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经天的拳头,是陆地上最硬最强的。
呼啸的拳锋在他身边形成一个旋涡,所有进入甚至接近旋涡的事物,都被数万道看不见的刀刃搅碎成灰尘,但这些刺客毫不退缩,似乎怀了向死之心,沿途不断涌出。
一道一道的拦截。
被厉经天烈火燎原般的杀意碾压破碎。
其实厉经天走得很快,击杀这些蟑螂般的刺客,本如扫雪穿鞋一样随意,但是今日不同寻常的腹痛来袭,厉经天知道不简单,所以并不恋战,且打且走,快速朝山下而去。
这些刺客是妖是人是怪,都不重要。
今夜的目标,是活下去!
厉经天沉默着出拳,一路锋芒尽绽,终于走到半山的一个营寨附近,这里距离山下大帐还有一段,但有兵卒守卫。
远远喊一声:“有刺客!”
急促的哨音立刻响起,这些刚刚打完大仗的士兵立刻抄起兵刃,脚步匆忙有序,向喊声处涌来。
黑暗中,穿着皮甲的两个胖士兵举着火把蹬蹬跑来,借着火光一看,惊叫道:“这不是圣皇吗!”说罢,就要跪下请安。
厉经天急忙挥手示意,不用多礼,喘息道:“有刺客!”
胖士兵急忙扔了火把,上来一左一右,扶住身子歪斜的厉经天。见到自己的兵士,厉经天心力稍稍一泄,杀意微敛,舒展拳头,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放松。
两个胖士兵抓住厉经天的双臂,笑道:“圣皇出了很多汗!”
听这轻佻的语气,厉经天警意顿生,扭头去看,却因火把熄灭,看不清楚那士兵的长相,再去运力,两边的士兵铁箍般紧紧匝在他双膀之上,竟然无法摆脱!
厉经天心道不妙,振臂要甩掉二人,才发现那两个士兵沉重如山,自己搬山之力竟然勉强将二人抬起。
面前的黑暗忽然裂开!
一道极细极亮的红线在黑暗中出现,炙热扑面,斩向他的臂膀,厉经天这才心下大惊,这炙热的气息他并不陌生,几次遇刺,都有这种气息的影子,但这一次明显不同,气势要强太多。
瞬息间判断,在劫难逃。
厉经天毫不犹豫,立时自爆泥丸,元神脱体而出,按照当初的约定向李长吉发出最后的消息后,立刻隐遁于虚空之中,不敢有一丝波动。
以后之事,他便不再晓得。
元神归位后,便到了这金蟾骨架搭建的洞窟之中,李长吉也踪迹全无。
……
“慈圣诸佛!”十力低头念了一声。
“后面的事,你是不是也不清楚?”绿篱问道。
厉经天艰难地点点头,本来无惧昂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惘然。
“李长吉接到你的元神呼号,即刻从天际赶来,跳进深海,激怒这万年金蟾,”庄小周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白色的蟾骨架,继续缓缓道:“将它诱到海面斩杀之后,剔出白骨,削落山石,搭建成这洞穴,然后又到极西之地,捕捉锦蛇黑龟,助你复生。”
“而这千万盏的鲸油灯,是他施展神迹,令当地百姓入海捕鲸,炼制而成。”庄小周说完,静静地看着厉经天。
厉经天看到庄小周手中的斑竹杖,上面有他熟悉的气息。
“你如何得知?”绿篱惊诧道。
庄小周指着那只巨龟:“龟背诗。”
“我为何没看出来?”
“因为……,你不是书呆子。”
绿篱耸耸鼻子,横了一眼,切了一声。
厉经天看着庄小周,微微点头。
庄小周知道他会错了意,解释道:“太祖误会,李长吉前辈并非我授业师,只是山中偶尔遇到他的旧居,才捡了这斑竹杆。其实……我和他不熟,但奇怪的是,方才一触龟背,这首诗便是不说自明,得知原委。”
“心意相通,便是传承,何必拘于礼节与时空。”厉经天喘息几口,继续说道:“黑驴,白龟,绿竹剑,常随长吉兄身边。”
“黑白二龙,踏云升天而去,似乎有人召唤。”
厉经天沉默,似乎是耗费了太多气力,瞑目休息一会,不再说话。
太祖尚未死去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所以大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苟岱自怀里掏出布块,给十力擦拭伤口,雷铲走到绿篱身边,不断按摩着肿胀的手臂。
许久之后,厉经天复又睁开眼。
喘息片刻道:“本来再过大约一十二年,我便可以完好如初,再临人世,今日被诸位撞破,也是我厉某人的造化使然,罢了,有一事相求。”说完,他看着庄小周。
庄小周不好回避:“何事?”
“将我这残躯烧掉。”
“你岂甘心?”绿篱和庄小周异口同声问道。
“有何不甘?”
“皇图霸业,征战多年的大好江山,舍得放弃否?遭人算计,丢失性命,不愿察查清楚是何人主使?”绿篱问的很刁钻很直接。
厉经天一笑,不回答绿篱的问题,反倒问十力:“和尚,我铁骑洪流踏杀千万人,造了那么多杀业,刀下白骨堆积累累如高山大岳,死后是不是要入那什么鼻子地狱?”
“阿鼻地狱,无间之地,苦痛无边。”十力合掌答。
听了十力的回答,厉经天微笑抿嘴,这才扭头向绿篱:“小哥看中了此处,莫急,我即刻焚身成灰,让位于你。在此之前,我先给诸位讲一个故事……”
“老爷爷,你故事还不少。”绿篱笑道。
听了这话,厉经天露出孩童般的笑意,说道:“耐心点年轻人,你们有的是时间,就听听我这老头子在人世的最后唠叨吧。”
但令人失望的是,厉经天的故事很简单,甚至很乏味。
说的是从前有一群人,在酒馆相遇,饮酒之后,因为谁踩了谁脚,谁扯破谁的衣服,起了争端,便厮打在一起。此时天雷击中屋顶,引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很快就要把酒馆烧塌,并烧死里面的人。
但是屋里的人浑然不觉,依然为了破衣服扭打不息,谁也不愿意出去逃生,他们觉得无论如何,先把胸中恶气出了再说。
“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愚痴之极?”厉经天看着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