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正是午夜梦回时,唐颐睁了下惺忪的睡眼,无意间瞥到自己窗口上贴着一条鬼魅似的黑影。一个机灵,生生地被吓醒了。
她咬着牙,抓起房间里的小板凳,按捺住一颗暴跳如雷的心脏,一步步地走向窗口。撩开窗帘,正准备砸下去,结果定睛一看,此人是……消失了一个星期后,又凭空冒出来的英国上尉。
他动作敏捷地跳了进来,见她一副吓破胆要尖叫的样子,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是我,麦金托什。”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和声音,唐颐松了口气,但随之,心里的怒火却腾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她用力挣开他的臂弯,恶声恶气地讽刺,“你怎么还没死?”
他嬉皮笑脸地笑道,“死了,又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
英国小伙儿逗了她几句,见她坐在床上不理不睬,脸色阴郁。总算不再贫嘴,收起了玩笑心,正色道,“好吧,这几天出了一点岔子,让我脱不了身。”
听他这么说,再想到那日父亲的话,唐颐有点心虚,所以也没心思再耍小脾气,索性开门见山地直问,“我父亲对你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把你交给纳粹?”
“没有。”他拉开她梳妆台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将前因后果交代一遍。
那天,唐颐出门后不久,唐宗舆便带着人去围捕这只英国小麻雀。他也算机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立即就想跳窗而走。可没想到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宗舆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早就派人守在花园里,见他下来,立即一举擒拿。
说起来,那天也是虚惊一场,与其落在纳粹手里,还不如和唐宗舆拼个鱼死网破来的有胜算。正暗自这么盘算,谁知,事情就有了360°的大逆转。
这位中国大使非但没动他半根毫毛,还反而放了他一马,甚至将他安顿在大使馆里。即便在战争期间,但凡国外领馆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下,当地公民、军队、警备力量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得擅闯,否则该国领事有权按照本国法律的条款,先斩后奏。
唐宗舆不但给他一个临时庇护,还应诺在适当的机会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早日返回英国。
唐颐越听越奇,不由追问,“父亲要你拿什么作为条件,和他交换?”
麦金托什意味深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干笑了几声,最后倏地收起笑容,道,“他什么也没要求。”
知父莫若女,父亲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每走一步,都会先考虑自己的立场和优势。可是,一边在和纳粹交好,一边又和这位英国上尉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这回,唐颐是完全摸不透父亲的想法。
见她开小差,麦金托什凑过身体,指了一下她的鼻子,“喂,你是不是暗恋我?”
她一怔,随即拍掉他的手,低声斥责,“你胡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恶,直说就可以了,用不着饶个大圈子。”他扬起一个笑容,大言不惭地道,“其实,我也蛮喜欢你的。”
唐颐用愤怒掩饰自己的羞怯,跺脚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帮你了!”
他耸了耸肩膀,摊开手,一脸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我真是不懂你们亚洲女孩,喜不喜欢的,不就一句话的事?何必弄得那么矜持!”
她没理他,生硬地转过头,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觉了,走好不送。”
“睡觉?”他有些惊讶,“正经话我们都还没说。”
她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你还想说什么?”
“关于教堂战友的事。”他润了润嗓子,道,“我昨天半夜去了一次修道院,得到战友留下的信息,我们取得联系后,准备约个地点碰面。”
见唐颐并不作声,于是他继续道,“约定的地点在你的学校。”
这下她沉不住气了,低声叫道,“什么?你疯了吗?”
“没疯。决定在那里是因为,在歌剧院爆炸事件后,德军对这个学校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经过两个星期的洗礼,已逐步尘埃落定。最危险的地方自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学校在出了一批法国奸细后,又会被我们英国人看上。”
唐颐一口否定,“不行。”
“为什么?”
“如果再出岔子,学校会崩溃的。”那她这辈子都休想毕业了。
“战争一直延续下去,整个地球都要崩溃,牺牲一个学校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无言以对。
见她脸色铁青,他又安抚道,“你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我设计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什么?”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在行动前24小时,故意将错误的消息透露给德军,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去修道院,而实际上,我们真正的碰头地方在音乐学院里。”
麦金托什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方法很是自豪,但唐颐却不如他这么乐观,隐隐觉得,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可这位上尉年轻气盛,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却反被他嘲笑了一通。说什么是她想太多,缩手缩脚成不了大器。唐颐心中好不气恼,见他不当回事,之后便再也不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