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会……”
理央才刚说了几个字,陈至立摇手。
“现在你不用对我说任何话,完全按照你自己的理解来。而且,对于性别的转换,你应该深有体会。”
“好吧。”
凌夕活了上千年,不管是对男性还是对女性都不用刻意模仿。裴辞作为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在公司一向低调谦逊,但毕竟身份在那里也改不掉,公司的小领导对他毕恭毕敬自然不用说。
理央在表现裴辞这个人的时候,只需要模仿景辰这个人就行了,他本身自带的傲气和贵气是理央所缺少的。而现在表演被凌夕魂穿的裴辞,身上更加要突出的是凌夕长期作为冥府公判的霸气。一旦有人冒犯,凌夕这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种压迫人的气场。
和阮元心搭戏的时候,阮元心也和她分析过凌夕这个人物。
在表演教室里,理央暗暗把控着节奏,从表演进门那一刻开始,她多给自己加了个小动作。不像以往安排的,主角霸气出场双手插袋,或者再身后有众多西装制服男跟随以烘托出霸气,她只一手搭住另一侧的手腕做了一个系袖口的动作,目光凌厉地往场边的摄像机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坐到提前安置的椅子上。
表演继续,没有其他人配戏,她按照自己的节奏,把控诉股东侵占集团利益的罪行当面揭露。
台词很长,中间她打了一个停顿。既然已经停顿,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场内搜索一点,不自觉地把视线停留在陈至立身上。
“刘经理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那么,我就继续帮您回忆回忆好了!去年三月二十一日,你作为千源实业驻西北分区的主要负责人……”她念出台词的时候,字字掷地有声,就好像那些龌龊事情都是陈至立干出来的一样。
“好,停!”
陈至立抬手打住。
“台词,注意节奏和重音。‘我就继续帮你回忆回忆好了!’照着我念的,你再念一遍。”
她把一句台词重复了很多遍,直到陈至立满意为止。
“好,现在看着我。”
理央依言盯着陈至立。
“董事会是一个公司很重要的会议,而在这种会议上去揭发会上某个人是很冒险也很任性的行为,除非揭发之人也就是凌夕有十足的把握。你在出场的时候,注意主演需要气场全开,但是在表现的时候好足够自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凌夕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但她拥有空凭一张嘴就能让刘经理服输的气场。这种气场不仅仅是靠外在的勉强伪装做出来,还要你充分地去内化它。”
理央咧嘴笑一笑:“不是很明白?”
“闭着眼,听我念词。”
理央闭着眼,陈至立念着凌夕的那一大段台词,起承转合铿锵有力,而在控诉的口气中又有一丝蔑视,这也是由凌夕本来的身份决定的。身居公判司主位,凌夕对人间的罪人会不自觉地生出惩罚之心和轻蔑之意。
理央闭着眼,脑中不自觉地把凌夕这个角色和陈至立的声音对上号,毫无违和感。如果他一直当导演的话,应该是前途无量的,只是他偏偏要选择经纪人这条路。
陈至立台词读完半晌也不见她睁眼,既而问:“你是要睡着了吗?”
她猛地睁眼,愣了愣神,立刻笑得谄媚:“怎么会?是你的台词太带感,听得人入迷!”
陈至立不计较:“继续后面,从这个地方到这里。”他拿笔在纸上划了两下。
表演课结束已经接近十点,陈至立送她回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跟她交待:“回去之后,今天我和你讨论的东西你都全部忘掉。”
“什么?”要按照他这么说,那这表演课的意义何在?
“明天,你要演一点新的不同的东西。之前你都是照搬前一天我们的预演,然后你从中做一些小的改动。这样可以让你顺利应付暂时的表演,但是你还没能把学的东西消化。等到下一次开拍,你就要重新去理解剧情,理解人物,甚至可以对我们头一天讨论的结果做出怀疑。”
“怀疑?”
“表演不像做数学题,ABCD四个答案只有一个是对的。而且,即便做题,也可以有不同的解法。我每次让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一次以发现和纠正你的问题,但是我这里其实也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一个相对好的答案。最能给出答案标准的应该是观众,但剧没播,没有多少真正的观众能看到你的表现,这就要你自己去评判了。只有知道什么是好的戏,什么是敷衍的没有用心的戏,你才会有真正的进步。”
陈至立这么说的时候,理央有种雏鸟失去依靠的感觉。她这几天在剧组被导演和阮元心前后夸过几次,而且她能分辨出来那不是客套的夸奖,而是真的觉得她演的不错。现在突然让她改变方式,她好像突然就没了方向。
“你怎么了?”
陈至立手扶着方向盘。
“没有。”
“安全带。”他指指她旁边。
她抽过安全带系上。
车里播着音乐广播,不知道是什么歌还挺好听。
“还能撑得住吗?”
理央整个地靠到椅子上:“还可以。”
他看了一下后视镜个,说:“我知道你不是景辰,也不应当让你帮他承受那么多,但很多事情我也无法完全控制。所以,你如果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能满足我都会尽力。”
理央活动着脖子,一边思索一番,说:“暂时没有,以后有的话可以以后提么?”
“可以。”
“其实我从始至终的愿望就一个,能做回自己,回归到以前的生活。”
“你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看得出来你以前的生活很开心。”
“嗯,无忧无虑。”她这么说着不免笑出来。
无论哪样的生活都不可能无忧无虑,曾经她也会忧虑自己考不上好大学,考上大学也会找不到好工作,忧虑自己不可以把爸妈养自己一辈子的话当真,也因为喜欢的男生进军娱乐圈之后便和她不再联系而难过,因为同好朋友闹别扭而自责。
那些琐碎的小事情可以被她拿来当做天大的事情让自己心烦意乱,但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也明白人只要活着就是这样的,会遇到不同的大大小小的问题。
“我会尽力去找到让你们换回去的方法。”
“这种事情很玄乎,一时也找不到头绪吧。”
陈至立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情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可是理央景辰和一只猫的灵魂错乱,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到底该从哪里着手解决都不知道,说换回来也不过是安慰人的话罢了。
“没关系啦,我还能扛得住。现在比我以前的生活丰富多彩,而且很刺激,每天都能热血满满。”
“如果能成立景辰的独立工作室再拉几个有潜力的新人过来,你的压力可以有人分担。”
理央微怔:“你不会想要给景辰组工作室吧?”
“有这个打算,不过景辰签的合作约很多,即使不接新的工作,要把他旧的日程走完,怎么也得等到明年六月去了。”
如果不能换回去,那么也就意味着,理央至少要一直忙到明年六月。
广播里换了一首歌,理央很熟,歌名是《RealLife》,以前听的时候觉得这歌词是裹了蜜的。而这种甜蜜的歌陈至立竟然没有换台,而是坚持把这首歌听完。表面冷冷淡淡的人,没准私底下专喜欢这种甜到冒泡的歌。
白路提前把猫带回来,理央进门先查看了一眼,团在猫窝的是毛毛。
景辰说生气就生气,说不生气又会自动出现,简直无法预知他的脾气。
白路已经给毛毛喂过猫粮,理央不再逗弄它,抓紧时间洗漱一番就去睡了。
清晨,没等陈至立过来,她的闹钟先响了。
起床的时候,浑身无力,头晕耳鸣。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橘猫就站在门缝间,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她。
她分不清站在那里的到底是毛毛还是景辰,但是那只猫身上有一种阴郁之气,甚至让她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毛毛?”
那只猫没有同以往那样回她一声“喵”,眼神疏离冷漠。
理央有些喘不过气,心脏难受得像刚跑完两公里,她按住心口。耳边又是一阵闹钟的声响。
她再次睁开眼。
此刻她仰躺在床上,睁眼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房顶,即使房间没有开灯,墙面的白也能渗出惨淡的光。景辰把这间公寓布置得如同天堂,甚至她有时候醒来的时候会错觉自己躺在天堂上的羽毛床上。
而她现在的心情就如同这光一样惨淡,凄凉,完全没有以往那种把什么东西都能拿过来吐槽和调侃的心情。
刚才的醒来不是真的醒来,此时的醒来才是真真切切。她坐起身,探手开了灯。房间的门是锁上的,没有门缝,屋里也并没有猫。
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让她整个人使不上力。但即便如此,她掀开被子滑下床,扶着墙出去。
景辰的公寓里,活着的生病个只有她和那只猫。她起身找那只猫,有些焦急。
猫窝里没有。笼子也是打开的。
她去了厨房,去了洗手间,甚至去她不常开门的健身房和琴房,都没有找到。再走回客厅,她朝阳台看了一眼,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实,有一个一掌宽的缝,她最近都把猫砂盆放在外面的。
拉开玻璃门在阳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她心头一沉。
立刻转身回屋披了一件羽绒服出了门。
高档小区的楼道空荡荡一眼就能望穿头,她直接乘了电梯到一楼,先奔到自家阳台楼下的绿化丛里找了一圈,没有景辰的踪影。
她在附近已经只剩枝丫的灌木丛里一次搜索,什么都没找到,急的她快要哭了。
景辰到底在想什么?
都变成一只猫了还敢玩失踪?要真这样,当初就别回来呀。
天还没亮,小区鲜有人走动,景辰在各个花园里搜索,也去了就近的公寓,但是没有相应公寓的门禁卡是进不去的。
折腾了大半天,毫无所获。大概是昨天太累,她一早起来就觉得浑身无力,这会儿也不管天寒地冻,直接往小区设置的石头椅子上坐下,隔着羽绒服都能感受到石头冰冷的温度。
她哆嗦了两下,包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开了。
陈至立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
陡然间心头涌上来一阵委屈,她的嘴不由自主地瘪起来,最后只能坑出一个字:“嗯?”
“我在你家,你在哪里?”
“楼下。”
“找猫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找猫?”说完她抽了一下鼻子。
“我看它在车库瞎转悠就把它抱上来了。有什么事回来说,你赶紧上楼吧。”
“哦,好。”
她一路小跑着奔回去。
现在,陈至立也能依照个性区分毛毛和景辰,毛毛回到公寓里,自己趴到暖呼呼的猫窝里,脑袋搁在窝的边缘,很乖。
理央开门进来,一眼就看出来出现的是毛毛。
她不确定晚间出现并离家出走的是毛毛还是景辰,但把窗户留缝这种事她再也不敢了。
“去洗漱吧,我等你。”
理央脱了外套去洗漱,陈至立又加了一句:“景辰有多久没出现了?”
“昨晚带他去吃饭,但他说生气就生气了,之后出现的一直是毛毛。”
陈至立点点头表示他了解了,转而又问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她有些意外,“没有啊?”
“你脸色不大好。”
“冷风吹的。”
外面有人开门进来,是温姨。
她跟温姨问了个好就去洗漱了。
拍摄照常进行。
或许是因为头天的遭遇,又或者是因为阮元心把心头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们今天拍摄的时候异常的默契,很多次都是一条过。阮元心还开玩笑,早知道吃顿饭之后默契度能上升这么多,她们应该早点吃。
那个无意被人偷拍的视频已经全网传遍了,事情经过她们团队的操控,现在舆论一边倒,全成了景辰英雄救美,还有什么大长腿景辰是风一样的男子之类的发散性话题,看得人苦笑不得。
另一方面,有人开始在网上谴责韩嘉怡树立了坏榜样,带坏现在的青少年,甚至开始按照时间线扒出韩嘉怡在自己微博下鼓励自己的粉丝去为她战斗。
粉丝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偶像冲锋陷阵是一回事,但如果艺人自己亲自下场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大变了。
那位发匿名帖的人齐整地列出韩嘉怡以往和自己粉丝互动时的煽动语言的微博截图,甚至将正文往下翻,还有韩嘉怡在某次活动采访上的发言。
大致意思是,她很感谢那么多粉丝喜欢她,当她在受委屈的时候能为她抱不平,能帮她抵挡所有的风雨,并且在采访里煞有其事地向粉丝致谢。
而这位楼主对她的话做出另一番理解。
【按常理来说,每个艺人都有一定的粉丝,而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去和别家粉丝战斗,这种事情不提倡,但是也能够理解。
到了韩嘉怡这里,明显就是鼓励和煽动自己的粉丝为自己出头,然后她继续维持她人淡如菊高贵不争的假模假样,冷眼看着一群愤怒上头失去理智的粉丝帮自己骂竞争对手,试问娱乐圈有哪一个艺人如此?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感谢粉丝帮我撕了那个抢了我最佳女主角的洗脚/婢。
而韩嘉怡的粉丝又是什么样的呢?不开地图炮,撇开那些理智粉,他们可能只是因为某部剧的角色而粉上韩嘉怡的,但在认识到剧中的角色和韩嘉怡的共同点只是一张脸而已。剩下的粉丝就跟石乐志一样,看不惯谁就撕谁,挡我韩嘉怡者撕,“粉随蒸煮”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这样的人竟然有粉丝,难道不应该呼吁广大家长注意自己家孩子的情况,别被这样的偶像带上了歪路】
这个贴一出来,那个匿名论坛上顿时出现很多韩嘉怡的拥跫,满嘴喷粪,问候发帖人全家。
本来理央觉得这位楼主在正文中有些过度理解了,毕竟韩嘉怡在活动上的那段话找普通人来听,也并算多大个事,只是对粉丝表示感谢而已。
但是一看到下面的回复,理央只觉得脑袋大甚至犯恶心。
汉语和汉字博大精深,单个的汉字组合在一起生发出多强大的力量都是有可能的。而那些人体\\器\\官和屎尿屁的脏话的背后可能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如果不加正确引导,今天或许只是在网上骂骂人,明天就可能是拎着臭垃圾强力胶去找别的艺人寻仇为自己的偶像出气,再隔天会有什么事情就无法预测了。
理央关掉手机,揉了揉额角。明明她只是打算看一看陈至立是否把可能贴到景辰身上的“怂”标签撕掉,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太关心粉圈的是是非非,人很容易变得暴躁,她赶紧喝口水冷静冷静,然后安心准备接下来的戏份拍摄。
景辰在接下来的几天偶尔出现,但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很短。
理央的日程里有一天是要去另一个剧组客串,在南方的D市,路程稍远,带着猫不方便。她走之前对温姨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看着。
到D市的时候是下午。
她的角色是女主角的过世的前男友,在这部戏里出现的时间很少。戏份安排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第一场是在马路边,理央演的前男友和女主角表现出很亲密的样子,女生拿手机给两人自拍。
第一次拍,理央有点尴尬。出演女主角的也是圈里有名气的女演员,很自来熟。理央一想到自己现在是男人,就觉得应该和人保持距离。
导演说暂停拍摄,陈至立把她拉到一边:“如果觉得别扭的话,你就回想你以前是女孩子的时候,和你的同学朋友拍照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
什么叫以前是女孩子?她现在依旧是。
旁边有工作人员经过,而她刚刚反驳的那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那人隐约听到。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目看向他们两人,弄得陈至立想笑又勉强要憋着。
理央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的好的,我明白的。”
等到再拍摄,这次很顺利,后面再补了个镜头就算过了。
因为之前有和剧组协商,所以景辰来客串的戏份被安排在同一天。到晚上的时候还有一场戏,也是最后一场戏。
理央饰演的前男友要通过戏里男主角来跟女主角告别。
这场戏是男主,女主还有理央这个前男友同时在场,不过男主和女主会先有一场戏。
男主为女主专门布置了烛光晚餐,灯光灭了,烛火燃起。理央在场边观察着两人的表演,并做好随时上场的准备。
女主心中始终为前男友留有一席之地,所以在烛光晚餐这个男主打算求婚的时刻,女主举棋不定。而女主的前男友借男主的身体,和她互诉衷肠之后,再给她做一番交待和祝福,并且做最后的告别。有前男友的助攻,男女主终成眷属。
又是一部带有奇幻色彩的剧。