仿佛要折断了一般,心中恍惚明白,周展是因为说了太多而死掉了。
她从小就在宫里边长大,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看得多了,比起周展,更加明白该怎样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保全自己。
秘密已经泄露,可是北皇还是泰然若素,当年那个小小的孤女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身着皇后吉服,安稳坐在皇帝的身侧。
照此看来,北皇心里其实是想要保全这位赝品公主的。
周展当众拆穿了真相,将矛头直接对准浅离,于是他也成了出头之鸟,被北皇笑呵呵的杀掉,还把脑袋装在盘子里拿上来,就放在她身侧,警告之意,不言自喻。
“真的没有了吗?既然来到此处,不妨将心里话坦然说出,虽然你并非是北国的子民,朕也一样乐意为你做主。”好个开明大度的君王,要不是刚才他就是用和煦春风的态度斩杀了周展,女官还真的要相信他的话了。
“没有。真的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抓住头发,胡乱抓扯,像个疯婆子一样,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