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1 / 1)

这个初冬,贾元春被关进了马厩。(八&零&书&屋et书更多,书更全)

变故发生的那天,太孙殿里一片混乱,许多人披红色铠甲的兵士执戟涌入,她知道那是皇上的亲卫队。

她是作为当年的女史入太孙殿的,到变故突生那一日还不足两月,看着被兵士押解出去的宫女,有些人的脸她尚不认识。

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一声声兵刃轻撞的冰冷动静。

两名看起来是小统领的带刀侍卫客客气气地“请”她往御庭园去。

路上遇到了太妃,只在传说中与贾府颇有渊源的太妃。

押着她的两名侍卫避在路边,太妃的銮驾缓缓行过,跟随着銮驾的嬷嬷走过贾元春身边。

“问出殿下起兵之事。”那嬷嬷如是说。

贾元春强自镇定地望过去,那老嬷嬷目光平视远方,表情不变地走远了。

沿着高墙之间狭窄的甬道一路向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入一处四面高墙的宫室,走过一片荒芜的园圃,走到一排低矮的木屋前,木屋两侧是废弃的马厩。

贾元春从不知道巍峨的紫禁城里还有这样破旧暗淡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那侍卫说着,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发霉的气息被风卷起。

贾元春被推进了门内,她傻了一般地立在门槛内,耳听着那俩侍卫离去后“吱呀吱呀”锁上高门的声音,心里犹自不敢置信:太孙殿,那昨日还是整个天下除乾清宫之外最尊贵的地方,就这样被践踏洗劫了。

她还只有十三岁,要过了年才方十四,是非常、非常、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从公爵之家到紫禁之巅,贾元春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扶住门框,身子因为冷而发抖。初冬天气,呼吸间已经能看到白色的雾气,她从太孙殿被直接带过来,没有加一件衣裳;但是太孙殿是温暖如春的,名贵的银木炭日夜不息地燃着;可是这处破旧的木屋,连单薄的门板边缘都透着寒风。

贾元春颤抖着双手贴在自己两腮,既是保暖也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被单独关到这里,总比直接被送去辛者库的宫女好些;那老嬷嬷的话,“问出殿下起兵之事”——兴许是她被关到这里来的原因。她站直了身子,转身向屋内走去。

目光一转,贾元春几乎惊叫起来。

皇太孙身披黑色大氅,正半躺在窗边的“木床”上,将一只手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窗子很小,只有数寸阳光洒落。

于是皇太孙便一半处在明亮中,一半隐在黑暗里。

“殿下。”贾元春不知自己此刻的姿势算跌坐还是跪倒,但是她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不安和害怕。

即使分到了太孙殿做女史,皇太孙依然是离她太远的人物。两个月中,她与皇太孙唯一的交集,也只是远远地随着众人请过几次安。恐怕,那么多人中,皇太孙根本都没有留意过她的存在。

然而皇太孙认出了她。

“贾女史。”他这样念着,依旧平静地看着她。

这是贾元春第一次这么近地听到皇太孙说话,他的声音真好听,像是碎玉流连在薄冰上的轻响,有种撩人心弦的韵律感;而且,皇太孙殿下竟然记得她。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贾元春还是觉得有些激动。

皇太孙殿下还在看着她。

贾元春不知道他想从她这里看出什么来,也许是这样特殊的境况,竟给了她勇气疑惑地望回去。

年轻女孩的面容如同洁净美好的百合花,尚显稚嫩的眉眼间有不加掩饰的困惑,清澈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溪水,隐隐地惧怕着。

凉气从地面缠绕到她跪着的双腿上来,贾元春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终于,皇太孙收回了目光,“起来吧。”他说着自己也站了起来,贾元春才看清他身下的木床其实是三张椅子上架了两片木板铺成的。

“把门打开,孤不喜欢这屋子里的气味。”

贾元春短促地对着双手呵热气,不敢违背皇太孙的意思,忙将旧木门推开;门一开,冷风便灌了进来,迎面扑在她身上。

也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贾元春瑟瑟发抖。

一件温暖的物事兜头罩住了她。

贾元春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方才皇太孙殿□上披着的大氅。

厚实光滑的黑狐皮,犹带着皇太孙殿下的温度,和他身上染着的淡淡龙涎香气息。

“殿下,臣女惶恐……”贾元春半张着嘴巴,伸手要揭下大氅。

“穿着,孤不冷。”皇太孙殿下大步走到木屋另一侧,那里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桌子,笔墨纸砚俱全,只是粗陋些。

贾元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挪到皇太孙身边三步开外;见他展开纸张,便又试探着挪到桌边,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开始研磨。

她磨好了一砚的墨,皇太孙殿下却一字未写。

她悄悄抬眼看,情窦未开的心里惋惜着:殿下如此的人物,怎么会有人竟狠得下心来让他住这样的房子,怎么会有人眼看着他双眉蹙起而无动于衷;又不知他是要写怎样的文字,竟为难成这样子。

那时的贾元春还想着很快她就会被放出去,毕竟……皇太孙殿下也在这里啊。虽然在心底深处,她也隐隐觉得这次事情很严重。

中午、晚上各有人来送了一次饭,四个人全程一句话都不说,在门外放下食盒,敲三下门板便迅速离开。

到了夜里,温度更低了。

贾元春想着到墙角蜷缩坐着过一夜,“木板床”自然是皇太孙殿下的,毕竟他是主子。

遭逢大难,皇太孙既没有心绪潦倒也没有性情乖戾,从贾元春见到他一直到夜里,他的情绪一直在好转;从最开始的几乎不说话,到晚上用膳时还笑了一下。

等到贾元春准备去睡墙角的时候,皇太孙对她笑道:“想不想去寻宝?”

啥?

贾元春一路举着小煤油灯跟着皇太孙到马厩中时,还觉得糊里糊涂。

大约已经废弃很久了,马厩里并没有难闻的气味。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孙,这夜连续跑进跑出三次,将马厩里垒成垛的稻草搬进小木屋里,铺成了两张柔软暖和的床。

最后一次将稻草搬进屋里后,皇太孙捏着冻得通红的耳朵根,闭着眼睛原地跳了好几下。

这样的举动,他自有记忆以来,几乎就没有过了。

贾元春简直……惊呆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皇太孙是笑自己,笑声朗朗;贾元春笑他,垂了头压低声,边笑边忍,边忍边笑。

笑完了,贾元春悄悄望着皇太孙神色温和的侧脸,心底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

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地溜过去,始终没有人来请皇太孙殿下出去。

一个月过去了,贾元春觉得她竟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跟随在皇太孙身边,她发现这个世界比她印象中地要有趣的多。

有一天,皇太孙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时,发现了马厩食槽里摆着大大小小许多个瓦罐。他招呼贾元春一起,仔细选了数个瓦罐出来,在木屋外列成一排,注入不同高度的清水,拿用膳的银筷来敲击。

他闭着眼睛,侧耳细听出来的声音,随着他认真专注的样子,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

贾元春新奇地注视着。

皇太孙添减着瓦罐里的水量,改变它们摆放的顺序,不一刻,当他手持银筷从左到右顺次敲击下来时,竟是完整的乐音。他睁开眼睛,对上贾元春崇拜的视线,有些得意地翘起嘴角,双手并用,敲了一首曲子出来,口中迤逦念道:“正月里,梅花开,春雪飘,又见春光上柳梢……”

她正听得入神,忽见皇太孙停了下来,银筷一并笑道:“对不住,那日去山东只听了这一句,后面的没了。”

好似荡秋千时只管把人推上去,却不让人落下来。

一月来,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小院子里,贾元春与皇太孙已经熟络了许多,因而此刻她竟能笑道:“殿下编一曲呗。”

“女史这是劝谏一国太孙编小调么?”皇太孙逗她。

贾元春想到此地境况,怕他多想,待要拿话岔开,却见皇太孙已经毫不在意地继续敲着瓦罐,却不再是那欢快的调子,曲调激昂,隐隐现出金石之音,“……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客,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钠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

一片雪花悠悠飘落。

贾元春伸手轻轻接住,这个冬天的初雪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t^t我昨天半夜心潮澎湃地想了好多……最后脑补地把我自己蠢哭了……

今天开始码字之后,脸就成“o(n_n)o开始码字了好星湖”慢慢变成了“(╯‵□′)╯︵┻━┻想好的万字更呢万字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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