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已经由趴变跪,他跪在母亲尸体的身旁,哭得红肿的双眼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可是不住哽咽的王明很显然仍然在哭。
这种情况说明王明眼泪已经哭干,没有眼泪的润泽,眼睛已经严重干涩,再哭下去很容易把眼睛哭瞎。恢复了一丝理智的赵宏赶忙快步走到跪着的王明的身旁。
“小弟,节哀顺变吧。”赵宏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努力变得平稳,不至于颤抖。他伸出的右手试图轻抚王明的肩膀,手停留在半空中,显得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王明的肩膀上,随即伴随着的是赵宏轻柔的声音。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我们都伤心过度哭死了,那么谁替这些的冤魂报仇呢?”
“千刀杀的鲜卑畜生,我XX你祖宗十八代!”哭的已经涕不成声的王明猛地昂起头,仰面天空,冲着天地之间大喊一声,这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冲人的心肺,仿佛是一头发怒的公狮在吼叫。赵宏看见清楚王明的正脸,之间他的双眼红肿的像两个小馒头一样高,里面布满了无数的血丝。
愤怒的王明就这样跪在地上昂头仰望着天空。正午的天空还是一片晴朗,明媚的阳光将一切照射的清晰可见。没有大气污染的天空是如此的清澈,仿佛就像一汪蓝蓝的清泉,几朵洁白的云朵丝丝分布在湛蓝的天空中,是如此的美丽,就像溪水中点点地游鱼。王明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久,直到他一头栽倒在母亲的尸体上,悲伤过度地昏死了过去。
让小弟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这样总比一直哭对他身体好。
怀着这样的心思,赵宏轻轻地走出了王明家破败的院落,回头看见自己曾在王老汉家寄住的屋子已经被鲜卑人完全烧毁,坍塌成为一片废墟,想起了自己曾在这里的岁月。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让人感觉到好像是在做梦……可能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把!赵宏默默地在心里想。
要是现实世界也像量子力学的世界,结果和观察者的角度有关,那么只需要换一个角度残垣断壁的保集寨就能重新生机盎然,被屠杀的寨民也立即可以死而复生,那该多好啊!可惜宏观世界就是宏观世界,微观量子就是量子微观,两个不同的世界规则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秦宓现在到底怎么样?”赵宏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这个是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
赵宏开始顺着保集寨的街道向秦家大院走去,此时原本服劳役的保集寨壮丁都已经跑回了自己家,因此赵宏身边没有一个保集寨人士,只有七八个新收留的流民。这七八个有眼色流民跟在赵宏的身后,看看能不能帮队伍的头领的什么忙。
哭爹喊娘的凄惨哭叫不住地从保集寨的各个方向传来听得赵宏有些不寒而栗,其中的声音赵宏很明显可以分辨出,有李勇的,有曹鹏的,还有刘松的。这说明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幸存者,看来秦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绝大多数尸体都在家门口附近,这可以看出保集寨应该是遭到了骑兵偷袭,这和上次防御作战完全不同。
正在思索的赵宏猛然间好像被脚下什么绊了一下,差一点摔了一个踉跄。低头一看,脚下是个门槛。他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终于回忆起这里就是秦家大院。秦家的大门整个都没有了,怪不得刚才有些分神地赵宏没有认出来。
高高的围墙上也有很多缺口。往日保集寨最气派的秦家大院如今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只剩下残垣断壁。这种情景让赵宏想起了前世在北京见到的圆明园遗址,只剩下了标志性的罗马柱。
如今的秦家遗址也如同圆明园遗址。赵宏从失去大门的门槛处抬腿进入,这个自己曾多次来到过的秦家大院。
只见满院破败的围墙,坍塌的房屋,交错相叠的尸体。收留的流民看见赵宏的神态,也跟在他的后面,蹑手蹑脚地轻轻进入秦家大院。
赵宏悄悄地绕着秦家大院粗略地转一圈,生怕打扰了死者的安宁,只见视线中没有见到任何生还者,顿时他的双目变得微微有些湿润了。
“秦宓,秦宓。”赵宏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久久地站在秦家的庭院中间,两滴晶莹地泪珠顺着眼角的纹路缓缓地爬下,顺着两侧的脸颊流了下来。
新来的流民看着有些神经失常的赵宏,他们相互之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怕打扰了赵宏而挨骂,因此他们都站在一旁观看。
赵宏却好像一尊塑像一样,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喃喃自语,嘴里一直重复着“秦宓,秦宓。”他缓缓地抬起右手胳膊,五指向前渐渐伸开,好像想要触摸到什么,静静地处摸着空无一物地空气。赵宏的手掌渐渐翻转过来,顺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缓缓地滑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噗通”,从赵宏左手袖子里掉出了两袋被浅棕色草纸包裹的东西。同时掉下的还有一直女孩子戴的头饰,那是一支精致的步摇。步摇的前端垂下一串串的流苏,此时无力地靠在地上。而步摇的木头上还刻着一朵精致牡丹花,花瓣层层垛堞,仿佛正在盛开。牡丹花里竟然还雕刻这一只蝴蝶,这只蝴蝶舒展着翅膀,仿佛正欲展翅高飞。虽然蝴蝶雕刻得惟妙惟肖,此时却好像翅膀似乎有些沉重,失去了生机,显得有些黯然无光。
“秦宓,秦宓。”流着泪水的静静站着的赵宏也不知道这样喃喃自语了多少遍。不用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一个新来的流民有些大胆地问道“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精神恍惚的赵宏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突然,赵宏猛然抓住了流民的衣服的右衽,巨大的力量顿时让这个新收留的流民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为什么要让保集寨遭受这样的劫难!为什么要屠杀妇孺老幼!为什么啊?”赵宏的双眼怒视着这个新收留的流民,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来,整个神情仿佛要把这个流民给生吞了。
“我~~不是~~鲜卑人啊。”呼吸有些不顺畅的流民话语变得身份艰难。“我~~也是~~受害者~。”其他几个流民见状赶忙抱住了赵宏,奋力地拉扯着赵宏的胳膊,好不容易把这个流民从赵宏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这个流民被其他人拉到一旁,已经被憋的通的红脸开始时有些缓和,他开始不住地咳嗽。寂静的院落中只剩下“咳咳”声……
赵宏终于从巨大的刺激中清晰了过来。他围绕着占地面积很大的秦家大院走着,从前院到后院,从伙房到卧室的残垣断壁都看了一遍。
“把院子里的所有趴着的尸体都到正面。”赵宏对着新收留的流民下了自己的命令。
流民听到了赵宏的命令,哪敢不从。他们捏着鼻子忍受着腐肉的臭味和浓重的血腥开始搬运院子里的尸体。不少残缺不全的尸体凄惨的状况让这些流民不住地呕吐,但是他们支撑勉强完成了赵宏的任务,此外每一个流民也有些伤神,保集寨的惨状让他们想起了家里亲人的惨死,触景生情的流民往往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拖着尸体。
“天不从人愿啊!”赵宏仰天长叹了一声。
秦亭长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尸体的手里依然握着长剑,长剑上斑斑血迹已经变得有些乌黑,上面有不少缺口。而尸体的额头以上却被某种钝器给砸个稀巴烂。
从石邑鲜卑人战斗经验来看,赵宏估计是狼牙棒砸的。秦亭长的尸体只穿着丝绸内衣,而身上却没有什么伤,赵宏估计当时秦亭长当时应该是身披两裆铠。像贵重的两裆铠鲜卑人肯定不会留下,自然是被作为战利品取走。鲜卑人连长铁剑竟然都不要,说明这次远途奔袭的鲜卑人劫掠收获颇丰,已经看不上有缺口的铁剑了。
剩下的尸体从服饰来看,不少是秦家的家丁,上次袭击赵宏的胖瘦家丁也死了,一个脑袋滚落在半米外,另一个被利刃在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肠子什么的都流了出来。
秦磊也死了,赵宏走到了秦磊的尸体旁。秦磊圆睁着双目,满脸血污,嘴角,眼睛,耳朵都是乌黑的血渍,不复当初公子哥潇洒。他的胸部被利刃刺穿,白花花的蛆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已经发黑的伤口,让人看得不禁呕吐。虽然两人有些私怨,但是当赵宏看到秦磊的惨状,他还是常常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站起身来走了。
秦家大院的男性尸体多分布在前院的院墙附近,而女性尸体则集中在后院。这说明在鲜卑人攻破保集寨之后,秦家的男性以院墙为依托,在绝望中进行了垂死的抵抗。但是最终还是全部战死。
云儿的尸体已经被人找到了,赵宏走到云儿的尸体旁。尸体的喉咙已经被割开,里面黑绿色的淋巴从伤口外溢,淋巴组织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可是翻遍了整个院落也没有见到秦宓的尸体。秦宓现在到底在哪里?赵宏在心里再次盘问这个问题。她是侥幸脱逃了?还是被鲜卑人掠走了?
被鲜卑人掠走虽然肯定会受尽凌辱,但是也比白白丢了性命强。赵宏不禁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这样为两人以后见面留下机会,但是赵宏心里还是期盼着秦宓能够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一直以来受高度刺激的赵宏长长地出口气,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的神情也变得放松起来,脸上还挂着久违的笑意。
有些心情舒畅的赵宏突然感到有些口渴了,于是他扭过身体,看了看一个站身旁的流民说,随后赵宏指了指院落中一个翻到的木桶,又指了指左侧的一口古朴的水井。
“你去那个井里打桶水。”
这个流民提着木桶慢慢地走向了水井。赵宏则转身正打算再在秦家大院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秦宓留下的蛛丝马迹,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大叫,“井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